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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赵婶子,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他婶子,在作什么呢?”赵婶这几年老得快,她本来比小赵总管小上七八岁,可现在看上去好像跟小赵总管差不多,头巾边飘出的发丝都花白了。
周围的人都不答话,楚明秋也纳闷,这么多人围在家门口,这算什么事,他将车在门口停下,正要说话,王主任一挥手,锣鼓顿时大作。
楚明秋还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分开人群,准备去开门,王主任拦在他面前,拿出张报纸要念,当她刚将报纸打开,锣鼓声一下没了。
“伟大领袖**说..”
“好狗不挡道!”楚明秋恰到好处的大声喊道,周围的人轰然大笑,王主任脸腾地涨得通红,楚明秋也不说话径直撞过去,王主任还被撞得腾腾退了两步,闪开了条路,那小满见状连忙叫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楚明秋奇道:“我回家,我奇了怪了,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么多人堵在我家门口,倒问我要干什么?”
楚明秋说着挺身撞过去,小满冷笑声,仗着身强力壮便迎上来,没成想刚碰上楚明秋,就觉着一股大力推过来,就像辆推土车推过来一样,他向后连退三步,撞在身后的人群中,这才稳住身体,他再看楚明秋,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你打人!”
楚明秋连头都没回:“这么多人看见了,我那只手动手打你了,挺大的小伙子,连站都站不稳,不嫌丢人呀,还有脸在这啰嗦。”
说到这里,楚明秋扭头对王主任说:“我赵婶刚回来,我把东西拉进去,马上就出来,你们一定要等我,千万不能走!”
楚明秋说着便推车进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王主任,帮忙看着点小静蕾,麻烦你了。”
王主任听着哭笑不得,楚明秋这样一说,小赵总管也不再拉小静蕾了,跟着楚明秋便进去了。赵婶回来了,她和小赵总管的院子早就收拾出来了,小八搬到别的院子里去了,后院的空院子多,随便挑了间便搬进去了。
将行李放下后,楚明秋又回去给自己泡好茶,然后才端着椅子和茶盘出来,歪在椅子上,将小静蕾叫过来,冲王主任说:“好了,开始吧。”
小静蕾纳闷的看着王主任他们:“豆豆,这是作什么啊?”
楚明秋在她耳边低声说:“耍猴戏呢,记得庙会上,豆豆带你看的猴戏吗,就是她们耍的。”
“真的!”小静蕾睁大眼睛惊叫起来,扭头冲小满叫道:“叔叔,叔叔,反筋斗,反筋斗!”
小满莫名其妙,这什么意思,看楚明秋那有点诡异的笑容,小满禁不住又生气起来:“楚明秋,你在搞什么名堂!”
小静蕾满是天真的叫着,楚明秋笑了下:“还能有什么,今儿,你们堵我家门口,到底要作什么?”
“我..”小满不知道该说什么,王主任一挥手,鼓声大作,小静蕾兴高采烈的等着看翻筋斗,王主任将报纸展开,她用力展开,可这动作刚才已经做过了,气势再没刚才那么足。
“伟大领袖**说,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知识青年应该到农村去,天津青年刑燕子响应**号召,放弃城里的优越生活,主动到宝坻农村插队。在刚到农村时,..”
楚明秋喝着茶,听着王主任抑扬顿挫的声调,时不时还晃晃脑袋喝口茶,就像戏园子听戏似的,小静蕾睁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王主任又看看锣鼓,觉着这人怎么这么多话,猴戏怎么还不开始。
王主任的声音忽然停了,随着她的声音停下来,锣鼓声大作,小静蕾大喜,喜笑颜开的拍手鼓劲,王主任一挥手,鼓声又停了。
“楚明秋同学,你说是不是该向刑燕子学习?”
“刑燕子是王主任,还有我们大家伙的学习榜样,特别是这位年青的同志,”楚明秋指了指小满:“这位同志,刑燕子和你差不多大,你看人家就主动下乡,你怎么能留在城里呢?应该到农村去,**说,那里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小满气得脸色通红,王主任说:“楚明秋同学,你说说,你是不是应该学习刑燕子,到广阔天地去锻炼,认真改造思想!”
“王主任,不要岔开话题,我正给这同志做工作呢,你看看,他激动得,赶紧给他把名报上去,这位同志你怎么称呼,简直是我们学习的楷模,同志们,你们看看这位同志报名下乡!放弃了城里的正式工作,到农村去,同志们,给他鼓掌!”
楚明秋说着热烈鼓掌,周围看热闹的人中有人起哄似的鼓起掌来,小满脸色忽青忽白,恶狠狠的瞪着楚明秋,王主任连忙打岔:“楚明秋,那你呢?你该不该学学刑燕子?”
“对于邢燕子,我是钦佩的,不过,我不能下乡插队,王主任,要不这样,你家屯子下乡插队吧,我会去送他的。”
“我儿子还在学校念书呢,怎么下乡!”王主任脸色都变了,楚明秋笑嘻嘻的说:“你看看,人家邢燕子考上高中都不读了,你家屯子还念什么书,下乡去得了,给我们作个榜样!您说是不?”
王主任脸色都变了,楚明秋进一步发挥:“王主任,你家孩子三个,我妈就我一个,你们家屯子下去,身边还有两个呢,我走不了,中央有政策,独生子不用下乡,咱们不能违反中央政策,是不?”
楚明秋连消带打,王主任完全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廖八婆躲在人群中不敢开腔,昨晚咸鱼干便告诉她了,今天到楚家来,不准乱说话,否则回去就要跟她闹。此刻看到王主任和小满被弄得进退不得,心中是又喜又好笑,更加不敢开口了。
王主任家的情况早就被瘦猴他们打听清楚了,家里有几个人,三个孩子在那所学校念书,那个班,都打探得一清二楚。瘦猴早就想收拾了,被楚明秋压着不让动。
“谁说独生子不下乡插队了,就算有,那也是针对我们工人阶级的,你这样的就应该下乡插队!”
“谁呀?谁在说话?”楚明秋扭头就问,人群中一个老头站出来说:“是我说的!怎么啦?”
“哟,是您啦,原来看您跟在廖主任屁股后面,现在跟上王主任了,怎么跟吕布似的!”楚明秋嘲讽道。
周围又是一阵大笑,老头还不知道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左右看看,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一撸袖子便要上来:“小丫挺的!你骂谁!”
廖主任连忙拉住他,老头还气咻咻的,几乎是挑起来骂道:“你小兔崽子!看老子收拾你!谁也别拉我!我今天非收拾他不可!”
楚明秋却转身坐回去,左手端起茶杯,右手打着拍子:“三姓家奴听着:老子姓张名飞字翼德,涿州范阳人也。自破黄巾以来,诸侯闻名丧胆。手执丈八蛇矛,吕布小儿你怕是不怕?”
“豆豆,”小静蕾细声细气的说:“我喜欢看翻筋斗,不唱戏,不唱戏!”
廖八婆拉住那老头,在他耳边说:“你疯了!你跟他打,打得了吗?”
“你别拦着我,我非教训他教训他不可,这还翻了天了!这还是咱们工人阶级的地吗?我还不信了!”
廖八婆拉了半天,那老头还死命的往前冲,廖八婆也生气了,干脆松手,那老头向前冲了两步,忽然发现没人拉他了,又停下来了,依旧指着楚明秋骂。
但骂归骂,这老头丝毫没有涉及其他人,什么妈呀娘呀的都没有,仅仅限于楚明秋个人,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只要不惹上楚明秋的娘,楚明秋的肚量都大,这老头就住在楚家胡同,平时见了岳秀秀穗儿他们都点头哈腰的,现在的气势却壮起来了。
楚明秋根本不搭理他,这老头是这条胡同里有名的嘴上把式,别看闹得欢,可从来不敢动手,年青时就这样,现在还这样,不过,楚明秋倒挺瞧得起他孙子的,在他孙子这辈发生变异,嘴笨手硬,在四十五中念高中,绰号大疙瘩,是个愣头愣脑的家伙,对楚明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小子是不在这,要在这,听到他这样骂楚明秋,这小子敢揪着他的胡子拉他走。
“太嚣张了!”王主任怒火烂遏:“楚明秋,你信不信,我马上办你的学习班!”
“我信,我当然信,”楚明秋笑道:“你是谁呀,是街道办主任,咱们这片最大的官,就是咱们这片的皇帝,你说的就是圣旨!你说是吧!”
“你少在这放毒污蔑!”王主任义正词严的呵斥道,楚明秋呵呵一笑,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笑嘻嘻的看着王主任。
小静蕾左右看看,困惑的皱起清秀的眉头:“豆豆,什么是放毒啊?”
楚明秋侧脸在她耳边低声说:“就是她这样,就是在放毒。”
“那她是坏人了?”
“对,专抓小朋友的大灰狼。”
小静蕾看看王主任,忽然冲上去,挥拳便打:“打你!打你!坏人!打你!”
小拳头打在王主任身上,没有丝毫疼痛,却让王主任手忙脚乱:“你这孩子,干嘛!干嘛!”
楚明秋连忙过去将小静蕾抱过来,小静蕾笑嘻嘻的在他耳边说:“豆豆,我帮你打她!”
楚明秋哈哈大笑,在她小脸上狠狠亲了下:“不用,豆豆,能对付,啊,你先回去,看看赵奶奶,好不好!”
“不嘛,我要看反筋斗!”小静蕾扭屁股糖似的在楚明秋怀里撒娇,楚明秋无法只得让她留在这。
王主任一看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就剩下斗嘴了,她连忙示意,锣鼓声再度响起,楚明秋干脆靠在椅子上,眼睛微闭,手上还打着拍子。
“..,燕京前后有三千多青年学生奔赴,祖国边疆,有人说,农村艰苦,可华清府中的同学,方信掷地有声的说,我们就是要到艰苦的环境中锻炼自己,到最寒冷的北大荒,将这万顷荒滩开垦出来,为祖国建设关外江南!..”
王主任念着上级发下来的材料,越念越没信心,偷偷打量楚明秋,楚明秋靠在椅子上,眼睛微闭,围观的群众笑呵呵的,象看戏一样看着她。
“不念了!我们走!”王主任将文件收起来,招呼了大家伙走,楚明秋好像睡醒了似的睁开眼:“走啦?这才多一会,还不到两个小时,这就走了,这可不好,要坚持,坚持才能胜利,别走啊,别走啊!”
楚明秋冲王主任他们叫着,王主任转身盯着他:“楚明秋!你别狂!”
楚明秋笑了下走过去盯着王主任:“这天是gcd天,这地是***的地,中间的人,是**在领导,不是你姓王的说了算,你想篡党夺权,门都没有!”
说完之后楚明秋转身便走,到门边抱起小静蕾便进去了,到门里将她放下,关上门,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提着椅子,小静蕾跟在后面,嘟嘟囔囔的还在骂坏蛋,坏蛋。
晚上,楚府出现最近几年少有的热闹,湘婶芍药宋三七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到楚府来了,聚在小赵总管的院子里说话聊天,也就不免说到下午的事,大家议论纷纷。
“我看,还是赶紧给小秋找个工作,有了工作,姓王的还能说什么!”芍药看照大家伙:“小秋可是大家伙看着长大的,大家伙都帮忙想想办法,看看那要人,帮忙说说。。”
“对,对,芍药姐说得对,先不管什么工作,干着再说。”赤豆也说。
要说楚府的这些原下人,和楚明秋关系最紧密的就是他的原三个丫头和奶娘湘婶,她们对楚明秋的事最上心,紧着催促大家,帮忙留意下工作机会。
可提起工作,大家都露出难色,好些工厂去年才搞完压缩,不少人象穗儿那样失业回家,在街道组织下生产自救,就说中药厂吧,过去两年压缩的职工便有十几个,新进的就没有。
“要不,我们找路厂长说说,让小秋到中药厂上班。”赤豆提议道。
“路厂长不管事,现在管事的是马书记。”湘婶摇头叹息着说,楚明秋见状笑了下站起来冲大家伙打拱:“多谢,我先谢谢大家伙,这工作的事,我还没想好,到底该找个什么工作,我再琢磨琢磨。”
段五忍不住苦笑,这楚家人就是楚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上有多少工作机会挑似的,可在场的人都知道,现在他连一个工作机会都没有,却在挑挑拣拣了,那模样,工作不合心意还不去。
“能行吗?”芍药很担心的问道,楚明秋耸耸肩:“芍药姐,没事,不管是姓王的还是姓尚的,都还奈何不了我。”
“嗯,那就好。”芍药的目光依旧有些担心,楚明秋笑了笑扭头看着熊胆:“熊胆哥,最近还喝酒吗?”
熊胆连忙摇头:“只喝一点,只喝一点,不敢再喝了,不敢再喝。”
大家伙忍不住笑了,以前熊胆一喝多了便不知好歹,经常打赤豆,前两年他喝多了,打了赤豆,楚明秋知道后便找上他,要和他较量较量,熊胆那敢和他动手,楚明秋对他连挖苦带嘲弄,逼着他作了一个月家务,每天做饭买菜洗衣服打扫卫生,赤豆干的活让他干,从那以后,他算老实了。
送走大伙后,楚明秋又去看看岳秀秀,大家伙来时,岳秀秀也过去看了看,和大家伙说了会话就走了,楚明秋觉着老妈很孤独,以前岳秀秀的生活中心是六爷,有了楚明秋后,生活中心是六爷和楚明秋,在府外,岳秀秀没有几个朋友,除了楚家的几个世交外,交际圈子比较窄,平时晚上便一个人在家,要么听戏要么看报。
“儿子,要不要妈去找找人?”岳秀秀问道,楚明秋心里叹口气,笑了笑摇头:“妈,我不是给您说过吗,一般的工作我不要,以前我没时间去找,现在有时间了,我陪他们好好玩玩,老妈,您放心吧,四岁启蒙,马上满十六岁了,您和老爸,包老爷子,老师,还有庄老师,赵老师,这么多名师教了我十年,连个街道都应付不了,我也太辜负您的希望了。”
岳秀秀勉强笑了下,让楚明秋在身前坐下,端详着儿子还很青涩的面容,眉毛粗粗的,眼睛大大的,嘴角薄薄的带着笑,下颌上冒出了细细的胡须,儿子象的眉眼象老爷子,脸型却象自己。
“妈,这两年,您可见老。”
“你长大了,妈就该老了。”
“唉,这该死的日子,”楚明秋叹道:“这要换个时间,我能让您过上全世界最好的日子。”
“傻儿子,”岳秀秀露出一丝笑容:“妈还指望什么,有你在身边就是最好的日子。”
岳秀秀将他揽进怀里,楚明秋伏在她怀里,听到母亲的心跳,跳动有力而急速,他知道母亲的心并不平静。
“妈,”
“嗯。”
“其实,我并不想去工厂工作。”
“妈知道,你想上大学。”
“嗯。”
“要不,妈去找找人,领导总得给楚家点面子。”
这已经是岳秀秀第二次提起了,楚明秋心里叹口气,六爷过世,是楚家的巨大损失,这个损失是无法弥补的,岳秀秀是无法弥补的,不会有人给她面子,他实在不忍心揭穿这个事实。
“妈,每天工作八小时,待在嘈杂的车间里,这不是儿子想要的,儿子还是想多念点书,多学习,为将来贮备些知识,这个世道不会一直这样的。”
楚明秋从岳秀秀怀里抬起头,仰脸看着岳秀秀,岳秀秀的眼眶红红的,他勉强笑笑:“妈,用不着伤心,您不是常告诉我,日子总是一天天过,政治运动总有完的那天,什么时候不搞政治运动了,你儿子的时代便来了,到时候,您看着儿子怎么打下一片天地。”
“嗯,妈等着。”岳秀秀勉强笑了下,吴锋轻轻推门进来,看着屋里母子俩,又悄没声的退了出去,小赵总管也悄悄进来瞧了遍,又悄悄出去了,谁都打搅屋里的母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