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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洪回头一看,宋老师在教室门口叫他们,三人连忙随她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有些同学在了,这些同学都是各班的,朱洪在他们中居然发现了葛兴国。
进入高中后,葛兴国和他们不在同一个班,朱洪在二班,葛兴国在一班,一班几乎全是干部子弟,象莫顾澹殷柔柔向卫红,全在一班,二班则干部子弟和胡同子弟各占一半。
在高一年级红卫兵中,一班是主力,几乎全班参加红卫兵,但葛兴国没有,朱洪觉着他变得沉默了,每天在学校看大字报,从来不贴大字报,甚至别人让署名也不署。
朱洪悄悄靠近葛兴国,葛兴国感觉到有人到他身边,扭头看是朱洪,冲他淡淡的笑了下,算是打了招呼。
“知道什么事吗?”朱洪低声问,葛兴国摇摇头,边上另一个同学悄声说:“纠察队,我估计是成立纠察队的事。”
这人朱洪也认识,是三班的,名叫何浚,也是胡同子弟,他不是从九中升上来的,而是从外校考进来的,不过,他很快在九中脱颖而出,在上学期的秋季运动会上,他超越葛兴国,拿到万米长跑冠军,而且学习成绩也好,是三班前五名,还是团员,很受三班班主任重视。
何浚的判断很快得到证实,宋老师和一个工作队队员进来宣布,他们被学校抽调出来,成为学校纠察队一分队队员。
“纠察队按照学校工作队的部署工作,同学们,最近学校有些混乱,不少外校的人到学校来,好些同学也不遵守八条规定,擅自出校串联,这些都是违反学校规定的,这种行为必须停止。”
宋老师说完之后,那个工作队队员接着说:“最近有些红卫兵反对校党委,这是错误的,校党委是按照党的指示在工作,有意见可以提,但绝对不能踢开党委,有些人甚至说,要砸烂党委,这更是错误的。
同学们,你们都是党培养出来的,是作为接班人在培养,党在你们身上花了很多精力,从**到学校老师,都对你们特别重视,在这场运动中,你们要站稳立场,”
“砰!”
朱洪吓了一跳,扭头看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莫顾澹关从容在前,后面跟着一大群穿着绿军装,手臂上套着红袖章的学生。
“你们要做什么?!”
莫顾澹冲到宋老师和工作队队员面前,振臂高呼:“我们坚决反对工作组的错误决定!工作组这是在扼杀群众运动!破坏文化大革命!”
关从容展看张纸:“这是我们九中井冈山红卫兵战斗组给工作组的抗议信!”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条,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在这场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我们红卫兵响应党的号召,起来造反,砸烂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全新的社会主义中国,为此,我们必须检查并清算过去十七年九中是如何执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让我们失望的是,工作组进入学校后,却坚决反对我们红卫兵的革命路线,依旧执行错误的资产阶级路线,我们认为工作组犯了严重错误,应该你可改弦更张,回到**的革命路线上来!.。”
关从容念完抗议信后将信交给了宋老师,根本没看那个工作组队员一眼,宋老师叹口气:“同学们,你们要冷静,要冷静,运动是很复杂的,你们没经历过五七年,老师希望你们能吸取教训,这样攻击党委和工作组的是错误的。”
“哼,宋老师,别跟他们废话!”那工作组队员冷哼了声,指着关从容冷笑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吃咱们***的喝咱们***的,脑后却长出了反骨,造反!你们要造谁的反!?这***的江山是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反得了的!我警告你们,你们已经走在悬崖边沿上了!再走一步便是现行反革命!”
“一个革命者是不怕流血牺牲!不怕被人误解!不怕受到打击报复!”莫顾澹大声宣布:“现在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是,打倒资产阶级,保卫红色江山!工作组必须向我们红卫兵作出深刻检查!”
工作组组员气得脸色发白,宋老师连忙开口:“同学们!同学们!冷静点!冷静点!同学们,你们要冷静!工作组是党中央派来的,是伟大领袖**派来的!执行的是伟大领袖**的革命路线!同学们,你们还年青..”
“宋老师!你不要和稀泥!我们严正警告你!你依旧还站在资产阶级阵营,九中在过去十七年的路线必须全面检查!可以断言,九中党委已经滑落到修正主义中,必须彻底清算!”莫顾澹大声宣布。
朱洪看见葛兴国皱起眉头,他在心里冷笑,这个论断却太武断了,到现在,没有丝毫证据能证明,九中党委执行的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
自从红卫兵一出现,葛兴国便对他们产生了很大兴趣,可他父亲,一位共和国的老将军却专程到学校来,将他叫回家,告诉他不要去参与这些政治运动,好好读书就行。
父亲的举动让葛兴国非常惊讶,在他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到自己的学校来,这次却专门到学校来,还特地将孩子们全都叫回家,态度前所未有的严肃,这绝对是第一次。
正是由于父亲的吩咐,葛兴国才没有加入红卫兵,无论莫顾澹关从容和来俊怎么劝,他都不为所动,这让他很是得罪了一些大院朋友和同学,可他不在乎,他坚信父亲没有错。
如果在最初,红卫兵批判校党委,葛兴国觉着还可以理解的话,可工作组进校后,葛兴国认为这是党中央派来的,应该服从工作组的领导,有错误检查错误,改正了便行,可没想到,红卫兵居然连工作组一块批判,这让他难以接受。
“住口!”葛兴国怒气一闪,挺身而出:“同学们,工作组是党中央派来的!执行的是党中央的政策方针,我们应该服从工作组领导,支持工作组的工作!你们这样作,我坚决反对!”
“对!”何浚走到葛兴国身边大声说:“你们不要党委,不要工作组,你们要什么?你们要夺九中领导的权!让你们来领导九中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有什么不可以!”莫顾澹尖锐反击:“我们自来红就是要扛起革命的旗帜,要接革命的班!葛兴国,你是革命的后代,也是自来红!我希望你站稳立场!”
“就你这样还接革命的班!”工作组队员冷笑道:“我们***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狗吃了食,还知道忠诚!就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我还不信反了天!”
林百顺他们不由大笑起来,莫顾澹冲着他们冷笑下:“我看你们就是那条狗!”
林百顺涨红了脸,他身后的一个女生站出来:“作党的狗也是光荣的,你们呢?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狗!”
朱洪不认识这女同学,韦兴财在边上悄声说:“这是七班的君巧巧!从青年湖中学考进来的。”
朱洪悄悄点点头,君巧巧看上不算很漂亮,小巧玲珑的,皮肤略有点黑,韦兴财有点纳闷,他觉着朱洪今天太沉默了,以往要有这样的事,他早就站出来了。
“君巧巧的诗写得好,据说小学便在报纸上发表过诗,她能背下**的所有诗词。”韦兴财继续介绍这个女生,朱洪却没有异样,背下**的所有诗词算什么,楚明秋早就给他表演过了,他不但背下了**的所有诗词,还背下了毛选四卷。
“说得好!”君巧巧身边的一个女生也说:“你们不就仗着自来红,反党委反工作组,把学校搞乱了,把文化大革命搞乱了!干扰了党中央的整体部署!”
“这女生也是七班的,叫焦娇。”
不过,朱洪认得这女生,这女生是运动健将,身材硕长,皮肤黝黑,看上去便生气勃勃,她是学校春季运动会女子一千五百米和跳高冠军。
这两个女生都是从外校考进来的,而且都是平民子弟,焦娇还在小学便到体校接受训练,君巧巧的父亲是银行普通职员,母亲是医生,她们的出身既算不上红五类,也算不上黑五类,民间调侃灰五类。
莫顾澹他们的行动并非偶然,各个年级的红卫兵同时出动,堵住了所有办公室,来俊和校红卫兵领导成员则冲进工作组办公室,直接堵住工作组尚组长,要求和工作组公开辩论。
“公开辩论?”尚组长冷笑下:“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公开辩论,你们要作的是老老实实检讨错误,回到中央的路线上来。”
尚组长没有对红卫兵丝毫让步,说实话,要不是他们显赫的家庭背景,工作组早就采取行动了,但即便如此,莫顾澹他们的行动也激怒了尚组长,尚组长当天便召开工作组成员和校革命委员会以及部分积极分子开会,只经过短短半个小时会议,便形成决定,工作组要全面反击。
“对那些顽固坚持立场不肯转变的,立刻予以监督,动员所有群众,对他们形成围攻之势,以下人员的学籍管理卡,由工作组掌握,来俊,莫顾澹,关从容,殷柔柔,向卫红,各班班主任要尽快去家访,动员他们的家长对学生们说服教育,纠察队立刻组织起来,晚上八点闭校。”
尚组长的决定得到迅速执行,当天晚上,校纠察队便上岗了,朱洪耍了个花招,和林百顺韦兴财编在一个小组,三个人守在学校偏门,八点钟一到,三人便将门关上了,几个想要出校的同学在那吵嚷,朱洪毫不客气的告诉他们,这是校工作组的决定,请他们向校工作组提意见。
几个同学闹腾了阵也散去了,全校同学都接到通知了,没有人有意违反工作组的规定,九中有三个校门,正门后门和偏门,正门不说了,后门在学生宿舍附近,偏门则在老师的办公室附近,这里比较僻静,天一黑便没几个人来了。
林百顺坐不住,悄悄溜出去逛去了,朱洪和韦兴财则老老实实的坐在门口边上,没多久,葛兴国和两个同学巡查过来,朱洪问了下学校的情况,葛兴国说没事,挺安静的。
“我看不一定。”随葛兴国一块来的同学说,朱洪也认识,这是葛兴国班上的同学,叫魏北上,也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葛兴国他们班上有小部分人没有参加红卫兵。
“怎么啦?”葛兴国问。
“他们都到高三宿舍去了。”魏北上说,灯光下,他的神情隐隐有些担心,这个晚上,工作组和老师连夜动员,教室和办公室宿舍都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两边的学生都群情激昂,奋笔疾书。
“我看工作组应该同意辩论。”魏北上说:“真理越辩越明。”
“这样冲突下去,他们会吃亏的。”葛兴国叹口气,朱洪微微皱眉,莫顾澹他们都这样了,可他们的神情和语气却是十分惋惜,他们才是一路人。
“我觉着,莫顾澹他们的举动才证明了过去十七年的教育路线有问题。”朱洪慢慢的说:“学校平时太照顾你们干部子弟了,什么都优待,养成了他们这种习性。”
“我不同意这种说法,”魏北上摇头说:“中央有文件,在培养接班人上,革干子弟应该优先,我们从小接受革命教育,我们的父辈言传身教,不交给我们交给谁?”
“老革命打江山坐江山,这是自然的,但国家政权建立之后,接班人应该公平,我们都可以接班,我可以,你可以,林百顺韦兴财可以,甚至公公彭哲他们也可以,”朱洪慢慢的说:“接班人不是谁出身好便可以接班的,接班人首先要看政治品质,出身只是一个方面。”
“政治品质怎么来?”魏北上反问道,没等朱洪回答便径直说道:“自然只能从他的成长环境,所受的教育来,其中成长环境最为重要,父母对孩子的影响要远远超过学校老师。”
“这是片面的,”朱洪说:“在党和国家领导人中,很多出身都不好,以现在的标准来看,都可以划到地主富农旧官僚中,他们可以成为我们社会主义的领路人,这就证明了,出身不是那么重要的。”
“哼,朱洪,你这样的认识与党的政策不符合。”
“不是,你的认识才与党的政策不符。”朱洪神情坚定:“党的政策是有出身,不唯出身。”
魏北上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会才小声说:“反正,反正,我觉着学校压制我们干部子弟。”
“这话不对,”朱洪他们扭头看,却是宋老师从黑暗中走出来,朱洪他们赶紧站起来,宋老师含笑让他们坐下,然后看着魏北上说:“其实,学校一直在为干部子弟的发展提供帮助,这点我可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