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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音乐学院出来,车变得重了,街上很乱,也不知道是那个学校扎了个宣传车,大群红卫兵在车上扔传单,另外还有一些红卫兵在路边的墙上贴大字报,周围围着不少人。
楚明秋注意观察了下,现在贴大字报的多些穿工作服的年青人,从神情上看,这些人不像是学生,更象是工人。
“师父,您们是那的?”楚明秋问站在边上看的年青人。
“我们是新华印刷厂的,特地来支持红卫兵!”年青人答道。
楚明秋微微点头,心里略微有些感慨,从六月到现在,起来革命的还只是学生,大学生,中学生,工人和普通市民还没动,工厂还在正常开工,各级地方政府依旧在正常运转,最大的问题也就是几个不安分的青年工人贴了几张大字报。
不过,从这几个工人的行为,楚明秋觉着文化大革命开始进入工厂了,工人阶层开始行动了,虽然还只是一小部分,可很快便会扩大,局面就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楚明秋没有顺着公路走,走了一段路后,便转入胡同里,到了土井胡同,他将车停下,前几天,他在这贴了破四旧宣言,今天他来看看有没有触动那几家估计收藏比较多的人家。另外还有便是林晚,他给林晚出主意搬到他那去后,没成想,林晚的父母不同意,林晚只得无奈的提心吊胆的留在家里。
楚明秋比较担心她,他已经知道秦淑娴和唐刚在学校挨打的消息,林百顺说俩人都快被打得不成人形,楚明秋虽然觉着不至于,但肯定被打得挺惨,所以他挺紧**晚。
“收四旧咯!旧书旧报纸旧铜旧铁!拿来卖咯!”
楚明秋刚叫了两声,林晚家的门便开了,林晚从门里探出头来,先小心翼翼的左右看看,见没什么外人才兴高采烈的跑出来。
“一听就是你的声音。”林晚跑过来,笑面如花,在家她打扮得挺漂亮,穿了件淡黄色的连衣裙,白色的短袜,套进了黄色的女式皮凉鞋中,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小腿,在阳光下直晃眼。
“呵,那是,除了我,谁能把收破烂喊得有如此气势。”楚明秋挺胸笑道,林晚撇下嘴,这几天,她就待在家里,那都不敢去,甚至不敢上街,生怕碰到红卫兵。
“家里还好吧?大扫除作了没有?”楚明秋问道,林晚点点头:“都清理干净了,对了,我没让他们烧了,都给你留着的呢,你等会。”
林晚说着又跑回去,过了会,她吃力的提着一大捆书出来,楚明秋连忙过去帮她提出来,林晚叫住他说屋里还有,让他进屋帮忙。
楚明秋进去一看,林晚家的书还真不少,在边上整整齐齐的捆了五六堆,林晚说这大部分是她爸爸的,只有小部分是她和她妈妈的和杂志,她喜欢看电影画报,几乎每期都有,现在全给他了。
“我说海绵宝宝,将来你是不是想当电影明星啊?”楚明秋看着这一大堆电影画报忍不住乐了,这下小静蕾可有得瞧了,这小丫头也喜欢这种彩色画报。
“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卖给你了,快点拉走吧。”林晚催促着,生怕将这堆祸事送出去晚了。
楚明秋将几捆书称好后,很快计算出来,将钱算给林晚,林晚不要,楚明秋塞到她手里:“咱们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该你的钱,你就收着。对了,这段时间没去学校吧。”
林晚沉默的摇摇头,楚明秋松了口气:“我在九中的同学告诉我,九中的黑五类都被收拾了,你千万别去学校,就你这林黛玉似的,也挨不了几皮带。”
林晚脸色发白,嘴里却不服气:“说什么呢,我怎么林黛玉了,你就爱胡说八道,你要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楚明秋笑了笑,这样话的从小学到现在,林晚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每次要不了两天,他一哄,就又回来了。过了会,林晚小声说:“昨天我到文化宫去,你猜,文化宫也贴满了大字报,教我们舞蹈的云蕾老师的最多,说她..”
说到这里,林晚脸色飞红,楚明秋奇道:“说她什么啊?”
林晚蚁语道:“说她****男人。”
楚明秋噗嗤一笑:“管那么多干嘛,我看你啊,太容易受外界影响了,但丁先生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他们去哭吧。”
楚明秋心里在摇头,这海绵宝宝怎么到这岁数还这样单纯,什么****男人,不就是婚外情吗,前世这玩意多了,他促狭的看着林晚问:“哎,你知道她****的是谁吗?”
林晚连连摇头,随即又皱眉说:“好像是那个学校的书记,我看着心慌,没敢仔细往下看。”
“那你该看完的,”楚明秋一本正经的说:“这样严肃的阶级斗争新动向,怎么能错过呢。”
林晚脸涨得飞红,象摸了层胭脂,楚明秋心一荡,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这样在意林晚了,这丫头就像张白纸那样单纯,自己是唯恐这乌七八糟的社会将她玷污了,所以才一再希望将她保护起来,随即另外一个小丫头又浮现在脑海,那也同样是个单纯的小女生,但与林晚最大的不同是,她更坚强一些。
“林晚,”楚明秋郑重的看着林晚,林晚感觉有些异样,抬头看着他,楚明秋的神情异常严肃:“记住,家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来找我,好吗?”
林晚点点头,楚明秋又问:“你爸爸妈妈好吗?”
林晚愁容满面的摇摇头:“爸爸被隔离了,妈妈她们剧团也在搞文化大革命,妈妈不让我上她们剧团去,也不知道怎么样。”
林晚的父亲是师大教授,他回国的时间比较晚,五四年才回国,正好赶上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尾声,没有经历大规模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结果在五七年落进了阳谋中。他父亲是苏州人,与甘河家相距不远,母亲却是燕京人,这套四合院实际是她母亲的,她母亲也是书香门第,她姥爷是胡适的学生,解放前去了台湾。
“活土匪,我好害怕。”林晚忽然低头抽泣起来,瘦削的双肩轻轻颤动,楚明秋心一颤,轻轻叹口气,难怪林晚这样胆小,父母几乎都是生死不知,她这样的年龄整天担惊受怕,忍受煎熬,除了他这种没心没肺的,换谁也难免胆小。
“妈妈将家里的东西都交给我,可我那知道怎么办,每天,只要胡同里有动静,我就害怕。”林晚哭泣着小声说。
楚明秋轻轻叹口气,飞快的看看左右,胡同口有几个小脚老太正在那纳鞋底聊天,他拿出手绢递给林晚,拉着她到边上坐下。
“别哭了,林晚,”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林晚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楚明秋很少叫她的名字,楚明秋的神情很严肃:“你要记住,你爸爸妈妈最心疼的是你,最重视也是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要挺住,你要挺住了,你父母就有希望,也就能坚持下来。”
林晚拼命点头,她低声说:“楚明秋,你能带我去看看我爸爸吗?他都有十多天没回家了。”
“带你去?”楚明秋有些为难,这些天他到过燕师大,燕师大的运动在各燕京各高校中算是比较激烈的,当然比起运动的策源地华清和燕大还差点,但比起地院和钢院来说,要激烈多了,那些被关在劳改队的黑帮黑线黑权威经常被批斗,楚明秋猜测,林晚她爸爸多半挨了不少打,林晚这要看到了,不知道该多难受,他不想让她去。
“海绵宝宝,这样好不好,你也别整天待在家里,担惊受怕的,到我家去,找娟子,这丫头每天霸占我的琴房,你和她一个弹琴,一个练功跳舞,我先到师大去侦察一下,先找到你爸爸,然后我看能不能找到机会,让你见见你爸爸。”
林晚点点头轻轻嗯了声,楚明秋又安慰了她两句,他注意道,那边的小脚侦缉队员看他们的频率更多了,似乎都要走过来了。
“你先过去,我这就上师院去,哦,对了,你吃饭了吗?”楚明秋问,林晚摇摇头,其实生活上,她懂得还是蛮多的,她父母常年不会按时回家,她自己会买菜会做饭会洗衣服,不过,这些天,她都没什么心思做饭,平时中午就凑合,晚上才会认真做点饭菜,等妈妈回来一块吃。
楚明秋带着林晚出了胡同,街边的小饭馆吃了顿饺子,然后楚明秋便上师院去了,师大在太平庄学院南路,前世楚明秋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印象最深刻的是这里的房租超贵,他曾经为报考电影学院,在这附近租了套房子,住了两个月,单间没有卫生间的旧房子,居然能要价两千,让他肉痛了好久。
这一世他居然在这附近有了套小四合院,这套小四合院是岳秀秀买的,岳秀秀都忘记了,还是这次清理家产时清出来的,岳秀秀回想起来,这是国民党大溃逃时买下的,白菜价,而且还是友情价,这让楚明秋很是高兴,这套小四合院现在还空着,没人住,岳秀秀和他都不想租,就空着。
楚明秋在路上将车上的东西打散,让车看上去比较散乱,把收来的旧报纸堆在上面,旧书堆在下面,他没有选择从正门进去,而是从南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