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月五十二日
位于草原之国布拉格的边境上,四个冒险者站在标志国境的巨石旁。
“布莱娜,我们还是返回加法兰吧。再继续深入下去,说不定会遇到比上次更危险的事。”身着做工考究盔甲的中年骑士一脸无奈地劝说他的同伴。
“不要!!埃利,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你怎么能让我放弃”一身法师装束的女青年坚决反对回程。
“我说,你们两个已经争吵了快一天了,难道还没有结论吗?”四十来岁的盗贼忍不住翻白眼,他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这样无聊的争论会持续这么久?
“算啦,巴迪,你又不是第一次和他们出来。难道还不清楚这两个人的脾气吗?再等等吧,也许到太阳下山,我们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该继续前进还是原路返回。”旁边一名坐在草地上的佣兵向盗贼招了招手,示意他也一起坐下休息。
看了一眼还在争吵的两个同伴,盗贼知道,这两个若是争吵起来的话,估计没几个时辰是不会有结果的。
双方都各持自见,谁也不肯让步。
“唉……我真后悔,为什么要和他们两个出来。”巴迪懊恼的坐下,胡乱耙着自己自己原本就像鸡窝一样的乱发。
“习惯就好,反正他们两个从十年前就是这样子的。”说话的佣兵名叫哈隆,和其他三人都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四人经常四处冒险。十年下来,也算小有名气了。
一个月前,女法师布莱娜带着一份据说是埋藏着古代宝藏的遗迹的地图找到了盗贼。
在好奇心和对财宝的贪欲下,已经成家、并逐渐淡出佣兵界的哈隆也被拉进了这个寻找财宝的队伍中。
不过,骑士出身的埃利老喜欢说教,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作为一名世袭贵族,他总喜欢坚持自己的观点,而且另一位同样是贵族的女法师也经常和他唱反调。
吵架成了这支冒险小队里最常见的,即便是多年后再次合作也不可避免。
“啊~~~~肚子好饿,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那无聊的争论,要我说,还是先找个村庄解决一下食宿才是目前最关键的。”盗贼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双眼不停的扫视四周,就希望能看到什么村子之类的,可惜的是,附近除了起伏的丘陵和延绵到远方的青绿草地什么都没有。
“诶……那是什么?”当巴迪的目光再一次从他们身后那条小道上滑过,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迎着夕阳,远方走来一支奇特的队伍。
由于他们的组合太过于诡异,让盗贼无法把目光从这支队伍身上移开。
“阴影之神啊,我到底看到了什么……”盗贼的喃喃自语让原本打算小睡一下的哈隆睁开双眼。
“哦……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呢。”
听到一向沉稳的哈隆都发出了难得的惊讶之词,在争吵中布莱娜和埃利都将目光投到了他们同伴所望的方向。
逐渐下沉的夕阳拉出四个长长的影子。
队伍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白马的俊郎青年。身上的黄金盔甲和绣有太阳徽记的披风让人老远就知道,他是一位隶属光明教会的骑士。
骑士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位体态柔弱的女性。她将自己的容貌完全隐藏在宽大的斗篷下,只露出一双抓住缰绳的手。过分苍白的肤色会使人不由自主的想,这位女士一定患有重病。
然后,一名有着尖长耳朵的男性精灵进入了冒险小队的视线。若是细心的人,则可以从他身上独特的服装猜出,这位有着一头看似金色但其实是亚麻色头发的精灵并不是白精灵,而是精灵中最独特的一族——树精灵。
如果说前面三位的组合有些奇特的话,走在队伍最后面的那一位,可会是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是的,没错——亡灵。
一名亡灵和人类、教会骑士以及精灵结伴而行,这怎么不叫人惊讶。
不同于普通的梦魇,那匹行走在夕阳下的梦魇赤红色的鬃毛像燃烧着火焰一样,散发着异常诡异的热度。即使没有森白的骷骨战甲覆盖,这匹有着马外形的梦魇仍比那些被称为战狼或蒙特巨兽的战骑更具有威慑力。而它头顶上那锐利的尖角,则说明了它的身份——在死亡之前,这匹高傲的死亡之兽曾是被誉为最美丽生物的独角兽。
再把目光调到梦魇主人身上,与坐骑截然相反的黑色盔甲如同黑暗的旋涡,非但不像正常盔甲一样光亮,而像是吸收了所有光线般漆黑。只有从轮廓上才能依稀看出,这也是一副有着骨头造型的护甲。
而腰间那柄和盔甲一样漆黑、但却散发着淡淡黑芒的剑柄中央有一只不停转动眼睛,仍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感到毛骨悚然。
幽蓝色的披风就像梦魇的鬃毛一样燃烧着、翻腾着,使人对那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面孔凭添更多的好奇。
“看到没,亡灵和光明教会居然会一起上路……”
“废话,我当然看到了。”
“嘘,他们看到我们了。”
就在四人冒险队伍讨论他们看到的这一奇特景象的时候,路的另一头,那同样是四人、啊,不对,该称是也是有四名成员的队伍也注意到了他们。
“看来我们的独特队伍引起了那支冒险队伍的注意了,法兰克尔。”树精灵索德几乎是在盗贼的目光盯上队伍的时候就发现了。
“不像是涅尔德菲斯的追兵,也许就是普通的冒险者。”圣骑士法兰克尔仔细观察了一下,边界石那里的四个人是很典型的冒险队伍。
“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别忘记我们路上就曾遇到过好几次冒险者伪装的偷袭。”走队伍最后面的罗兰提醒几位同行者,他们已经不止一次遇过类似的伪装者。
“法兰骑士……”安妮娅公主抓紧手里的缰绳,显得十分紧张。
“公主殿下不用担心,这只是四个普通的冒险者,即便是埋伏的话也没法把我们留下。”虽然法兰克尔嘴上不承认,但他心里十分清楚,身后那名女亡灵骑士的战斗力是多么的惊人。而那个附着在她身上的亡灵又有多么的可怕,那有如低喃的咒语可以轻易的击杀任何敌人。
他们一路从涅尔德非斯逃到布拉格,遇上了多少次追兵,都是靠着那两个亡灵才得以脱身。
想到这里,法兰克尔更加觉得浑身不自在。作为光明教会的圣骑士居然靠亡灵保护,这实在是太丢脸了。
“站住!!你们几个!!”
就在两队人马相互凝视的时候,从后方传来马匹跑动的声音,一支约百人的步兵手持明晃晃长枪一路追了过来。
“是涅尔德菲斯的追兵!!”眼力较好的罗兰首先发现了那支军队盔甲上的纹样正是他们刚离开的涅尔德菲斯国徽。
“果然追来了吗……”法兰克尔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发抖的蒂雅,再看看脸色依旧苍白的索德,最终放弃了迎战的决定。
“罗兰骑士,拜托你了……”安妮娅公主只来得及对对留在后面抗敌的亡灵说上这么一句,就被圣骑士和精灵一道拖走了。
“啊,教会的骑士居然逃跑了!!”
站在边界石旁的四个冒险者吃惊的张大嘴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不,或许该说,他们是让那个亡灵留下来对付后面追来的敌人。”骑士出身的埃利当然明白对于骑士而言,荣誉即是生命。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都不会为了保存自己的性命而放弃属于骑士的荣誉,特别是对一名教会骑士来说,这更是毕身的耻辱。
就算是亡灵,既然他们肯走到一起,那至少说明他们是暂时的同伴,可那名年轻的骑士居然宁愿背负上丢下同伴逃走的污名也要带着另外两个人离开,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你们怎么看?”埃利知道其他几人必定也有和自己相同的想法,关键就看他们是否要帮忙了。
“一方是王国军队,一方是教会骑士,这不是很明显了吗。要帮忙也是要帮教会这边,北大陆最近有很多国家都加入了那个北方联盟,一直在做吞并小国的勾当,加法兰说不准什么时候也会遭到毒手的,我还是决定站在教会这边。”佣兵哈隆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他作为加法兰的本土居民怎么也不可能背叛国家。
“巴迪呢?”埃利把目光转到盗贼身上。
“我?我跟你们一起啊。”盗贼翻了个白眼,他对于骑士的这个蠢问题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
“那就决定了,帮教会这一边。”自己帮忙教会是不用说的,布莱娜作为王国法师也应该是站在教会这一方。
埃利拔出武器,走向那逐渐靠近的步兵。
就算暂时拖延一下也好,要是情况不对还可以退到布拉格的国境,那群涅尔德菲斯步兵再怎么蛮横,也不至于让正规军深入他国吧。
“吟唱起沉睡的咒语,精灵啊,为我跳起夜幕的舞蹈。散落吧,雪花,降落吧,冰晶……”女法师念动古老而繁杂的法术,大片大片的雪花开始飘落。
盗贼守在法师身边,随时准备将已经涂满毒素的匕首扎进那些任何胆敢攻击法师的人身体内。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亡灵拔出了她腰上那柄长有眼睛的奇特长剑。
“我从来都不喜欢杀戮,如果你们能退回涅尔德菲斯的话,我保证不会伤及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少女的低喃并没有被人类追兵所接受,他们只是举着手里的长矛,在指挥官的命令下一步步逼近。
“无可避免吗……”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步兵,罗蓝暗暗叹息;“现身吧,不屈的灵魂,以拉法的名义赋予你们肉体新的活力。战士们,苏醒的时刻到了。”高举的黑色利刃发出暗淡却又让人感觉不安的黑芒,红色梦魇脚下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空间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在所有人都还没来反应过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排排身着黑色盔甲、骑着梦魇的亡灵从那个洞里出现了。
远超过涅尔德菲斯步兵的亡灵骑兵刚一现身,就将在场的人类都震住了。
“将军,您召唤我们有何吩咐?”站在亡灵骑士最前方的一名骑兵队长用它暗哑的嗓音询问。
“拉法还需要时间恢复,别让这些人类打搅了他的沉眠。”看了一眼那些脸色开始发白的人类士兵,罗兰转过身,对着她刚从冥狱召唤来的死亡骑士下达了命令;“如果无法把那些人类驱离,那就……尽量减少他们的痛苦吧。”
杀死任何一个人类都是不是罗兰愿意见到的,可如果不阻止这些人类的纠缠,那位逃亡的公主又怎么可能把她所知道的秘密告诉光明教会,当务之急的是让她安全抵达即将举行新一轮北大陆和平会议的山杜公国。
如果眼前的这些人类执意要阻止,那她也唯有将他们除去。
低头看了一眼沉睡在胸前盔甲上的誓约者,罗兰无法不产生对自己的厌恶之情。
“退却吧,人类,否则我等手中利剑必将饮其鲜血。”
死亡骑士队长带领着它手下的亡灵朝那些已经明显被吓坏的人类步兵走去。
“不许后退,国王陛下交代了,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名公主带回去!!”面对亡灵,指挥官当然也害怕,可他怎么能临阵退缩。
“呵啊~~~~~”在军令的驱使下,步兵们大喊着冲向亡灵。!
“毁灭!!死亡!!”
亡灵骑士举起了手中的死亡之剑,驱策坐下的梦魇发起冲锋。
两军相接,优劣立刻显示出来。
死亡骑士的强大显然不是普通的人类士兵可以比拟的,惨叫和哀鸣在夕阳下不断回响。
不忍再看那血肉横飞的画面,罗兰闭上眼睛。
这双手,沾染了多少血腥?
又有多少鲜活的生命葬送在我的剑下。
我还能回去吗?
回到那个原来的世界?
现在的我,还有资格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