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渐晚了，万语从工作室开车回家，看了看日期，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是圣诞节。
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就到她的生日了。二十六岁的生日。
从后视镜里看自己，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不再像孩子了。她没想到在二十五岁这一年能发生这么多变故，也没想到她能熬过来。
手机响了。
万语开着车戴上耳机，看到地域号竟然是韩国。
「喂。」
「喂。」
那边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小语，是我。」
「阿末，你最近好吗？」
万语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是尴尬的沉默。人类悲喜不相通，但尴尬的点绝对经常相通。
「嗯......阿末，我在开车呢。」万语暗示他长话短说。
「哦。那个————你还是这么爱开快车吗？稍微开慢一些，安全。还有！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沉末的声音很低，万语握紧了方向盘。
「谢谢你啊。还记得。你在那边还好吗？你走了以后我就没再怎么听过你的消息了。」万语说完，暗暗有些后悔。下定决心不想跟他再扯上关系的，这么一问岂不是又麻烦了起来。
那边沉末说：「明年初我就参加选秀了，顺利的话会出道的。」
「好。祝你成功。」万语实在不知道两人之间还能再说些什么。
「小语，我打来电话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吗？你的事我也有一些担心。」
「我过得很好，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现在过得也是我一直想过的生活。你别担心了，以后就好好顾着你自己吧。」万语说。
沉末在那边一笑，「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能问一下你现在的男友————」
「是皈千言啦，就是我那档真人秀的制作人。」万语想起当初两人水火不容的架势就哭笑不得。
「......果然是他。我就知道。那他对你很好吧？」
「当然。他超级喜欢我的。哈哈哈～～」
「那就好。没什么事，我就是闲下来了，想问问你的近况......」
万语深呼一口气，「阿末————」
「嗯？」
「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任何方式都不要。行不行？」
那边只有呼吸声。
万语接着说：「我不想让我男朋友多想。而且我们之间虽然是朋友，也，也没必要这么熟，你说呢？」对，他们已经物是人非了。
「......好。」
「那我挂了。希望你跟你喜欢的那个人也赶快修成正果。这次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啊，别让她像我一样，要死要活的。拜拜。」
「对了小语，既然都这么说了，我有一句话要说一下————你有时候，话真的很多，多到让人怀疑人生，希望你在这一段感情里注意一下。我还是希望你能在这段感情里幸福的。」
听沉末这么说，万语硬生生地把想发脾气的情绪忍了下去。「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男朋友喜欢死我话多了。我没有一个地方他不喜欢。再见。」
迅速挂了电话，万语长舒一口气。
好了，现在她对这个人，不对，这个王八蛋一点点留恋和想念都没有了。
皈千言已经记不清自己昨天睡了几个小时，他叼着烟闭着眼睛正坐在吸烟区打瞌睡。
今晚就是直播了，现在体育场内一片手忙脚乱。他忙里偷闲出来提提神。
「喂……」感觉到了手机振动，他闭着眼睛接电话。
「千言你说，我是不是世界第一可爱？！我是不是哪里都完美？！」万语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她“哧溜哧溜”的吸面声。
皈千言闭着眼睛，扬起了嘴角。放佛万语的笑就在眼前，跟三岁孩子一样，又娇又甜。「对啊，你是宇宙第一可爱。世界已经没人比得上你了。」
「那你嫌不嫌弃我话多？」万语停止吃面，动作停顿。
「不嫌啊。我喜欢死你话多了，你每天再多说一万句我都喜欢。你没有一个地方我不喜欢。」皈千言小循环抽了口烟，丝丝缕缕的蜜瓜薄荷味从肺里蔓延到气管鼻腔，缓缓地喷拢出。万语太可爱了，他到底哪根筋儿不对了看出了她身上有清冷的气质，明明超级可爱。
可能万语闻到了甜甜的烟味，她在那边开心地说了一句：「男朋友你晚上要加油哦！！」就挂了电话。这该死的情侣默契！！！
皈千言不舍的让电话离开耳朵边，哪怕那边已经是挂断音。
“皈制作在笑什么呢……”武将捶着腰坐在他旁边。“有好事啊？”
皈千言睁开眼：“没有没有……我跟我家孩子打电话呢。”
“孩子……”
“就是我女朋友。”皈千言夹着烟，抽了一口。
武将嫌弃地看了他几眼。“我以为皈制作会是那种对待感情很冷静的人呢。”皈千言微笑着说：“让你有那种误解，我很抱歉。看来我们还不够互相了解。”
“好吧好吧。”
皈千言抽完烟，跑去检查工作进度。熬过了今晚，就可以稍微放松一段时间了。
“皈制作，新台的节目都安排好了吗？”小赵被抓来支援，从早上到下午没有停歇。
“嗯，我的几个节目在年前都会开播的。”皈千言小声说，“因为我过年想出去玩玩。”小赵问：“跟女朋友吗？”
“对啊————”
“是皈副导吗？”后面一个像是助理的女生问皈千言，“啊，还是皈制作？”
皈千言转头礼貌低看着她，“您好，我是姓皈。”
“我们艺人想找您问问流程。”
“好。”皈千言把手里的流程表给了小赵，跟着助理去了后台休息室。
“请问你家艺人是谁？”皈千言问。
小助理把休息室的门打开，“是夏夏姐啊。”
“嗯？”还没想起来是谁，皈千言就被推进了休息室，门直接被从外面关住了。“您好，我是皈千言，您找我吗？”
穿着银色亮片紧身礼服的女明星背对着他，及有魅力地撩了一下长发，“皈制作，好久不见。”她转过身，皈千言怎么会不认识。
“summer小姐吗？哇，还真是变得我不敢认了。”皈千言一笑。summer低头也是一笑，“好长时间没联系您了。”
“是啊。听说您是要跟我来对流程？”皈千言跟她保持了一个安全合适的距离。summer略羞涩地看着他：“我就不能有我的私心吗？比如见见您。”她还是喜欢皈千言，放不开手。
“哦。哈哈哈。那是有什么事吗？”皈千言没想到这么久了，summer竟然对他还不死心。他有时候真的严重低估了女人的执着。
summer走近他，“您先请坐吧......”
“我很忙的。”皈千言摇头，示意她坐。
“我一直都想问您，您和您女朋友，谈了多久了？”她对于上次在电视台门口见到钱晓雯和皈千言抱在一起，还十分耿耿于怀。
皈千言揣着明白装糊涂，“您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summer的眼中还有隐约的不甘心。“我就直说了吧，我真的非常喜欢您，现在也依然很喜欢。我不在乎您对我有没有过那种感情，我甚至不在乎您喜欢小语。我只是想把我的心情告诉您，如果我还有机会，您别瞒着我。我可以做到您喜欢的样子，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
皈千言别过眼神，不去触碰她炙热的目光。
“……summer小姐，我想问问您联系过万语小姐吗？她最近还好吗？”
summer的眼神四下瞟了瞟，小幅度抖了抖肩。“当然！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她现在过得还算可以……我也一定会帮助她的，尽我所能。”说完她冲皈千言笑笑。
回她了个微笑，皈千言说：“嗯，我知道了，您的心情我都理解，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像以前一样做朋友也不行吗？我不知道我们之间事怎么了，我不想这样的……”summer上前一把拉住皈千言的胳膊。
“summer小姐，我想现在您也应该不是单身吧？别这样了。对你我都不好。”把她的手扯开，皈千言转身开门：“咱们以后也别再联系了。我也不是单身了，大家都懂点道理。那我先去忙了，您晚上也要加油啊。”他什么都知道，summer在听到他说自己不是单身时，彻底地垂下了手臂。
皈千言出了门之后，summer颓废地瘫坐在了椅子上。“还是……不行吗……”可能真的是越得不到，就越执着。
电视里演着电视剧回放，万语目不转睛地看着闻人霜跟正室互撕的戏码，想起她被小白莲花和金主赶出来，就忍不住感叹戏如人生。
她下午去吃了一碗拉面，算是给自己过生日了。皈千言弄完晚会回家太累了，她不能再让他给自己过生日了。更何况她也没告诉过皈千言自己的生日。
“哎————直播开始了！！！”
把电视剧关了，调台到FBN，正好赶上圣诞晚会的开场。
一帮穿着麋鹿和圣诞老人装扮的舞蹈演员正在跳舞。随着音乐到了高潮，开场嘉宾和主持人坐着马车出来了。
“哇塞，真的好土啊。”万语感叹，“没好像每个电视台都搞这套，坐着马车或者坐着雪橇出场……”
「今天还不是圣诞节呢，今天是平安夜啦～～大家都有心愿和礼物吗？」
“嘿嘿。”万语转头看着家里门上她挂的圣诞圈，这还是在超市抽奖得的。
「那你给家人都礼物准备好了吗？」
万语突然坐直。对啊，礼物……她还没给皈千言准备礼物呢。
可……她好像也不知道皈千言喜欢什么。
甚至不知道他的生日，他的爱好，他对什么感兴趣。
“唉......”万语颓废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鳕鱼芝士条。
「下面我们有请方颜禾为大家带来《听见雨》」
电视里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声，万语翻了个大白眼，“切，当年这个人可没少抢我的代言，整出来一个什么我黑脸面对粉丝的新闻后，直接让我丢了一个蓝血代言。妈的。跟她吵架的时候她可没这么温柔。现在像个人似的......”
看着电视机里的方颜禾穿着雪纺拖尾白裙，万语不爽地打开了一罐白桃酒喝了一口。
「谢谢方颜禾美丽的歌声，真是女神啊......」
“女神个屁。还是我......”万语擦擦嘴，低头看看自己穿着辛普森一家的睡衣，吊儿郎当地盘腿坐着，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好的~我们今晚的节目都是女神啊，让大家目不暇接。那么下面的女神是一位新晋小花旦，是龙导电影的女主————」
“？？我去，不是吧？”万语猛地紧张。
「让我欢迎夏清湉————」
“操。”万语无奈地看着电视。summer跟之前比起来已经完全看不出了，她穿着银色亮片的鱼尾裙，化着她以前没化过的清纯妆容，少女粉的眼影和豆沙粉色的口红她真的以前没用过。或者说是她以前那张脸没用过。
【summer这是给我的吗？哇塞，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巧克力！！万岁！！】
【这是生巧，今天你生日，只能吃一小盒哦。明天好好减肥，我今天就当没看见】
【全世界你对我最好了！！】
【哟，你还算有良心，知道我对你好啊】
“妈的，我是不是年纪大了。”万语喝了一大口白桃酒，甜甜辣辣的。“怎么总想起来以前啊。”
看着summer在舞台上和方一睿合唱，那种兴奋和开心是不能掩饰的。
还好吧，至少她们两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万语也没什么可伤感的。
一阵掌声之后，她刷了一下微博，果然，「夏清湉是谁」已经上热搜了。点开是营销号和水军花式的安利。
“切。”万语刚才对两个人感情的伤感顿时消失殆尽。还记得summer以前说过，她最讨厌水军式营销的人，现在自己却变成了那样的人。
晚会进行到了观众最为疲乏的阶段，万语已经在打游戏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电视里的节目。
「好了，下面让我掌声有请Rock丁煦为我们带来新歌《空无一人》」
下面没什么欢呼声。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呜呜呜呜————噢噢噢噢噢噢——————”万语在电视机前大声欢呼。
“冲啊大哥————”她兴奋地跳了起来。
虽然唱的是一首慢歌，但她喊出了蹦野迪的架势。
「......后来的我不是不再期待，而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在我的码头停摆」
唱第二句，本来还很嘈杂的体育场安静了下来。
万语屏息，自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可是岁月还是终究会让我看见黄昏，所以认真说再见，纯粹的笑起来；那些让你无地自容的存在，是时间最严厉的偏爱～～」
在唱到副歌的时候，下面的粉丝已经开始低呼了。
皈千言在现场满意地看着舞台上的丁煦，他给灯光打好招呼了，会尽量逆光和柔光让效果更好。
“什么————”导演在现场发飙，“丁妍跟她的团队在外面等着？呵呵呵，那就让他们等吧，只要我今晚不死，他们就休想上台表演！！”导演经过皈千言时，皈千言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又愿意来了？”
“还不是看咱们找到替代了！以为咱们组好欺负吗？他们压根就甭来这套！！”
皈千言依旧是不怒不火的点点头。
「终于在凌晨四点半跟着黎明收起了曾经的平淡无奇，我给清风拥抱，朝阳下还是选择了微笑」
听到了万语的声音，皈千言按捺不住地微笑了起来。
万语站在电视机前听到自己的声音，恍然感觉像上辈子一样。好像前二十年的星光璀璨是一场梦。
一曲唱完，下面一阵尖叫欢呼。
丁煦站在台上发愣，仿佛这些欢呼不是冲着他一样。可能是他的歌引起了某些共鸣，反正就是反响很不错。
「感谢Rock————哇，刚才的表演我差点掉眼泪，真的很感人。看来音乐是有共情的......」
万语拿起手机给丁煦发了一条微信：「哥，恭喜啊~~你上热搜了，好多人要重新粉你呢，你的歌被万转了，看来咱们这是东山再起了哈哈哈哈」
过了好一会儿，丁煦才回复：「别了吧」
别了吧。
当万语看到了三个字时，她苦笑了一下。
是啊，别了吧。他们宁愿再也不当公众人物，也不想被恶言恶语逼到无法呼吸。但他们也不小了，除了条件反射性地活在聚光灯下，他们没有任何谋生的方式。
“皈制作，您安排我买的东西我都买好了......”小赵小跑过去，附在对皈千言说：“您都这么忙了，这是要干什么啊？”
“剩下的你就别管了。切记————替我保密。”皈千言看了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