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半，领导还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说着废话。下面一片不敢明目张胆的疲乏瞌睡。
皈千言坐在大会议室的倒数第二排带着耳机，把手机放在正好能让同事挡住的角度，看着《铿锵我的爱》。因为他失策忘带蓝牙耳机了，所以他把耳机线从衣服袖子穿到了领口，假装托腮，挡住耳机。
「......所以，袁心橙一定要给袁心扬报仇是因为她得了白血病？我们心橙时日不多了？天啊————」袁心橙的妈妈一个崩溃，接着昏倒。
皈千言眉头皱了一下，“天......”他小声嘟囔。
「我一定要让段轩付出代价，我的心扬死的时候才十七岁啊，他还是个孩子......段轩在那场爆炸中虽然受了伤，但他第二天出院就兴高采烈地去了夜店，这是人吗————」袁心橙气得吐了两口血，「心扬尸骨未寒，我不能让他死的这么憋屈————」
“小皈......”车力在旁边戳了戳皈千言。皈千言暂停电视剧，“嗯？”
“给我也分个耳机呗，我在你旁边都看了半天了，还挺有意思的。”车力小声说。皈千言伸手给他看自己的耳机，“不行啊，我这也困难着呢，没法给你一个。要不我把耳机给你听吧，我不听也可以。”
“哎，你早说啊，我带蓝牙了。”
“真的啊？那感情好啊。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皈千言把耳机拔下来让车力连接蓝牙。
车力问：“这应该是连上了吧？”
“应该是吧？可以试试......哎，先等等————”皈千言还没说出那句“调小音量”就被车力点了播放键。
「啊——————我也不活了——————」
一声凄厉的哭喊让后三排的人猛一激灵，瞌睡瞬间没有。
幸亏台长离得远，皈千言手快点了暂停，才没有导致他没发现后排的动静。
但后三排都在往皈千言和车力这里看。
“我我我我......”车力彻底自闭。
“淡定，主任。”皈千言从容地把耳机检查链接，然后点开了电视剧。
等看完电视剧，台长也开完会了。
虽然这个会没有任何意义，说了的话等于没说。
“终于————结束了。”皈千言彻底泄气了。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农历大年三十。而他，刚刚加班开会结束。
车力问他：“我说小皈，这个电视剧我今天是第一次看，我想问你，袁心橙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啊？”
“这个到现在也没交代。等着下面更新交代呢。”皈千言说。
车力掏出手机搜索着这部电视剧，“你怎么现在又喜欢上看这种类型的电视剧了？”
“我不喜欢。是我女朋友喜欢，她带着我————不行，我得赶快回家————”他感觉他现在马上就要死了，除非立刻见到万语才能续他一命。
跑出电视台到路边打车，皈千言一手给万语打着电话，一手打车。
「滴滴——————」
汽笛声让皈千言回头看，烧包紫的兰博基尼在黑夜里还有荧光。
“小万————”他开门上车。万语递给他了一个保温杯，“咖啡我怕凉了，就倒到保温杯里了。”
皈千言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真的出现了一件很棘手的特殊事件，台里面刚刚开完会......”
“干嘛道歉啊。我不会生气的，因为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你有多想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天。”万语只是心疼皈千言，太过辛苦了。“我下午的时候把云火烧的位子退了，这个点咱俩只能去吃海底捞了。”万语导航了一家最近的海底捞。
皈千言喝了一口咖啡，还冒着热气。“好好好。吃什么都行，我早就饿了。”他的肚子很给面子地“呼噜”了一声。惹得万语呲牙一笑。
过了十二点的火锅店还是有一些人的，万语一进来就有人扭头看她，还举起了手机。
她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皈千言，“如果你被人拍到网上了，你会介意吗？”
“不啊。我跟你光明正大。我就是怕影响你。”皈千言跟万语找位子，不少服务台都在偷偷看两人。毕竟他俩的颜值在明星里面也是显眼的。
“要不咱俩开包间吧……”皈千言提议。万语揽住他的胳膊：“花那冤枉钱……我不怕拍。我就担心会影响你，你既然无所谓我就更不在意了。”说话间两人已就座。
皈千言点着菜，万语坐在对面喝饮料，“千言，我今天超级开心，万伊来找我了。哎，我得跟你说一下，我可能真误会皈宝了，皈宝只是偶尔来咱们家一次被我抓住报警了，跟踪我的另有其人，就是万伊啊。”
皈千言只是低头点菜，“哦？是吗……他为什么要跟踪你呢？”
歪着头，万语的样子一点也不凶，像个小孩子。就像皈千言说的，她有时候就像个孩子一样可爱。“可能是他不敢来跟我说话吧。反正我发现他了，趁着空挡就把他抓住了。我们也聊了一些……我真的发现他什么时候都还是依赖我的呢。这让我很高兴，毕竟我们是家人……”
皈千言下完单子，把iPad递给服务员，“我们有事再叫你们。不叫的时候你们该忙就忙，谢谢哦。”
服务员走了，他才看向万语：“你们说了些什么？”
“他给我道歉了，但我一点都不怪他……到底是小孩子嘛......”
“小万，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求你了啊？”皈千言拿起水喝了一口，目光已经变得很冷了。
万语猛点头，“真的呢———你说我小妈真是……那么多钱哪儿能够她败的啊，听万伊说她认识了一个男人，天天带着她去打牌，一打一夜，成宿成宿的输钱。万伊学费都么得了……”
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皈千言问：“你给了他多少？”
“十万……”万语用气声小声地比划。“唉……我这个月和下个月算是白干了。不过给万伊是应该的，我总不能让他没学上吧。怎么样也得读大学啊。对吧千言……千言？你的眼神好可怕啊。”不知道什么时候，皈千言的目光变得危险又深沉。
她这么一说，皈千言的眼神立刻聚焦，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似水。“啊没事，我只是……”
“千言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一下子把钱都给万伊了。”万语小声问，眼中有些怯怯的歉意。毕竟她知道，这件事算是她自作主张，没有提前跟皈千言商量。
皈千言连忙上去握住她的手，“怎么会呢，你给嘛。我不会介意的。没钱了我不是还给了你一张卡吗。”
“那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啊？好像是生气了......”万语嘟嘴委屈。
“因为我又饿又累。快点下东西，开吃吧！”皈千言说。万语一笑，放心了下来，“那我去盛小料。”
“好。”皈千言冲她笑笑。
看来有些事情遗留着是帮不了万语的。必须解决。他真的太看得起着这些人了，以为他们会听自己的警告，听懂自己的劝诫。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目光冷漠。
“千言，我给你要了一小瓶酒。”万语把二锅头给拧开，倒进皈千言的杯子里，“你工作辛苦啦～新年快乐～”
她拿着自己的雪碧和他碰了一下杯。
心里一阵阵美美的甜让皈千言幸福得无法言喻，“嗯嗯嗯，新年快乐，我的小童鞋。”拿起杯子跟万语正式碰了一下杯，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还好，还好。在一天的不顺之后，这一刻他终于活过来了，可能生活就是这样吧，在让你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之后，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请你吃一顿暖洋洋的火锅。
回家之后，他什么都不想搭理了，洗澡关机然后抱着万语一口气睡到没有知觉。他爱死这种洗完澡，皮肤与刚晒过的被子摩擦的感觉了。天堂什么样，被窝就是什么样。
等在醒来的时候，冬日的暖阳洒进卧室，自然给予的仪式感让他不想起床。摸摸旁边，是空的。
他再也不用着急找万语了。
缓慢地起床，他恨不得大喊三声“老子他妈的今天不上班”。
但他从不说脏话。
可惜可惜。
拧开卧室门，一屋子饭香铺面而来。客厅的茶几上万语正在煮鸳鸯火锅，一面辣锅里正滚着丸子，一面清水锅里竟然在煮饺子。
皈千言不禁想笑，她果然是个怪异美少女。
万语穿着厚厚的红色高领长毛衣，扎着马尾，正跪在飘窗前贴窗花。
“你什么时候去买的窗花和小灯笼灯啊？”皈千言含笑，一步一步走过去看着她的背影。
万语把水喷在窗花纸上，接着贴上去。“我上午去完监狱，去集市上买的，我叫你起床，你死不起来。就算了。”
“你去集市？？天啊，小童鞋，你别告诉我你是开着你的兰博尼基，戴着爱马仕墨镜去的……”想想那个画面皈千言就不敢直视。
“今天我的车限号，我开你的车去的。”万语从飘窗上跳下来。
皈千言说：“科迈罗啊？”
“是啊。”
“引起围观了吗？”
“引起了小孩子的围观。他们非让科迈罗变身大黄蜂。”万语掐着腰一副不理解的样子。“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有意思。”
皈千言只是笑，坐下帮她把饺子捞出来。万语把果酒给两人倒上，“今晚别喝太醉，新的一年咱俩都别满身酒臭味。”她真的是那个非常有趣，非常爱生活的死小孩。
“好~~”两人碰了一下杯。
外面刚好天黑。
电视里正如火如荼地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万语和皈千言吃着饺子看着里面嘻嘻哈哈的小品。小品演员铆足了劲儿要逗大家笑，用尽全部力气。“说真的，我都有三、四年没看过春晚了。”万语说，“基本都是在片场拍戏，非常赶......”
“今天看到了，有开心吗。”皈千言微微颦眉。天啊，小品都是这么吵的吗。
万语是三四年没看过春晚，他是压根儿就没看过。
今年是第一次。
“我喜欢热闹。但有时候感觉吧......热闹好像不关我什么事。哎哎哎——————我去，方一睿是怎么混上唱歌节目的————”万语一脸作呕的表情。
方一睿和路米拉着手，唱完了一首歌，接着是群舞。红火热闹从音乐中传递出来，满屏的红色都在传达着喜气洋洋。
皈千言问：“你为什么没想过上春晚？”
“累啊。”万语涮着牛肉，“你也是这个行业的，你跟我说说，春晚是从几月开始筹备的？”
“七月。”
“嚯。”
“哈哈哈哈哈。”笑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是啊，太累了。”皈千言感叹。
到了一个魔术的节目，万语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屏幕，“这会不会是玄学？怎么的就变出了一根法棍面包？”皈千言嗤鼻：“别了吧，哪儿来的玄学。”
万语不满：“你不就是最大的玄学吗？”
“......我是，但他不是。他袖子里的道具我都看到了————”
“哈？？”万语双手抱头。
“也就你这个小傻子看不出来。”皈千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又演了几个节目，马上就到十二点了，万语一个激灵蹦起来去穿外套。
“小万，你什么去——————”皈千言正说着，万语拿着他的衣服扔到了他身上。她从外面鞋柜上拿着一个黑塑料袋晃了晃，“走，放炮去。”这就是她非要去集市的原因，要买鞭炮。
皈千言彻底傻了，“你去床上，我给你放——————”
不要了吧......
“哎呀，新的一年了，您能不能别嘴里净蹦出这么些个虎狼之词————”万语看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衣服，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快快快，马上十二点了——————”一把拉着皈千言，逼他换上鞋扯着他往楼下跑。
皈千言根本不想这么折腾，“我一大把年纪了，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听到这么大的声响一晚上脑子都是轰隆隆的......哎————咱们现在禁炮了，你别违法啊————”
已经被万语扯着强制带到了马路上，皈千言只能投降，“一会儿城管过来了啊————”
万语呲着牙坏笑，“给我火————”现在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连车都很少。但非常冷，皈千言帮万语把围巾围好。“我烟放楼上了，没火。”
伸手从自己兜里翻出了一只打火机，万语把塑料袋放到路边，从里面翻出来了一把烟花，她把一把全点燃，刺鼻的浓烟和绿色、黄色的火花一并燃烧了起来。
“喏。”万语递给皈千言一支烟花。皈千言抿着嘴接过，不情不愿就写在他脸上。
万语开心地拿着烟花照相，“别这么死板嘛，现在不是还没有城管来吗————”
“......”
“千言，马上十二点了！！”万语兴奋地拿起自己买的“满地红”，一并点燃。
顿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整个马路。皈千言在心里感叹，还是炮仗最闹腾。他要是年兽他也被吓走，闪烁的火光带着干脆利落的声响，用最热烈的方式辞旧迎新。
“新年快乐————————”万语举着烟花跑去拥抱皈千言，皈千言单手拉住她，把她扯进怀里，低头狠狠吻住了她。这一下非常用力，撞的两人嘴唇都疼，万语感觉嘴唇和舌尖都被吸到没知觉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皈千言才放开她。
“新年快乐，小万童鞋。”皈千言又亲了一下她的泪痣。
万语看了看手里燃尽的烟火，冲他甜甜憨憨的一笑：“新年快乐，千言啊——————我去，那是城管吗————”
“哈？？？”皈千言扭头，果然城管开着城管小车往这边来了。“这这这————”
他为什么要答应万语跟着出来放炮！！！
万语拉着他就跑，“愣什么啊————跑啊——————”她捡起地上的塑料袋，拉着皈千言就跑。皈千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万语拉着跑，地上的冰雪还没化完，他一个不稳脚底打滑猛摔到了地上，背和腰与冰雪未融的大地来了个硬碰硬。
他是感觉不到疼痛，可还是从头到脚都震了一震，说他两眼冒金星也不为过。
“千言————”万语着急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