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贯町。
这是天草下岛西南角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渔村;北、东、南三面俱是险峻的高山,仅有西边面向广阔的大海,修了个简易码头,泊着十来条小渔船。
小渔村只有十七八户人家,村中央却有一座小巧玲珑却雕饰精美的教堂;典型巴洛克风格的暗红主楼上,矗立着尖尖的屋顶,屋顶上一个硕大的汉白玉十字高高在上,鹤立鸡群地藐视着四周渔民们低矮的棚屋。
村子东南边的洼地里,建了好大一片草棚,从那还挂着枯黄树叶的原木棚柱上看,应该是才建好不久;草棚虽简陋,却是建地极为整齐,百余间草棚排列成了一个标准的长方形;草棚前留出了好大一块空地,上面细细地垫了一层石子儿,却已被踩得平整如镜了。
随着一声悠长的竹哨声响起,草棚中涌出了许多穿着统一竹铠、肩上背着长长鲁密铳的倭国人来,脚步纷沓地冲向空地,开始整队;和倭国其他地方的足轻不一样的是,这些人头上都绑着一根白布条,额头一个血红的十字分外抢眼。
很快由四个小方块组成的一个大方块便整理完毕,空地上一下安静了下来;靴声橐橐中,四五个少年簇拥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空地上;高挑身影身着一件铁制大铠,同常见的大铠不同,这件大铠的盔顶没有那种v字形的前里,而是在额头上装饰了一个薄铁片打制的十字。
高挑身影在队前站定后,先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然后掏出怀中金十字高高举起,朗声吟诵道,“愿天主赐福,让主的圣光洒遍日本!”
整个方阵齐齐单膝跪地。高声应和道,“洒遍日本!洒遍日本!洒遍日本!”
高挑身影不用说便是天草四郎时贞了,此刻他放下了手臂。用他那黑得发亮的眼睛扫视了一遍面前这支他称为“圣战营”的军队,眉头微微挑了起来。
从长崎逃到天草岛之后。四郎便开始了他继承亨克爸爸遗志、复兴切支丹教的壮举。
他首先走遍了天草上、下两个岛,把那些因为左卫门八代吉之丸不幸殉教而变成无头苍蝇的切支丹教徒整合起来——因为拥有圣物金十字,这桩原本应该无比艰辛的任务变得轻而易举。
取得了岛上七百多教徒的拥戴后,四郎选定了这个与世隔绝的鱼贯町作为切支丹教的总坛——这里地处偏远,且有面临大海,即便有不测,也能很快转移。
之后四郎重点做了两件事。
其一便是眼前这支“圣战营”——在长崎时,楚凡偷袭三景台大营给了四郎极其震撼的印象。使他明白了强大的武力才能确保切支丹教的生存。
所以总坛确定之后,四郎便从岛上教徒中遴选出了二百个青壮,按照楚凡教给他的粗略的训练方法日夜操练,半年之后,这支圣战营已经粗具规模了。
其二便是联络西南各藩的切支丹首领了。
由于长崎举事失败,西南各藩的首领,除了丰前之外,无一幸免全部殉教,所以整个切支丹教可谓是一盘散沙;四郎把手中能派的人全派了出去,分赴各藩。却是应者寥寥。
最让他沮丧的是,绝望的情绪弥漫在九州岛上,就连丰前那位因为生病躲过一劫的首领。也丧失了往日的斗志,每天沉溺于醇酒妇人,连他派去的使者都不愿多见几面——似乎大家都一致认为,在强大无比的德川幕府治下,切支丹教已经是日薄西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与此相对应的是,原本信奉切支丹教的大名、城主乃至老中们,在德川幕府的巨大压力下,逐个宣布离教。转而供奉天照大神;甚至一向信仰坚定的底层信徒们,也开始游移观望。不少人在幕府高高举起的屠刀前违心弃教。
这让四郎心急如焚却有无可奈何——他的圣战营人数太少,实力太弱;成立之后两次救援被屠杀的教徒。对手仅仅是天草郡郡守的足轻便已经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现在只剩一百三十来人;若想要救援更多的教徒,这点底子哪里够!
而想要编练更多的圣战战士的话,别的且不说,光是这练兵经费便是四郎无法解决的——他可不像楚凡那么有钱!
没有战士,四郎就没法救援那些被迫害的教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屈从于幕府的淫威弃教而去!
就在四郎一筹莫展的时候,复辽军的舰队出现在了鱼贯町的海面上,更让四郎欣喜若狂的是,楚凡居然亲自到来了,通过联络得知他就在此地后,准备上岸与他一晤!
楚凡的即将到来让四郎看到了摆脱当前困局的希望——在长崎时虽然只有很短暂的相聚,但楚凡教给他军事方面的知识及其所作所为让四郎从心底把他当成了自己乃至切支丹教的导师!
几十个人就敢偷袭三景台大营并且成功地从戒备森严的大牢中把圣物抢出来,在这样的人面前,世间应该没有什么难题是他解决不了的吧?
所以四郎才会郑重其事的将整个圣战营召集起来,用最盛大的仪式来欢迎这位传奇导师。
“滴~~”
竹哨声再次响起,圣战营四个小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开始逐次向鱼贯町进发;四郎跟在队伍的左侧,举着金十字庄重的走着——他想让楚凡看看自己这半年多的成绩。
在穿过鱼贯町的时候,全村的渔民都被惊动了,纷纷跟在队伍后面看热闹——自打圣战营成立以来,他们还从未见过他们全副武装、郑重其事的去迎接过任何人,更别说还是天草四郎时贞这位教主亲自带队了,今天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很快队伍便来到了鱼贯町北面的沙滩上,渔民们一下傻了眼,只见不远处的海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巨舰,把个狭小的鱼贯湾塞得满满的,都看不到湾对面的向江山了!
沙滩上人不多,可个个都是身材高大的明人,领头那位年轻人,身穿一件纯白裘皮大氅,负手站在雪中,正笑吟吟望着自家教主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