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轻的旧相好李涟逃婚了,这件事不到十天就传遍了大宋各地。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许多和唐月轻政见不合的人不禁讥笑起来,平民百姓也都津津乐道,关注八卦这事,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唐月轻又一次感觉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后悔。
后悔没有早一点和李涟表明心迹,后悔当初的犹犹豫豫。如今她的离去,必然是因为心高气傲,不愿意或者说气愤唐月轻的安排。说好的相濡以沫,却要和人分享。哪怕这个人是清荷。
清荷有什么错呢?她连做妾都愿意,也向李涟俯首,放低了姿态,一个天之贵女。费尽了力气去迎合桀骜不羁的李涟,只为了能和他在一起。
按照宋人的思想来说,她也没有错。
错的是自己。
唐月轻整天躲在书房里,除了歌笑送饭之外,谁也不见。就连李沆他们中第之后回来后谢师,他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便关上了房门。
高怀德和高夫人也来过,唐月轻依旧不见,张德跑来,亦被拒之门外。赵老大想亲自下旨召他,被花蕊夫人拦住了。
最开心的是薛律。薛大人一听说唐月轻因此消沉,连大内官张德都拒之门外,以张德的性子,必定是被怠慢惹得心中不快,唐月轻越是这样,薛律就越舒坦。
渐渐的,香檀书馆,城纪书院都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威戎军马军都指挥使张恒远也被划入禁军行伍,威戎军由京师左卫都虞侯邱鹤掌管。在外人眼中,陛下已经在替代唐月轻手中的力量。这是要削弱唐月轻的影响力,或者说,将他淡出大宋决策圈。也许陛下也对他失望了吧。
唐月轻的事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因为大宋有了新的麻烦。
公元973年十月,辽国同平章事,宰执韩德让,上奏禁止向大宋买卖军马,耶律贤准奏。这样一来,大宋就失去了优良战马的来源,在与辽国作战中,就失去了骑兵,失去了仪仗。
骑兵是很重要的兵种,没有骑兵,大宋的军民,就要用肉身直面辽国铁骑的冲击。这是战略天平上的倾斜。
北马强壮,且耐力持久,冲刺起来如雷震天,疾如风,徐如林,掠如火,难知如阴。自从失去了燕云,大宋通过各种途径向辽国花重金购买马匹,组织专人培育,却因为水土原因,一直不能成功。山东大马虽好,数量却有限。关中,西凉盛产好马,但难寻好的牧场,也是无法满足大宋庞大的骑兵需求。
为了这件事,赵老大和文武两院的重臣们焦头烂额,却没有解决的办法。
南征再即,于是他们只好先将此事搁置。与此同时,李煜为了解决四面皆敌的困境,先派李雄为都统,降职使用,命他带兵一万,先攻吴越王钱俶。
此时的李雄,早已经没有了当年大败曹彬十二万宋军的意气风发,四十年纪,却像个垂暮的老人,满眼哀伤。
他终于明白当年林仁肇的感受了,主上猜忌,群臣敌对,这样的朝廷,是不可能打败强大的中原,再复河山的。而且,他此次奉命东征,李煜还安排了无数人作为探子和监视,他的军令,根本下达不了。这样的出征,必败无疑。
姑苏城外,一万唐军齐聚时,他们的都统李雄就病了。病到不能上马,不能下地走路。李煜只好作罢,将这些人马都交给李雄的副手,他令李雄在姑苏养病,待战事起后,再行任命。
几家欢喜,几家愁。
正在唐月轻谁都不见时,潘美上门了。老杜说了不见客,潘美毫不客气的推开老杜,撞开唐月轻的书房。
房中陈列古典,书画挂壁,瓷器里种着新鲜的花草,茶壶里冒着热气,唐月轻便服坐在案桌前,手中握着毛笔,周围摆满了各种颜色的丹青朱砂。
潘美走到案边,摸着长髯看向桌面,一个英武的女子跃然纸上,鹅黄色的衣摆,青蓝色的袖口,手中一柄白玉似的长剑,流苏缨红。
“潘大人,您这是?”
唐月轻握着笔,不可思议的看着潘美。这家伙干什么?夜闯单身汉的屋子……
“画的倒是惟妙惟肖,这女娃娃是个有心性的,你小子早干嘛去了?”
唐月轻委屈的看着潘美,苦笑不已。
潘美看着唐月轻扭曲的表情,不禁露出嫌弃的模样,一挥手说道:“老夫也不想打扰你,事情紧急,只好不要脸面了。陛下急令诸地军兵整合,想等明年开春,就挥师南下,荡平江南。你可有平南妙计?若是有,速速拿来,少死几个将士,积点德菩萨保佑,说不定就让你找到她了。”
唐月轻无奈的一笑,双手一摊说道:“若非大人和曹大人阻拦,一年前江南就平定了,想来这会应当是大宋之地才是。”
潘美脸色毫无变化,没有一丝尴尬和愧疚,拍着唐月轻的肩膀说道:“并非我们这些老东西抢你个小娃娃的功劳,个中缘由,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的清。”
唐月轻见潘美没有走的意思,只好起身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潘美很自然的接过,吸了一口说道:“官家知道你心思郁结,不愿扰你,但此等大事,不问你又不安心。上次没听你的,致使大败,如今特地差老夫来,寻你一问。”
唐月轻默默坐下,盯着潘美看了半天。看的潘美莫名其妙:“老夫脸上有东西?”
“有。”
潘美闻言伸手在脸上摸了摸,看了看手,疑惑的看着唐月轻:“哪里有?”
唐月轻轻笑着说道:“大人脸上,写着青史留名四个字。”
“哦……哦哈哈哈哈~”
潘美摸着长髯大笑起来,拍着唐月轻的肩膀笑着说道:“那便借你吉言,老夫和曹枢密使研究过了,欲平江南,当先取徽州以分其势,再平洪州朱赟,姑苏李雄,而后兵分五路:徐州丁渭一路,吴越钱俶一路,泉州陈洪进一路,荆州吕转忠一路,朝廷大军一路。齐齐并进,金陵府必破之!”
唐月轻听得点头,仔细思索,又暗暗皱眉。
潘美看了,问道:“可是哪里不妥?”
“两位大人的计策甚好,只是晚辈愚以为……”
“有话就说,放那脱裤子的屁做甚?老夫又不是赵普曹彬!”
唐月轻尴尬的一笑,无奈的说道:“破徽州后,当以荆州兵牵制朱赟,不必急于收拾他,慢慢粘着他,让他走也不敢走,不走又不行。其他四路可直取金陵府。自从林仁肇,温晖,顾陵这些能臣猛将相继离去,最精锐的徽州军分崩离析后,江南已经是日薄西山,虽说名义上有二十五万大军,实际上都是新招的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一触即溃。大人可先取采石,再入京口,破江宁外城直入金陵。另外派善于防守的将领稳守庐江,不失江淮。则可一鼓而定。”
潘美点点头,问道:“那个李雄,还有那个朱赟,都不好处理,官家想问问你的意思。”
唐月轻沉默不语,潘美见了,便知趣的不再追问,转而问道:“先前辽国派使者来,言说通商不市马,大宋日后一定是要北伐夺取燕云的,没有骑兵,便无从谈起,你有何良策?”
唐月轻面露不屑,又轻轻掩饰过去。潘美张了张口,不禁失笑:“罢了罢了,此事日后再说,你的话老夫会一字不差回禀官家,你好自珍重。待江南平定,老夫回来再与你煮酒烹茶。”
潘美出了唐府,脸上浮现笑容。喜气洋洋。一旁的随从问道:“老爷何故如此高兴?”
潘美得意的说道:“青史留名……青史留名……哈哈哈哈~”
山东,济州府里一座豪华的府邸中,书生打扮的吕蒙正,正在奋笔疾书,一旁站着一个贵妇人,正是吕蒙正的母亲,荆州刺史吕转忠的夫人吕管氏。
“儿啊,何苦如此用功?也该劳逸结合,来,喝碗羹汤歇歇。”
吕蒙正依依不舍的放下纸笔,接过母亲的羹汤,一勺一勺的喝了起来,吕夫人慈祥的看着儿子,满眼欣慰。
“这几年在东京,想必是遇到不少良师益友,以前我儿胡闹。出了名的跳脱,如今竟这般刻苦用功,你爹要是见了,定会夸你的。”
吕蒙正喝完汤,放下碗擦了擦嘴,不经意的说道:“娘,不要跟我提他。”
吕夫人面色一僵,随即担忧的说道:“不要胡说,那是你爹啊,怎可如此称呼!”
吕蒙正面色不忿,眼中尽是恨意:“若非为了他的家族利益,儿也不至于被院长,被师兄弟们瞧不起,娘,儿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是没有做过背叛亲友的事,是他,害的儿子背叛了一心一意教导儿的院长,在他眼中,晋王和段相惹不得,可在儿看来,院长足以和他们匹敌!院长看似与世无争,实则稳稳的站在陛下这边,以立于不败之地,吕转忠弃良择劣,将自己至于险地,还搭上儿子的风评,日后遗祸无穷!”
吕夫人连忙按住吕蒙正的肩膀,急喝道:“住口!”
吕蒙正见母亲生气,才闭上了嘴,身子起伏不定,明显气的不轻。
吕夫人更生气:“你一口一个你爹的不是,他也有他的难处,身处朝堂,岂能随心所欲?”
“娘,儿子定远胜于他,他日文武两院,必有儿一席之地,方能不负院长教诲!到时候看他还有何话可说!!”
吕夫人出了屋子,合上房门,现在廊下看着窗户上投出吕蒙正低头苦读挥笔的影子,不由得叹息一声。
济州城万家灯火,江陵也是。江陵刺史府中,吕转忠大马金刀坐在中堂,此刻再无一丝文人儒雅,浑身散发着军旅之人的霸气。这就是在这一刻,荆州诸兵将才彻彻底底的明白,他们的上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明,武宁谦,刘遇听令!”
三名坐在最前方的将领纷纷起身,恭敬的拱手:“末将在!”
“陛下有旨,武宁谦任黄州兵马都监,刘遇任江陵行营都指挥使,王明任池州路,岳州路都巡检,战棹都部署。即日起整顿军马,练习水兵,明年开春,荡平江南!”
“遵旨!”
武宁谦和刘遇这次封的官职,都直属于枢密院,而王明的职位,更是在地方刺史之上,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恭敬的听从吕转忠的命令。因为这是吕转忠在晋王和段相之间翰旋,才得来的机会,但是他把这个留名青史的机会,给了他们。
这三个人,是吕转忠刚到荆州就收服并且支持他的人,吕转忠依靠他们,迅速做到实际上的荆州王。如今,他们的回报来了。
吕转忠,这个名字在本就不出名的大宋开国历史中只有聊聊几句:
“登第,封荆州,刺史楚地,十年无叛,上下一体,众皆诚服。”
光芒是无法掩盖的。
权力都不行。
唐月轻听进去了潘美的话,战马的问题,好解决。李沂和李继隆在西北,占据河套地区和河西走廊,西凉铁骑的威名,闪耀了三千年。秦汉隋唐四个无敌王朝,都有一只骑兵劲旅,都来自关陇。
山丹牧马场,即便到了唐月轻的那个时代,都是仅次于呼伦贝尔和科尔沁草原的优良战马产地。
这块土地位于甘肃西南,祁连山下。现在叫做留州,隶属定州。正是大宋的边疆辖区,再往西,便是青藏高原。
唐月轻被这件事转移了注意力,提起笔给李继隆写了封信。差人快马加鞭送去。
想要战马还不简单?那地方产的战马,耐寒,耐饥不说,既能负重长途跋涉,又能快速冲刺奔袭,而且虽然山丹马是高头大马,但是速度一点不比日后的蒙古矮马速度慢。这是宝藏。
至于献给朝廷,呵呵……
得付钱。
反正给辽人钱都买不到战马,在这里还能买到更好的,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全放了,就当保护动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