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是在危难之间被群臣尊崇上位的,在他还是个闲散王爷的时候,年方十三,正直青春的萧燕燕嫁入了王府。
如果辽穆宗没有被侍卫杀死,他们两个,也许能做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天意弄人。
即便成了大辽皇帝,耶律贤对燕燕的爱,非常人能比,也非常人能理解。这是无比信任的宠爱。
即便王臣鹤权势越来越重,威望越来越高。即便萧出李雁门大败,损兵折将。耶律贤依旧将一切都付之一笑。
燕燕的兄长,大将萧讨古掌握上京一半兵权。而另一半,被耶律斜珍和耶律启颜分摊。
外戚势力强过宗室,还是在皇帝掌握实权的情况下,这是亘古未有的事。
无论发生什么事,萧燕燕的背后,都站着这位大辽皇帝。内,外皆不可动摇。
迫于政治联姻的压力,耶律贤还娶了许多权贵女子,充实后宫。可人人都清楚的知道,后宫霸主,姓萧。
御景苑,凉亭下。
耶律贤剥好葡萄,仔细去掉葡萄籽,喂给燕燕。
“来,张嘴。”
萧燕燕乖巧的张开嘴巴,入口清甜,还有一点点酸味,满口生津。
一旁坐着的,是皇太子耶律隆绪,正拘束的望着桌子。
“皇儿还在呢,陛下没个正形……”
耶律隆绪听了,连忙摆手摇头:“不妨事,不妨事,父皇母后恩爱如此,儿臣心里,倍加幸福。”
话虽然这样说,可面上的尴尬,终究掩饰不了。
耶律贤看了一眼耶律隆绪,问道:“今日韩宰执教授的文章,可曾记住了?”
耶律隆绪听到父皇问话,连忙说道:“回父皇,儿臣记住了。”
“嗯?”
“呃……回父皇,没记住,儿臣这就回去再背诵!”
说罢,耶律隆绪连忙起身要走,萧燕燕嗔怪的看了一眼耶律贤,说道:“自己的儿子,那么凶做什么?既然已经记住了,不妨让他好好陪陪咱们。整日待在韩宰执那里,终归不好,劳逸结合才是正理。”
耶律贤听了,将燕燕的手拉住,温柔的说道:“好好好,听皇后的。”
说罢他转头看向耶律隆绪,满眼严厉化作慈爱:“今日也不考你功课了,去收拾收拾,随朕去北苑打猎。”
听了这话,一直忐忑不安的耶律隆绪,眼中终于走了一丝亮光。
燕燕见状,笑道:“傻站着做什么?快去准备。”
“是,父皇,母后,儿臣这就去。”
夫妻二人看着耶律隆绪年轻的身影,不由得心怀甚慰。燕燕挽起耳旁的青丝,笑着对耶律贤说道:“陛下,您对隆绪太严厉了,你看他,一见你就紧张,这终究不好……”
“朕也想亲近他,鼓励他,可这话到嘴边,说出来就不由朕的变了口气,总觉得不说重些,怕他生出娇纵之心,这以后你我老去,旁人都怀着心思在他左右,该如何是好?倒不如朕让他知晓厉害,行事谨慎稳重,对他以后都是有好处的。”
燕燕听了这话,美目中光彩流转,笑意吟吟的问道:“陛下心里明镜似的,却常常叫臣妾做那坏人,国中多有非议,说陛下怯懦,臣妾专擅,殊不知,臣妾也是被陛下欺负的~”
“哈哈哈哈~”
耶律贤大笑道:“朕的女人,朕爱怎么宠就怎么宠,旁人爱说,就让他说去吧!”
说罢,他一把拉过燕燕,将她放在自己腿上。
“陛下,隆绪快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朕同皇后亲近,还要避着儿子不成?”
燕燕将头靠在耶律贤肩头,脸上既有羞涩,也有幸福。
北苑猎场上,马蹄卷起尘土,无数契丹勇士策马奔腾,耶律隆绪一身劲装,张弓搭箭,一箭射中一只扑愣的兔子,手下人纷纷叫喊!
“太子好身手!”
“箭法如神啊!”
“来人,速把那野兔拿来!”
耶律隆绪听了身旁宗室,大臣们的夸赞,不由得有些得意。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父皇,只见他脸色淡然,不见一丝喜悦。
这让耶律隆绪有些失望。
不仅仅是皇帝没有夸赞他,更多的是,父亲没有夸赞他……
“启禀陛下!那边树林有一头青壮的黑瞎子!”
萧讨古虎背熊腰,在耶律贤身旁指着远处。
众人望去,一只近两米的黑熊,隐匿在林间,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口齿留涎,凶光毕现。
“吼~”
猛兽的吼叫,惊的众人的马匹连连后退,耶律贤拉紧缰绳,稳住身形。
一旁的耶律隆绪,勒住马匹,张弓搭箭,流星一般射向黑熊,谁知那熊虽然身材高大,却灵巧无比,闪身躲过,朝着马队冲了过来,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保护陛下!”
耶律贤用余光看着儿子,耶律隆绪目光冷静,不慌不忙的又搭上一支羽箭,箭头随着黑熊的身影移动,离得近了,耶律隆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箭飞出,正中黑熊左眼!
那熊吃痛,脚步不稳,一个蹴趔摔着翻滚过来,马匹纷纷后退,耶律隆绪抽出腰间弯刀,翻身下马,一个箭步上前,谁知那熊竟又翻起身来,咆哮着一爪子拍向耶律隆绪!
远处高坡上,营帐下的的燕燕,捂着嘴惊的站了起来,一颗心都提在嗓子眼上!
耶律隆绪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竟然闭上了双眼!
燕燕不禁叫出声来:“皇儿!”
“太子殿下!”
“少主!”
周围的臣子护卫们惊慌失措,急忙便这边奔过来!
耶律隆绪耳朵里什么都没有听到,只听到了风声,和动物皮毛特有的薰臭……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比他头还大的熊掌,就在头顶。
一个闪身躲过,熊掌砸在地上,草屑和泥土飞溅而起!
双手持刀,一刀插进黑熊脖子下的腹部,直直从后背冒出血尖来,阳光下闪着猩红的寒光!
“扑通!”
黑熊无力的倒在地上,肚皮一鼓一鼓的抽搐,再也站不起来了。
耶律隆绪半身浴血,站在一旁,在场的臣子和宗室们,都为之一凛!
“哈哈哈~”
耶律贤放声大笑,翻身下马,拉住耶律隆绪的手说道:“这才是朕的儿子!”
“恭贺陛下!太子威武神勇!大辽千秋万代!”
耶律隆绪微微喘气,这一刻,他无比享受。地上跪着的群臣再多的夸赞,都不及父皇的笑。
那是自豪。
回到营帐下,燕燕秀眉微皱,埋怨的看着耶律隆绪:“那么危险,逞什么能?不知道爱惜自个身子?”
耶律贤大笑着拉着而已坐在自己身旁,对燕燕说道:“皇儿如此勇猛,乃大辽之福!皇后怎的还怪罪?”
萧讨古也拱手说道:“是啊,太子如此……”
“如此什么?国舅你也是,不拦着他,稍有差池,出了事谁能救他?”
“呃……臣罪该万死!”
“哎呀行了行了!”耶律贤大手一挥,让萧讨古起来,转头对燕燕说道:“这是朕不拦着,与国舅何干?朕在这里给皇后配个不是,莫怪了。”
营帐下宴饮的,都是大辽朝堂的重臣,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北臣书》榜上有名的人物。听了这话,不由得泛起一股无奈。
陛下对皇后的信任和尊敬,远远的超出了君臣范畴,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妻。
燕燕给耶律隆绪检查身子,左右看看,确认无事后才放下心来。远处数个舞女走到中央,翩翩起舞,营帐下左侧是韩德让,撒迩胡,耶律启颜。右侧是萧讨古,郭袭,耶律斜珍。
更远处,围着草地营盘一圈的,是大辽朝廷的各部臣属,文武百官,军中将领。
头顶的云,洁白无瑕,蓝色的天空像镜子一般通透,阳光明媚,人声鼎沸。
江南扬州府。唐月轻正望着淼淼烟雨发呆,李涟从他身后过来,站在他旁边。
“清荷呢?”
“陪瑾儿研究月子里的事呢。”
唐月轻点点头,继续望着远处朦胧的烟波,说道:“涟儿,你还记得西陵渡吗?”
李涟轻轻一笑,那笑容,让唐月轻一阵恍惚,绝代风华。
“怎么不记得,转眼间,已经十多年过去了,却依旧记忆犹新。”
“那会我们还在为生计发愁,你还哭鼻子呢!”
“那会的你可不会安慰人,也没想到如今会是个沾花惹草的。”
唐月轻一愣,看着李涟,李涟神秘的笑道:“我问你,上官音是谁?你怎么认识的?”
“你从哪里知道的?”
唐月轻瞪大了双眼,上官音的事,他谁都没告诉啊……
“你管我从哪里知道的,你就说喜欢不喜欢她?喜欢的话纳进门做妾吧,我和清荷商量过了。”
我靠!
唐月轻面色一喜,又颓然暗淡下来:“你误会了,那小姑娘只是有些眼缘,当时烦闷,碰巧遇到她,请她弹奏了会曲子而已。”
“皓月当空,屋檐房顶,二人?”
“……”
唐月轻严重怀疑李涟在自己身上装了摄像头或者窃听器。
“还有那刘凝,你打算就这样空放着?”
唐月轻连忙摇头说道:“这个你是真误会了,我和凝儿志趣相投,只是非常好的朋友。”
“所以,你为了这个非常好的朋友,几番帮助她父亲一步步坐到军中重将的位置,她也为了你这个朋友~好几次联姻都想方设法的拒绝了?”
“人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怎么在你眼里,我像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一般?”
“不是吗?”
本以为李涟是陪自己欣赏烟雨江南,现在看来,是手痒了。
“还有啊……”
“还有?!”
唐月轻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涟,只见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你和我说说,宋灵颜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
说起宋灵颜,唐月轻心中不由得一沉。
宋家的事,情非得已,势不由人。曾经的天之骄女,大宋东京城第一号女人物,如今做事小心翼翼,以前是歌笑李涟清荷刘凝天问追随着她,如今却是她偷偷摸摸的问小香香檀书馆的事……
哪怕她骄横一些,蛮不讲理,撒泼打滚,唐月轻也会心里好受些可如今宋灵颜把自己卑微但尘埃里,在唐家,她像个婢女。
尽管所有人都小心对待她,不让她受委屈,可她自己终究……终究像是差人一等。
这次南下,唐月轻带着清荷,李涟,歌笑,还有宋灵颜。为的就是让她散散心,不过现在看来,她心中的伤,依旧未平。
“她这会在哪里?”
李涟自己也意识到这个玩笑有些敏感,抿了抿嘴说道:“在外面廊下看雨。”
唐月轻看雨,是因为有心事。
宋灵颜,想来也一样。
“我去和她聊聊。”
李涟破天荒的没有阻止和嘲讽,而是凝重的点了点头。
唐月轻顺着王二狗家的雨廊穿过花园,远远的就看到阵阵出神的宋灵颜。
一身青衣,不着华饰,静静的立在烟雨中。
“灵儿……”
“呀!”
宋灵颜的肩膀微微一颤,回过头来,见是唐月轻,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怨气,又闪过一丝悲伤,最终变为无奈。
有些憔悴的俏脸上,尽显纠结。
“王爷。”
宋灵颜规矩的道了一福。
唐月轻看着她,心中有一丝不忍和无奈。
“我还是喜欢你喊我唐大哥,而且你完全不必行礼,我拿你当朋友……”
“朋友……”
宋灵颜苦笑道:“王爷说笑了,民女怎么敢和您称朋友……”
唐月轻看着宋灵颜,认真的说道:“我们这些人,相识结交,并不是因为身份,而且因为脾气相投,无论你是宋家大小姐,还是民间女子,都是我唐月轻尊敬的朋友。”
“王爷……您当年在大名府时,会觉得和京中权贵是朋友吗?”
唐月轻看着宋灵颜,一时语滞。
宋灵颜凄惨的笑道:“王爷不过是对灵颜有愧,其实大可不必。权力的争夺,从来不讲情分和友谊。王爷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当年的事,也是宋家站错了队,选错了人。灵颜今日能得王爷庇佑,活在世上,已经很感激王爷了……”
“对不起……”
“没关系……”
二人站在烟雨中,远处山峦时隐时现,雨珠落在庭院的池塘里,拍打在荷叶上,滴滴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