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意掠夺,他疯了吗!”
宁越失声一惊,他心中清楚,战争之时获胜者对于占领之城的掠夺意味着什么。财物,食物,以及女人,想抢就抢,反抗者杀无赦,可以说是最为丧尽天良之法。对于某些虎狼之师而言,这样的做法反而更加激励士气,以至于纵使统帅或者一国帝皇明令禁止,某些将领同样会阴奉阳违。
可是,这种话竟然出自帝国掌控者之口,让入侵者肆意掠夺自己子民的领土为交易条件,还是头一次听闻。就算他所知晓的有名的暴君,似乎都没有做过这等罪不容诛之事。
“为了最后的胜利,他甚至都要放弃身为统治者最后应尽的义务了吗?肆无忌惮享用民脂民膏,到头来,再将那些饱受磨难的百姓,如同礼物推送给了侵略者。即使最后苍天无眼,真让他获胜了,这个帝国又能如何治理?”
宁越心中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竟然还又有一点庆幸,还好自己曾经所生活的帝国,不曾出现这等昏君。
摇头一叹,孟叶咬牙切齿道:“因为,大哥根本不把归顺我统治的百姓,当做自己的子民的看待!他想要宣扬的是,不服从他统治的民众,就必须接受被蹂躏的惩罚。明明战局还是我占优,他竟然就开始筹划着身为胜者之时的重压严政了!”
一旁,焕雨『插』了一句,道:“陛下,在我看来,兴许还有一种希望守城将领不战而降的警告。他说的是被隽铎帝国大军攻入的城池,任意掠夺。如果是他自己所降服的,可以免于灾难。”
一阵愕然,宁越疑『惑』道:“但是那灾难可是他自己招来的,黎明百姓岂能领这种本不存在的情?”
焕雨答道:“其实,对于许多民众而言,那些最追求一日三餐,温饱无忧,能够小日子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的最底层百姓而言。谁当政,谁为一国之主,根本无所谓。只要,能够保证他们的卑微要求即可。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旦城池失守,罪责将是陛下的无能。而那个时候,能够带给他们继续安宁的,却是伪政权!”
沉默片刻后,宁越苦笑着点了点头。
“对,是我考虑少了。为善者常年行善,若有一日突然忘却了,将遭受千夫所指。反而,为恶者假慈假悲,一日行伪善,也能够招来民众称赞。对于那些要求只在最底层温饱的黎明百姓而言,道理就是这般残忍简单。”
说到这,他目光一转,凝视着孟叶,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你可以叫我过来,想必不是单单通知一声最新的情报吧?要做什么,尽管下令吧。”
孟叶应道:“宁越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嫉恶如仇。明明,轩刻帝国的家事根本与你无关。对,我第一时间叫你过来,是有任务吩咐。当然,宁越大人可以选择拒绝。这一次的请求,我知道,太过急促了。”
“该不会是,去截杀与你大哥和谈的隽铎使臣吧?”
宁越戏谑一笑,嘴角边挽起了一丝残忍。用得着他的地方,就这个最合适。
点了点头,孟叶再道:“这一次,隽铎方面对于大哥的提议存在疑『惑』,所以选择和谈的地点并非轩刻帝都,而是轩刻与隽铎边界上的重城,星原。届时,大哥应该会亲自前往,接待使臣。若是使臣身亡,隽铎必定大怒,就算明眼的都知道应该是我动的手,但是算账应该只会找到大哥身上。”
然而,宁越又摇了摇头,回道:“但是,也存在可能,你大哥以此为理由,进一步劝说隽铎出兵相助。而隽铎再以此为借口,进一步加大要价。到时候,所将面对的是更加可怕的两国联军。这一点,不得不考虑。”
“隽铎与轩刻常年交战,彼此不和。这一次,一旦和谈失败,应该没可能以加价形式继续谈下去,宁越大人多虑了。”
“不,必须考虑这一点。否则,这一次本身就风险巨大的截杀,将会适得其反。”
此言一出,焕雨微『露』愠『色』,喝道:“若是你不敢,可以不接受,陛下已经说过了,何必在这里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仰首一笑,宁越哼道:“不敢?焕雨,你大概不知道吧,人神魔三族强者我都不知道杀过多少,得罪的势力不计其数。这世间,还真没什么我不敢做的事情。刚才的发问,恰恰相反,不是不敢,而是我想更加干脆一些,釜底抽薪!”
顿时,孟叶脸『色』微变,惊道:“宁越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想直接对我大哥动手?”
“对。只要他死了,一了百了,隐患将消除大半。我想,若是他有意和谈,隽铎到访使臣住处必然防备森严,甚至直接入住他的行宫。刺杀两者的难度,不会相差太多。所以,为何不直接斩首这个罪魁祸首?时至如今,你不会还在念及兄妹之情吧?我想,他可是根本没把你这个妹妹放在心上。在帝皇权利面前,血浓于水不值一提,血亲反目,同袍相残倒是比比皆是!”
宁越的话语,让焕雨与孟叶都有些愣住了。直接刺杀掌权的大皇子,这个念头并非从未动过。只是,风险太大了,很可能一去无回。而能够有能力执行这个任务的强者,对于现在的政权而言,同样宝贵,不应该赌在这样的风险上。
疯狂摇头,孟叶以命令般口气喝道:“不行!表面上难度差不多,实际是天壤之别!宁越大人,我宁愿你不接这个截杀使臣的任务,也绝对不要去尝试刺杀我大哥!轩刻皇室之中,坐镇着通天境强者,现在依旧为我大哥效力。此行离开帝都,不可能不跟随着。以他为目标,你没有胜算的。”
闻言,宁越再是一笑:“通天境强者?这段时间来,死在我手上的可不少。就我这趟前来轩刻帝国之前,陨落许久的月曜魔神之残魂,意欲复活,也被我斩杀于枯冢中。难不成,轩刻皇室暗藏的通天境强者,能够与他比肩不成?放心吧,我也是一个惜命的人,不过没计划地胡『乱』出击。这一次行动,还需要你这边的配合才行。”
“截杀使臣,仅此而已。后续若有变故,我来承担。宁越大人,你已经为我做的很多了,真的不需要这样勉强自己。”
“我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看不惯那种昏庸无道的掌权者!你还念及血脉相连之情,下不了手,没关系,身为混血的我来痛下杀手。大不了,届时你把弑杀皇者的罪名推到我身上就是,我再逃回人界。”
起身重重一拍桌案,孟叶还在摇头:“可是,可是……”
“明早之前,我把计划写好,给你看。看完之后,再下结论,是否同意。我想,你应该是拿到情报的第一时间,叫我过来的。而不是,召集重臣一同讨论。即是说,在你心中,其实已经萌芽了一个念头。你大哥卖国求荣的罪行,更适合以见不得光的方式进行裁决。”
话音落时,宁越转身离去,留下还在犹豫的孟叶,以及一脸若有所思的焕雨。
堪堪迈出房门,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当孟叶第一次劝说开始时,他就隐隐动摇了。直接刺杀一国首脑,就算是伪政权的统治者,又谈何容易?
只是话已出口,真的不好再收回。并非无理由的逞强,而是宁越不希望自己再次涌起的侠义之心,就此沉寂。
若是当权者昏庸无道,有志义士必以三尺剑锋,取其首级,这是他幼时最向往的英雄。无数次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其中之一,快意恩仇,悲悯天下。然而,随着命运轨迹的变动,偏离得越来越远。想不到最后,竟然会在被曾经自己视为罪大恶极的魔族的领土上,来重温孩童时的旧梦。
侠者,自己愧不敢当。但是侠义之心,从未舍弃过。
这一战,他必须去。
无道昏君,势必讨伐。
没有去察看绪纱对于新入队成员的训练,宁越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摊开一张白纸,提起了小篆之笔,开始思索。
连写了数个方案,最后都在墨迹未干中,与『揉』成一团的纸张共同被抛弃。
风险,太大了。如果只是刺杀使臣,根本不用考虑这么多。
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有些看不清纸上之字,方才醒悟,天黑了。正欲自己点燃油灯,又见一团明亮从门口踏入屋中,火光所映衬出的是芷璃的小脸。
“宁越哥哥,怎么了?一直看着你在苦恼,又不好打扰,只好等到现在。”
宁越一笑,回道:“没什么,就是夸下了海口,想后悔又不行,只好细细琢磨,到底该怎么做。正好,芷璃你来帮我参考参考,如果要刺杀一位地位很高的权臣,什么样的方案最为稳妥。”
闻言,芷璃苦笑一声,回道:“宁越哥哥,那个……恐怕你要失望了。之前,芷璃执行暗杀时,什么时候出手,在哪里,都是事先谋划好的,我只要照着方案执行即可。从来都没有过,我自己决定的。所以,是帮不上忙了。怎么,这一次又要去暗杀谁?”
“一个非常难对付的目标。如果成了,轩刻帝国的苦难也差不多到头了。正是因为这样的高回报,才难以得手。更为苦恼的是,以我一己之力是办不到的。但是,又不想因为我的一时豪言,牵连到太多同伴。”
闻言,芷璃来到宁越身后,轻轻抱了上去,将小脸贴在其后背上。
“宁越哥哥,不管你去哪,做什么决定,芷璃都一定站在你这边。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芷璃,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是……”
“咳咳咳咳!”
突然间,一个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响起了,惊得宁越与芷璃立即分开,闻声一望,却见一道身影依坐在窗台上,却是迦古。
“我说,你就不能走正门吗?”
“我们这种秘密部队,怎么能走正门呢?看来,就来任务了,若是方案定不下来,我可以帮你参考一下。”
迦古狡黠一笑,跃下了窗台,随手捡起两枚纸团,摊开一看。很快,双眉一翘。
“原来如此,这个任务确实难。只是我有点好奇,为何你非要去杀摄政王,而不从隽铎使臣下手?”
“以防万一,死了一个使臣还可能有第二个。但是摄政王死了,伪政权等于坍塌大半,所以……”
“不不不,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为何不在隽铎使臣入境前就截杀了,然后偷天换日,取而代之。那样一来,你就可以更轻松地接近摄政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