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船,甲板,剑拔弩张。
面对一众人等的怒目相视,显得过于形单影只的赢天旭却仍旧一副镇定模样。只是在他身后,唯一跟随的娴朗就有些显得慌张,面对如此场面,时不时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她可没想过,事情会突然之间闹得如此之大。
正对面,为那一众人等坐镇的,却是与赢天旭在至尊盟中地位相当的左护法荧珑,表面上两人平起平坐,实际却任谁都心中明白,前者的威望与信服,远远不及在这至尊盟由于层层关系而根深蒂固的荧珑。
甚至可以说,赢天旭能够坐上右护法的位置,不过是对他相助荧珑一同起义的功勋的过分褒奖。对于当初面对羽茱无人能敌的恐怖实力,众多至尊盟成员敢怒不敢言下的妥协。
“左护法,你当真一定要这样阻着我,偏袒犯人?”
看着前方的荧珑,赢天旭并非往常的那副冷静模样了,似乎已经稍稍有些动怒了。
双方之间,半跪着一名抱着自己胳膊,一脸痛楚模样的中年人,偶尔之间打量向娴朗的目光中,充满着蔑视之意。
仰首轻轻一叹,荧珑回道:“这件事情,就此为止,不行吗?至尊盟刚刚经历了一场重大损失,再在这种时候内乱搞得人心惶惶,再往后的航程,怎么走?”
对此,赢天旭摇头道:“正是为了之后的航程能够走得好,我才来兴师问罪的。一个借着刚刚恶战大家心境未平之际,为了一己龌龊私欲,而谋害他人的害群之马,不适合继续留在至尊盟。左护法,平日里你可是最铁面公正的。怎么这一回,事情到了你的人身上,就开始护犊子了呢?”
伸手一指身前半跪着的中年人,荧珑再道:“杨弗以下犯上,对右护法不敬,你也打断了他一条胳膊作为惩罚,按照帮规已经够了,不该再继续追责。至于其奸淫女子之事,证据不足,还需要从长计议……”
顿时,未等她说完,半跪着的中年人叫嚷道:“左护法,不用从长计议了,就是老子干的了,我认!但是,按照至尊盟的规矩,奸淫女子死罪,但是从来不会责问大家逛窑子。老子不过一时憋火了,玩玩魔族的女子泄泄,何罪之有?那些肮脏的魔族,若非在海上没得选,不然我才懒得碰她们呢!”
柳眉骤然一翘,荧珑喝道:“你住嘴!大白天喝了几杯黄汤,就在这里胡言乱语不成?来人,拖下去,让他好好醒醒酒,再来问话!”
“且慢。左护法,别故意转移话题了。你也听着了,他自己承认了,这就是关键。我知道,杨弗是你麾下的老资历了,你护着他,这没问题。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他犯了忌,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赢天旭刚刚说完,人群中随即响起一片反对的声音,沸沸扬扬。
“玩玩两个魔族女子罢了,这也算罪?”
“就是就是,之前至尊盟与魔族为敌的时候,擒获的女俘虏,向来都是大家随便上的,弄死了也无所谓。”
“下贱的魔族而已,因为她们要执行家规,未免太过了吧?”
嘭!嘭!
也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想起两声闷响,刚才在下面叫嚷得最凶的两人被无形劲力一震,猝不及防抛出人群,重重往甲板上一砸,落在了那杨弗身侧。
随后,却见宁越带着羽茱与战恩,大步踏至,目光扫过刚刚还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之际,喧闹声骤止。
无论对于这位新上任不足一天的盟主,众人有多少不满与疑虑,在之前那一战后,他们心中的敬畏都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直接面对时,本能的胆怯致使他们不由闭嘴。
何况,在其身后跟着的,可是当初因为一己之怒,屠杀过至尊盟数十位强者的羽茱。她的狠辣,令人发指。
“我之前说过了,对于娴朗以及她一同的魔族女子,全部按照至尊盟成员一致的礼遇对待!伤了我至尊盟同袍者,该如何处置,你们心里没数吗?”
面对宁越这沉声一喝,顿时一片寂静,不少年轻气盛者在同伴拉扯下,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谁知,看到宁越到来为自己镇住场面,赢天旭反倒是一叹,道:“其实,从头到尾,我想追究杨弗的,都并非是奸淫女子之罪。”
“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荧珑神色微变,眼中已有愠色。
赢天旭耸了耸肩,再道:“好像,是左护法你自己搞错了。从一开始,我从未直接说过,要追究杨弗的罪是是奸淫女子。出手将其打伤,也并非一怒之下的责罚。而是我想试试看,他的实力修为到底有多少。为了他全力的本能反应,这才下手重了些。凡尊境七重修为,不赖啊。”
“然后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荧珑有些急不可耐了,目光下意识再扫了一眼跪下的杨弗。忽然间,竟然在后者的眼中,捕捉了一丝躲避的意味。
赢天旭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娴朗,叹道:“能够一路追寻过来,起因全是娴朗在她同伴的房间里发现了不正常的痕迹,挣扎过的痕迹。试问一下,如果是凡尊境强者想要掳走两名没有修为的魔族女子,怎么可能让她们有机会挣扎,还留下那么显眼的痕迹。而且,我不过也只是与独孤芳馨问了几句情况,才开始排查,杨弗就主动跳了出来,叫嚷着是他干的。这样举动,不显得很蹊跷吗?”
“你的意思是,他在替人顶罪?”
这一刻,荧珑恍然大悟。随后,她竟然上前一脚,直接踹翻了杨弗。
“说,是不是闯祸的又是你儿子杨钊跃!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惯着他胡来!我也应该想到的,你行事作风一向稳重,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没谱的事情来。杨钊跃他人呢,在哪里,让他滚出来见我!”
“左护法,你还是先等等吧。我有些乱了,不是常言道,捉贼拿赃吗?怎么,连失踪的两名女子都不在这里,你们就开始追究其罪罚来了?”
宁越发话了,对于眼前的情形,心中暗叫古怪。
点了点头,赢天旭答道:“这才是我最为着急的地方。杨弗跳出来顶罪,会不会是为了拖延时间,让真凶有机会,毁尸灭迹,逍遥法外。”
霎时间,杨弗叫嚷道:“钊跃不会的,他就是一时糊涂而已!”
“糊涂就可以轻贱人命了不成?你最好立刻带我去找到他,不然,我会叫他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任何痛苦十倍奉还回来。”
话音落时,宁越已经来到了杨弗身前,挥手一擒,无形玄力隔空将后者拎起,悬浮在他跟前。在其微微握紧的掌下,还有一泓焰光若隐若现。
经历了先前的恶斗,他确实消耗很大。但是,想要抹杀一个区区凡尊境强者,就目前剩余的实力而言,依旧挥手之间。
杨弗只是在摇头,道:“不会的,他不会的……这个时候,应该一切,他都处置好了……”
“所有人,搜遍所有船只,找到那杨钊跃的下落!若是有谁胆敢包庇,同罪!”
一声令下,宁越却是发现在场的人大半都在犹豫,匆匆离去执行的人寥寥无几。他不由剑眉一翘,再呵斥一声。
“怎么,不把我当成你们的盟主,话可以不听了吗?”
“是,盟主!”
面对动怒了的宁越,第一个答话的是荧珑。这种时候,知道轻重的她也明白,事情闹得比自己最初预料的更大,若再不阻止,只会无法收拾。
而且最好,能够她自己第一个找到人,那样还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很快,众多至尊盟成员出动,对于劫后余生的数条船只,又是一片骚乱,鸡飞狗跳。
宁越就静静坐在雅乐宗的船上,随手接过独孤芳馨亲自奉上的茶水,也不急着喝,只是淡淡看了后者一眼,尽可能柔和问道:“独孤宗主,作为一个女人,你对于我刚才的做法,怎么看?”
独孤芳馨躬身行了一礼,答道:“身为乱世中的一个女人,我自然也是希望女子能够拥有一个被平等对待的权力,而不是成为有权有势的男人的附属之物。但是对于魔族,这个道理很难适用。毕竟,这是上千年来的世仇,要一时间让大家接受,很难。”
“人界,魔界,我都闯荡过。见识过不少值得敬佩的正气魔族,也遭遇过许多卑劣不堪的人类。应当憎恨与痛恶的,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大奸大恶之徒。这一类别,并不能直接用种族偏见去区分,而是要看其所作所为。先入为主的偏见,固执己见的不接受,造成了如今的隔阂。对于那些徒生事端、掀起战火的魔族,我们自然要仇视,要将他们作为敌人,尽数扫除。但是,对于和我们一样,只是想要挣扎在着乱世将求得一角净土得以安居乐业的魔族而言,我希望大家可以放下排外与偏见,接受他们。”
“盟主大义,独孤芳馨受教了。只是,这样的政策,想要真正实施起来,真的太难……”
闻言,宁越再是一叹。
“正因为难,才要趁早开始,只愿实现的那一天因此得以更早到来。我不敢奢求所有人类可以与志同道合的魔族和平共处,但至少,可以少一些要因为偏见与固执而造成的仇视,妄动干戈,徒增悲伤。希望,从至尊盟开始,大家能够接受我这个听起来有些荒诞的观点吧……弱者,也能活着有尊严,有说话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