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赢天旭轻轻颔首,他知道宁越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打算。
“愿意留下的至尊盟成员,合计十九人。名单,在这里。”
说罢,他将花名册递出,只有薄薄的两页。
“十九人吗?比我最初预料的,还多那么点。”
宁越苦笑一声,接过了花名册,看着上面只剩下三排不到的名字。他还依稀记得,自己第一天到来的时候,至尊盟全体上下可是足有七百人。如今,算去阵亡与失踪的,应该剩有五百多人。
但是,还愿意继续走下去的,只剩这寥寥十九人。
而且这十九人中,除去宁越知道一定在列的赢天旭、羽茱、曦柚三位同伴外,还有荧珑与战恩,以及荧珑麾下的几名亲信。再加上,摩云宗宗主尹浪与他麾下的数名亲信。
要说荧珑与战恩,宁越能够理解,一个是全心全意寄托在至尊盟上,一个是只剩孤家寡人,留下很正常。但是,那个看上去一脸乐呵呵但心中决计精明的尹浪竟然也选择了留下,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疑惑的同时,他再翻了第二页,也有些好奇,为何一张纸都写不满的名单,还能够再拥有第二页。看到的时候,心中也恍然大悟。第二页所记载的是非至尊盟的成员,堀昀潭与娴朗一众魔族。
他们会留下,也是别无选择。若是与那些返航的至尊盟成员一道回去,绝对得不到照顾,反而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一直被压抑的那些人,没准正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而身为魔族的他们,再合适不过了。有宁越在时,还能镇住。一旦离开了,不堪想象。
放下名册,宁越再是一叹,道:“荧珑,我觉得你还是一道回去比较好。过来时的凶险你也看到了,返航的路也注定不会平静。若是有你坐镇,应该会好一点。不然,我怀疑他们根本没命活着回到乱武州。”
对此,荧珑只是冷冷一笑:“若是他们没本事活着回去,还选择胆怯,那就不只是背叛,而是愚蠢了。退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能不能退回去,与我无关。反正我麾下要回去的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也和他们说清楚了利害。”
“那好,让愿意留下的和想走的人,都开始整备一下吧。最好赶至天黑前,各自再起航。而且,既然人少了那么多,这艘楼船也没必要用了,留给他们返程用吧。荧珑,你去和尹浪商量下,你和他谁的船留下,作为我们继续前进所用的座驾。”
“明白。”
目送赢天旭与荧珑离开后,宁越长长呼出一口气,靠坐在椅子上。恐怕,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执掌一个势力,比想象中的难太多,特别是一上来就要面对这种棘手难题。
“看来,宁越主人还是放手了。其实让无心一同奋战的人就此离去,挺好的。与其强迫他们无谓卖命,不如就此减少隐患,只留下同仇敌忾者,继续向前。”
在他身侧,羽茱悄无声息出现。
“不过话说回来,最早的发起者也是我,当初也许就不该出动这么大阵势,结果让宁越主人头痛了。”
“与你无关,还是我能力有限。而且,这一路的凶险,超乎想象,也确实不好强求那么多人一同赌上性命。还有人愿意主动留下,我已经很欣慰了……”
晚餐时分,聚集所在的地点换成了摩云宗的船。虽然规模小上很多,但毕竟留下的就只有十九人,再加上魔族一边为首的娴朗与堀昀潭,也已经绰绰有余。
动筷子前,宁越很罕见地满上了一杯水酒,端着起身,扬声道:“各位,多谢你们还愿意相信我,继续这一次凶险万分的远航。其实,我心里越来越没底了,甚至不敢去想返航之刻,这里还能够留下几人。但是,我答应你们,既然今日诸位选择共苦,那么来日归来之刻,必定同甘。今日起,我们,荣辱与共!”
“誓死追随盟主,荣辱与共!”
闻言,荧珑与赢天旭带头举起酒杯。随即,在场所有人亦是端起酒杯,仰首痛饮。
只是最末席,堀昀潭的神情显得不太自然。
席间,宁越也寻得个机会,来到尹浪面前,附耳低声道:“荧珑与战恩会留下,在我预料之中。只是你,那么精明,为何也要留下冒险?”
端起酒杯小小抿了一口,尹浪笑道:“富贵险中求,就是这个道理。想必盟主也看得出来,比起一宗之主,我更像个商人。商人,就要讲究眼光独到,懂得奇货可居。要我说,他们今日走,不说这辈子,至少是他们这十年最大的损失。跟着盟主,亏不了。今后,还望盟主春风得意时,多提携一下我摩云宗。”
“好,谢你吉言。”
酒宴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散去。毕竟,目前留下的人少,每个人所需要担当的职责就更多。酒多误事,大家心中都清楚。
站在甲板之上,感受着迎面海风带来的阵阵凉意,宁越不由转身一望。远方海面上若隐若现的灯火,便是远去的至尊盟舰队。而现在,跟在这艘船后面的,只剩下从隽铎手中夺来的那一艘魔导战船。
不过好在,侧面还有冥神殿、鬼神殿的战船并行,这趟航行仍旧不孤单。
“一下子只剩这点人了,什么感觉?”
长孙空有些不合时宜地出现了,手中竟然还拎着一瓶酒,似乎是从至尊盟存货中摸来的。
白了他一眼,宁越回道:“没办法,我泥腿子出身,比不了你这位世家公子,又是一呼百应的神殿圣子。这边还能有十几号人不离不弃,我已经很感动了。”
“世家公子?别贬我了,算不上。而且神殿圣子看似风光,实则根本不能一呼百应。手下的这些人吧,没准都等着上面的圣子圣女出丑犯错,他们好有机会取而代之。人心叵测,难。”
大口饮了一口酒水,长孙空抹了抹嘴,再叹道:“说真的,大概也就我鬼神殿还稍微好点,大家相处比较融洽。其余神殿,暗中使绊子的,背后捅刀子的,多得去了。表面风光无限的每一届圣子圣女大选,阴影中全是冷枪暗箭,腥风血雨不断。没办法,毕竟只要胜出了,虽然想一直坐稳这个位置还需努力,但终究是成功了第一步,名利双收。再之后,边走边看吧。”
“嗯,能够理解。当初在碧晖山脉,见识过了。一个背叛信仰的武神殿龙悦汀,一个为了成为军神殿圣子而不择手段的赢昭,叫我知道,其实光鲜的背后,多得是阴暗。”
说到最后,其实宁越还想提一句纳兰芙烟的。只是又想一想,虽然两人现在交恶,但是对方将他视作敌人也不过职责所在,并无过错。
“没法子,如今就是如此。天神族的荣光早已淡去,至高神皇做甩手掌柜太久,致使十二神王大半为了各自利益,明争暗斗不断,腐朽不堪。再往下,五大家族亦是如此。追名逐利,争权夺势,斗得不亦乐乎。所谓的信仰,只是一句空话。荣耀?不过明日黄花。”
再饮了一口酒,长孙空长长一叹。忽然,似乎又想到什么,朝向宁越努了努嘴,故作神秘。
“那个……既然说到了军神殿,想不想知道一点纳兰芙烟的事?好像,你与她关系很不一般。所以说,好奇不?”
“若是知道,说来听听吧。在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的那份尊贵与强大,让我很是向往。后来,有幸几次并肩而战,更是觉得荣幸。就算后来,她不得不以一句职责所在对我拔剑相向,我也从没恨过她。只是偶尔在想,也许她不那么较真会更好一些。”
话虽如此,宁越其实心中十分好奇,纳兰芙烟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感觉,她作为军神殿圣女的行动有些身不由己的意味在。似乎,背后是受到了什么胁迫,而非因为名利驱使。
晃动着手中酒瓶,长孙空点了点头,笑道:“嗯嗯,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其实吧,我对于纳兰芙烟的了解也并不多。准确说,她的来历有些神秘,按理而言作为五大家族之一的嫡系,没必要那样保密身世才对。但是,她就是那样一个特例。比如说,她的父母是谁,竟然查不到。”
对此,宁越疑惑更盛:“那不对呀,她能够被称为嫡系,即是说她的父母至少有一个是纳兰家的嫡系。竟然,查不到?”
长孙空压低声音再道:“嗯,查不到。若不是军神殿当初的宣称,我们还会以为纳兰芙烟其实与蓝鸠或者归海滔胜一般,只是旁系或者庶出。不过呢,纳兰芙烟的出身五大家族中其余四个不知,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纳兰家内部也是滴水不漏。曾经有一次,我与一个纳兰家子弟喝酒,他无意中提及过几句。纳兰芙烟的娘亲是纳兰家绝对的嫡系,如今族长的女儿。但是,她的父亲……就算放在纳兰家内部,也没几人见过,更是连名字都好像不曾被记录。”
听到这,宁越越加惊诧,嘀咕道:“这就有点意思了。按理而言,五大家族的嫡系,绝不可能随随便便与人通婚吧?纳兰芙烟的父亲,既然能够作为上门女婿,想必有过人之处。没道理入赘了,连名字都留不下吧?”
“我说,你能不能思维别那么僵?什么上门婿,什么入赘?没准,这通通都不存在,真相其实是另一个可能呢?一个,让纳兰芙烟的父亲不被认可的可能。”
“另一个可能?”
咀嚼这这句话,猛然间,宁越恍然大悟。也在这一刻,他的神情煞是精彩。
“你是想说……纳兰芙烟是她娘未婚先孕,私自生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