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抬头,泪眼婆娑的孟叶看着绪纱,嘀咕道:“真的,有那个时候吗?”
“当然,一定有的。那家伙的命有多硬,你也清楚,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死掉的。没准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在返程的路上了。如果当他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你只是这般颓废模样,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说教的最后,绪纱又幽幽一叹,将孟叶紧紧抱在怀中,轻抚着对方的后背,再是说道:“若是还觉得不快,那就痛痛快快放声大哭一场吧。这里,只有你和我,你的那份柔弱不会有下面的臣子看到的。所以,尽情哭吧。哭完后,重新振作起来,去完成你应尽的使命。”
埋在对方胸前抽泣了几下,孟叶忽然推开了绪纱,摇了摇头,擦着眼角的泪水道:“不,已经够了。皇姐,多谢了。对,不管结果如何,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等到宁越大人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叫他看到一个空前富强的轩刻帝国才行。”
“嗯嗯,就是要这股干劲!吃了吧?先吃点东西吧,刚刚热过的,直接吃,都是你喜欢的。”
“在那之前,皇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啥?但说无妨。”
伸手捋了捋自己有些凌乱的秀发,孟叶耸肩笑道:“帮我梳个头,简单打扮一下吧。我这副模样,可不想让侍女看到。”
“没问题。今天,我就给你当一次侍女吧。不过,可别嫌弃我手艺差哦。”
在两女嬉笑一阵之后,简单的梳洗也是完成。在孟叶的邀请下,绪纱留下一道用餐。因为这几日孟叶都不曾进食,所以这一次准备的量很足,就算她们两个一起吃也绰绰有余。
进餐期间,孟叶除了时不时与绪纱交谈外,也在同时翻看着那些叠好的奏章,快速批阅着。呈上来的事情基本还是那两类,战事吃紧,以及补给和赈灾粮饷跟不上。而这些早在战争爆发一个月的时候,她就已经与群臣商议做出了一系列的应急对策,并且任命数十位官员,将物资与命令带到了各地去。
根据当时的应急对策,紧急情况下一切事宜可以先斩后奏,以保证各地区的军民供给优先。所以,就算堆积了这么多奏章,许多也都是先斩后奏之后的禀告,并不是急需她批准。压了这几天,关系不算大。
而且孟叶也对自己麾下的那批群臣很有信心,相关策略他们自然会商议与实施,做最后决策的自己失踪了这几天,整个帝国上层的运转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不过,这些也不是她懈怠了这些天的理由,既然重新振作了,那就务必把耽搁的事情补上。
看着孟叶边吃着东西边翻阅奏章的努力模样,绪纱也算是松了口气,心中暗叫了一声万幸。其实这一次来,她心中还准备了另外几套说辞,如果好言相劝无果,她不惜动用一点强硬手段,也要骂醒对方。
至于之后,会不会被追责顶撞之罪,那根本无所谓。身为歪魔族的她大不了回到最初时候,飘荡四方,无拘无束的生活。
“嗯?这!”
忽然,孟叶惊呼了一声,握着双筷的右手不由一松,筷子与夹着的一块烩肉共同坠落至桌案上,溅染了一小片油污。
“怎么了?”
绪纱下意识一问,坐在孟叶对端的她可是看不清奏章上所写内容,不过从这一本奏章边角处镶嵌的暗金色纹路来辨认,这本应该是禀告着绝密军情。
嘭。
将那本奏章重重拍在桌案上,孟叶小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而后,将奏章递出至绪纱面前,示意她可以查看。
急忙翻开奏章,绪纱匆匆扫过上面的几行文字,心中亦是一沉。
这情况,有点不妙!
奏章中所述,梁峡关外两日前一阵厮杀,泽瀚大军佯败撤逃,追军一时冲动深入,遭遇迦尹援军伏击。两军合围反攻下,追军大溃。最后为了保主力撤退,眷龙骑兵冲阵厮杀,意图断后。鏖战半个时辰后,当城关大军赶到时,两百眷龙骑兵全灭。不过清点尸体,唯独少了主帅小傲,只发现了他座龙的尸首。然而,泽瀚大军也没有传出捕获小傲的消息。
“两百眷龙骑兵覆灭,龙骑帅下落不明。这一阵,输得也太惨了吧?”
“不对,梁峡关那里可是老元帅夏郓亲自坐镇,不该连这种计谋都无法识破的。只怕在那里,还有什么别的阴谋……皇姐,恐怕又要麻烦你去走一遭了。”
闻言,绪纱应道:“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你这边,行吗?”
轻轻一笑,孟叶撩了撩自己的秀发,回道:“放心吧,我没事。身为一国之君,我可不能倒下。皇姐尽管去就是。对了,你之前的部下折损大半,我再调一队新的给你。”
“算了吧,我没有统御的才能。派给我,怕是会叫他们死不瞑目的。”
“这次不会的。就在另一本奏章中,佑衡禀告新的魔导机动部队已经训练完成,打算投入实战试试。正好,这一次你把他们带上。他们行动自主,但是决策方面听你的。”
“那好,我这就去找总师。”
从寝宫出来时,孟叶朝向躲在角落里的朗伤与焕雨点了点头。
“呼,总算是好起来了。这一次,多亏了殿下了。”
“别那么称呼我,那个身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既然她重新振作了,你们也别待在这里了,忙要紧的事情去吧。”
瞪了朗伤一眼,绪纱正欲离去,又觉得对方欲言又止,于是停下,再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那边搜寻的回报传来了,曾经的兵械库区域一片狼藉,大面积凹陷坍塌,焦痕遍野。暂时,没有找到他的下落。而且当前战事吃紧,也腾不出太多的军士去帮忙挖掘残骸。”
“这些全部藏在心里,不要说,更不要报上去。若是他还活着,应该不在那些残骸里面,没准已经逃出生天了。”
“殿——你真觉得,他还活着?”
“只能这么认为。我们也必须相信,他还活着,明白了吗?”
……
嘭!
夜晚,被雨水所浸透的焦土之中,忽然传出一阵异响。伴随着阵阵颤动,大块残屑焦土被掀开,显露出一个幽深的洞穴。
在月光照耀下,一道摇摇晃晃的残缺身影踏出,模样甚是狰狞,一瘸一拐的身躯如同被野兽撕咬过又遭烈火灼烧了一般,几乎没了本来的模样。但是,他仍旧活着。
同样焦黑大半的面孔之下,只有一颗右眼还勉强睁开着,整个脸庞却又有些若隐若现的虚无感,依稀露出被隐藏在焦痕血肉包裹下的一枚圆形轮廓。
“宁越……宁越!我还活着,那你呢?可千万不要说,你已经死了。不然的话,我费尽苦心用这种方式苟活下来,可就没了意思。一定,一定,我一定要把你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嘶吼震天,苍白的月光下大片荒野之上,唯独他这一道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与恐怖。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低头继续喘息着,拖着失去了双臂的身躯,一步一拐迈出。直到,忽然间他瞥见了一道黑影,就在自己身前,出现得毫无征兆,悄无声息。
“谁?”
惊愕中,抬头一看,所见的却是一道时曾相识的身影。
淡淡的朦胧萦绕之下,少女一声冷哼,抽出了鞘中佩剑。闪烁的幽寒映在残缺身影之上时,最终的裁决亦是降临。
“不要——”
嗤。
剑光一挽,天地重归沉寂。
单手托着失去了光泽的亡欲魔眼,少女转身离去,身影泛起缕缕缥缈虚无,凭空随风而散。仿若,她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大地之上,尸身消失,留下的不过一枚烙印入地面的焦痕。
……
浑浑噩噩的沉眠中,宁越只觉得自己好痛好累。隐隐约约中,似乎有谁在呼唤着自己,待到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住时,却又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甚至,眼皮沉重得无法睁开。
迷糊中,又好像有什么甘甜的暖流喂入到自己嘴中,贪婪吸上一口,那股暖意滑过咽喉缓缓落入腹中,滋生出阵阵舒适感。一时间,痛楚都淡了几分。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是依稀记得那样的喂食断断续续来了十余次之后,忽然间,随着眼前几点光芒刺来,昏暗的浑噩与迷糊赫然被撕裂,猛然睁眼一看,所见的是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很是朴素的装潢,一个竹制小屋的穹顶。
“这里是?”
疑惑中,他很是吃力地撑起了身子,觉得周身泛起疼痛时,又见自己的身躯与双臂几乎全部被绷带包裹住。包扎的缝隙中,还有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自己,被谁救了?
“嗯,你醒了?”
也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宁越闻声一望,却见门口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就对上的第一眼,他心中莫名一凛。
这个人,很是不凡。准确说,他不是人,而是魔族。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无论如何,是对方救了自己,虽然在逐渐回溯的记忆中,还有着太多疑惑,但这一点却是毫无置疑。处于礼节,宁越吃力拱手行了一礼。
对此,那魔族男子拱手回礼,微微躬身回道:“分内之事,不敢劳此大礼。”
顿时一怔,宁越疑惑道:“阁下这话是何意?”
也在此刻,另一个声音响起:“没什么意思。救你,不过是有求于你。若是你不答应我等所求之事,恐怕就不是这般礼待了。”
急忙回首一望,这一刹,宁越双眼一瞪,死死盯着坐在窗台上的另一名魔族,惊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