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一出,摩浪午显然犹豫了,轻轻摇头回道:“这个问题,可以不说吗?一点师门恩怨而已,与你们无关。”
点了点头,宁越夹起身前盘中的最后一块鱼,挑着刺小口吃着,同时缓缓说道:“在我想来,能够知道响前辈隐居在一块区域,还懂得暗语的,应该不多。其中,大部分恐怕都是朝中老臣。如果是一样已经退隐的,曾经有啥深仇大恨早就该报了,没必要拖到现在。如果是如今还在朝堂的,想要覆灭这样小小一个庄院,绝非你们能够守得住的。与其这样坐以待毙,逃之夭夭更为上策。所以,两者都不是。”
“你到底知道什么?”
摩浪午的眼神变了,隐约中带着一抹杀气。只是很快,那抹杀气褪去。也许比起这一次找上门来的仇家,眼前两名青年背后的帝国第一骑士更为棘手。即使,那已经是过去的称号了。
“如果我知道,就不会问了。找上门来的仇家知道暗语,说明他曾经与响前辈有过不浅的交情。有了今天知道的这些新情况后,我大胆做一个假设吧。我们所遭遇的那位阎齿子母枪的传承者,也许与响前辈那个叛出师门的长子有关。如果是那位长子,知道这边的暗语不足为奇了。甚至还可能再大胆一些猜测,他们其实就是……”
说到这,宁越故意戛然而止。因为他清楚,在座的无论是弓舟或者摩浪午,都足以听出他接下来想要表达之意。
“很可能,这一次我们有共同的对手。那么,我们可以帮你。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沉默了许久后,摩浪午下意识端起了已经空了的酒坛,这才想起了没有酒了,又重重放下,叹道:“师门中的私怨,就不劳烦两位了。我有点不胜酒力,明日还要忙活,先告辞了,两位慢慢吃。若是好了,直接回房休息就好,这边自然有家仆收拾。”
说罢,他起身抱拳,转身离去。
看了看宁越,待到摩浪午走远后,弓舟才开口:“那些话,是不是不应该当面讲明?”
宁越回道:“是他自己说的,有什么话直说,再藏着掖着,想要旁击侧敲,没准适得其反。这个摩浪午看上去粗犷,其实心思挺细的,别想算计他。今夜,就先这样吧。如果我们运气好,这几天正好撞上了那个仇家寻来,没准所有的谜题都迎刃而解了。”
“要是撞不上,岂不白白浪费几天?”
“那现在我们什么成果都没有拿到,回去又能如何?莫非你觉得从这里拿的上等伤药,会比那位岩老用的更好?而且,应该能等到的。至于为什么,你自己想一想吧。”
说罢,他一推碗碟,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好久没一顿饭吃这么久了,我去客房那边活络一下筋骨,你自便。”
“喂,别话说一半就跑啊!”
弓舟没好气地呼喊了一声,而是也是起身,随手抓起一侧的毛巾擦了擦手,看着毛巾表面沾染的油污,忽然心中灵机一闪,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响前辈已经被打伤了,即是说仇家如今得手了。但是,摩浪午还在设伏。即是说,那个仇家对于上一次的成果并不满意,还打算再来?而且下一次,他应该会再带一些帮手了。而这几天,没准还留了暗哨在这附近,监视着这庄院的一举一动。所以,对于我们的到来,很可能误以为是找了外援。所以,他们会尽可能赶在更多的外援到来前,动手?”
想通了这一点后,他不由一哼。
“故意话说一半,接下来叫我自己想。看样子,你对于与师傅的那个赌约,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在意。收服是一回事,但是所收服的那些,也不能单单是为了完成赌约,必须有用。也对,若是你真有那个雄心,目光必须长远。不然的话,我可不会心悦诚服去追随的。”
……
深夜,宁越躺在床上并未入眠。
眼前的情况差不多推理完了,但是依旧存在疑点。这次的事情,总觉得比他所料想的还要复杂。很可能,真相与自己所推算的最终结果,存在不小偏差。
“等一下,响颖北实力不俗,就算如今年龄大了,再加上一身伤痛,整体战力也绝不会太低,想要打伤他可不容易。那个仇家如果是凭真本事做到的,就今日摩浪午那样的伏击,根本是送死。但是响颖北在得知后,也不去阻止。即是说,在他看来,这样的伏击能够对自己的仇家起到作用?若是真可以的话,他又是如何被打伤的?谈及旧情,趁其不备出手偷袭。若是那样,只有一次机会,断然不可能还有第二回,那个仇家却还打算再来。难不成,他还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疑惑中,忽然一个细微的声响令他不由扭头一望,只见原先应该是紧闭的窗户竟然打开了一条缝隙。带着淡淡冰凉的夜风吹入屋中,亦是将落在地上的一小卷纸条拂动着滚动。
之前,可没有这玩意在。
急忙起身上前,宁越拾起那支纸条摊开,看清上面简单几个文字的瞬间,心中不由一凛。
危险,速走!
突如其来的预警是一回事,更为叫他在意的是书写的文字并非泽瀚帝国的文字,而是人界的文字。字迹娟秀,像是出自某个女子之手。
并且,墨迹未干,应该是刚刚写下的。
没有再多想,他撩起窗户一窜,跃入院中,四下张望几下没看见人影。于是腾身掠起,再踏过两座屋檐后,踩在了庄院的高耸外墙上,再是环视一圈,仍旧不见任何身影。
由于这里是湖心的唯一岛屿,周围并无人烟,自然不会有灯火,放眼望去漆黑黑一片。借着星月之光,所望见的湖面以及那一簇簇摇曳芦苇,于昏暗再无日落时的那份光景,反而多出几分恐怖。好似,蛰伏于湖中稍稍露出身躯的巨兽,正在凝视着即将到口的猎物。
“这是什么情况?是谁在给我预警?”
宁越很疑惑,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薇儿。当然,薇儿已经不在了,而且那娟秀的字迹也并非是她所有。
嗖。
沉思中,忽然闻见一阵低鸣破空风声,显然已经刻意压制了声响,但攻至身前最后咫尺之时,再想继续隐藏自是不可能。不过,也足以叫一些实战经验欠缺者措手不及。
不过显然,宁越不在此列,转身的一瞬反手倒抽,暗煊古剑的棕红色锋芒自虚无中拔出,侧起的一线冰冷迎向袭击黑影即是一削。
叮!
第一击碰撞,反震的力道同时弹开彼此兵刃。然而来袭黑影气势汹汹,根本不打算就此罢休,反震途中再是一挽,二次突刺击出,微微啸动的顶端卷动出一重螺旋劲力,在夜色昏暗中低鸣一阵怪异声响。
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宁越深深呼吸一口,手腕一翻,佩剑改为正持姿势,却又以剑尖指地一斜,以侧撩之姿二次迎上到来的攻势。
嗤——
反削一挑,火光飞溅,激撞结束之刹,微微弯曲的剑锋绷直在虚空中一转,剑做刀势,对准意欲抽回的黑影附上一斩。劈砍所中之处,恰恰正是刚才一剑反削刻下裂痕之位。
乒——
斩裂声鸣响,半截黑影挑起一转,抛入半空。
高墙前方屋檐上,袭击者未曾想到会有如此一招,一时抽回兵刃力道尚在,倒退一步,脚下卸去劲力不受控制重重一跺,硬生生击裂了数只瓦片,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惊起一片脆响。
“阁下这是何意?”
看着对面重整身形的袭击者,宁越淡淡开口。丛交手第一次碰撞过后,他就认出了来者即是摩浪午。白天里,那一套击败弓舟的动作可还记忆犹新。
若非见识过一次,就算突然间的近身战剑短枪长,比起弓舟他更有优势,也仅仅只能保证不被制住,而无法这般胜过一招。
“这句话,不该我问吗?阁下晚上不去睡觉,跑到外墙上,不会告诉我是来看风景吧?这里的夜晚漆黑一片,可没什么好看的。”
回答的同时,摩浪午抽回自己的那支长杆,瞥了眼光滑如镜的截断处,心中暗暗称奇,也不由滋生一股后怕感。
若是刚才对方乘胜追击,只怕自己被截断的就不止是这一根长杆了。
宁越背在身后的左手急忙收好那张字条,同时回道:“我准备睡时,听到了一点动静,依稀间瞥见一道黑影,于是匆匆追赶。谁知,一转眼就看不见了。跃上这高墙,不过是心想着能不能碰碰运气,望见其踪影。”
“这么说,阁下也是被惊动了?这就奇怪了,你我的房间隔得挺远,如果是同一个入侵者,我不认为他有能力同时惊扰到我们两个情况下,还能够逃之夭夭。”
“你的意思是,怀疑我了?”
“不。阁下想要动手,没必要那么躲躲藏藏。只是,这几天来一向相安无事,偏偏那入侵者选择了两位到来的这个晚上出手,我觉得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闻言,宁越持剑的右手不由加了几分力度。
表面的话语说着不是,但是明显,摩浪午还是在怀疑他。如果在这个时候翻了脸,此地地形复杂,又是夜晚,真要激战起来,自己多少会吃亏。而且那样一来,情况越加扑朔迷离,恐怕将不再有机会能够揭露谜底。
“我只能告诉你,确实有入侵者。但是,我与他们同一日到来,应该真的只是巧合。如果阁下不信,我也没办法,大不了——嗯?”
忽然,宁越余光中依稀瞥见了什么。远处的芦苇丛中,刚刚好像闪过了一点莫名的光亮。
“怎么了?”
摩浪午意识到了什么,迅速顺着宁越扭头后的目光朝向望去,猛然双眼一瞪。
却见远处芦苇丛中,数十点火光闪烁而起,啸动的炙热破空而发,一柱柱璀璨如同流星陨落的轨迹,尽数朝向这庄院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