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城镇一角偏僻街道上，灯火寥寥。
当宁越醒来时，只觉脑子里还残余着些许眩晕感，有些干燥的嘴唇中隐隐透出几丝麻痹感。干渴得几乎要冒烟的喉咙里，一丝苦涩味挥之不去。
“床头柜上的茶壶里有水，自己倒。这里可找不到茶叶，井水有点碱味，烧开后相对好些，凑合着喝吧。再等一下，晚饭快好了。”
正好纳兰芙烟捧着一盘食物进来，身着一袭粗布衫，装扮如同普通农妇。不过，衣着再朴素，也依旧遮掩不住她的倾国倾城之姿。又因此淡去几分高冷，多了些小家碧玉的风韵。
看到她这副打扮，加上此刻的话语，宁越不由噗嗤一笑，看得对方有些发愣。
“怎么，哪里很好笑吗？”
纳兰芙烟有些莫名，顺手将盘子放在桌上，低头看了看自己。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副样子和平时的你，差距太大。”
摇了摇头，宁越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刚刚，他心中可是对此刻的纳兰芙烟做出一个比喻。这副打扮以及语气，好像新婚的妻子一般。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那样的调侃玩笑话，他可不敢再说。
“对了，怎么变成我睡过去了？你体内的毒清干净了吗？怎么，竟然都可以走动了？”
急忙换了一个话题，他再摇了摇头，还是有些眩晕感残余，颤抖的手伸出挥动几下，这才抓住了床头柜上的茶壶，直接端起对嘴大口饮下。
水已经凉了，但对于嗓子干渴的他来说，反而更畅快。
“记不清了？那样也好。我算是恢复了基础的行动能力，走动自然不成问题。你是太累了，又被毒血轻微感染，于是昏睡过去。不过别担心，我也给你服用了军神殿的澄心丹，这样睡一觉，解毒也该完成了。眼见天色暗了，你又睡着，我就出去随便买了点食物，回来后简单做一做。本准备开饭时再叫醒你，现在看来，没那个必要了。”
纳兰芙烟一笑，转身走走向了厨房。
“快起来吧，准备吃晚饭。”
“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还是有点女人味的。”
小声嘀咕一下，宁越缓缓起身，披上了外衣。也在那一刻，他忽然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一幕幕堪称香艳旖旎的画面，闪烁在脑海中。
霎时间，双颊竟然不由暗暗发烫。
强装镇定坐到了桌前，他心中警告自己不能再想，全当是一个梦就好。
很快，纳兰芙烟捧着一大碗清汤面进来往桌上一放，点头道：“齐了，吃吧。是简单了一些，但是在这异国他乡也算不错了。”
“挺丰盛的。”
看着桌上两荤一素的家常菜肴，宁越腹中也确实有些饿了，不由食指大动，接过筷子正欲开吃，忽然间意识到一事，眼中骤然浮现一抹警惕之色。
“等下。这些食材，你就这样出去买的？”
再抬头看了看纳兰芙烟的打扮，他心知暗叫不好。
纳兰芙烟身材高挑，那一袭粗布衫显然小了一号，穿上身上有些不太合适。再加上她那国色天香的娇颜，更显得与这身装扮格格不入。她就这样跑到那种卖场之类的地方去，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白了他一眼，纳兰芙烟没好气回道：“你当我这些年都是白活的，闯荡这么久，怎么可能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放心，我是披着你的斗篷出去的，而且刻意分开在几个店铺中买的食材，用的也是零散的银币和铜板，不曾使用金币。并且，全程基本没开口说话，尽可能用手势完成，也防止这里的魔族从口音中听出异常。”
“是我多虑了。军神殿圣女，果然心思缜密。”
点了点头，宁越开始动筷子。不得不说，看上去如同大小姐一般的纳兰芙烟，下厨的手艺竟然不错，水准与他相仿。
对面，纳兰芙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随即放下了筷子，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不是军神殿圣女了。虽然，这个消息不曾公开，殿主也许诺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三年内不犯错，并且积蓄足够功勋，三年后我依旧还是圣女。但是，我与军神殿的高层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殿主想要对外护住自己颜面的说辞罢了。三年时间，足够她再培养一位新的圣子或圣女了。”
同样停下了筷子，宁越叹道：“对不起，那一次我别无选择。如果不使用魔翼皇棋进行转生，你会死，我也会。”
“我被转生成了魔族，并非被革除圣女之名的全部原因。只能说，是我自己的选择出错了，而且错了不止一次。这种惩罚，其实早就该想到了。人生在世，身不由己。”
“那为何，不干脆脱离军神殿？现在的你不再是人类，更偏向于魔族。在十二神殿眼中，同样是异类。继续用你，不过是想榨干你的利用价值而已。这一次，远赴泽瀚帝国，不论是执行什么任务，都注定九死一生。索性别回去了，让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岂不更好？”
其实，话音出口时，宁越就明白自己不可能说服对方的。如果，纳兰芙烟真有那个心与军神殿一刀两断，上次在利维坦埋骨地，有宁天歌压阵，便是最好的表态时机。
但是，她没有那么做。
“我做不到。我有牵挂在，致使我必须留在军神殿。就算圣女之名被剥夺，就算可能连圣骑士都没资格成为。但是，我仍然不能一走了之。宁越，你应该多少知道一点吧？就凭你跟鬼神殿、律神殿以及冥神殿关系都不错，与赢天旭更是情如兄弟。那么，想打听一下我的身世，可不难。只要，你有那个念头。”
说到这，纳兰芙烟盯着宁越，双眉微微翘起。似乎，这是在警告对方，别想说谎或是搪塞。
“对，我从司徒空那里听说了一些你的身世，就是不知是真是假。里面，可能带着一些猜测。你成为军神殿圣女，想方设法积累功劳，是为了替你娘赎罪，是吗？”
“我娘没有罪！”
突然间，纳兰芙烟动怒了，挥拳重重一顿，直接打折了桌子的一角。
接着，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摇头一叹，再道：“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了。因为那个抛下我们一走了之的父亲，从小到大，我和娘亲遭受了太多白眼和没由来的辱骂。虽然在我看来，娘亲并没有做错什么。没有遵守家族世代相传的礼法，就是错吗？一没伤天害理，二没恃强凌弱，我不知道为何娘要遭受那样的罪。她不过是想有一个可以自己选择的权利。”
“在这个世道上，一向如此的规矩不一定是对的。但是，任何胆敢忤逆之人，若是没有那份反抗的实力，一定被定罪为错。只恨，我们在实力不足之前，就没掩藏住心中的不满。我能理解你的那痛恨，因为我也是一个孤儿，被师尊捡来的，从小遭受了太多白眼，被骂是野种。后来，也无所谓了。因为曾经能够三五成群围着我欺凌的家伙，打不过我了，开始惧我怕我。于是，他们不得不整一些肮脏的手段赶我走。现在回想起来倒也庆幸，离开了那个污浊之地。不然没准到今天，我满足于曾经梦想中的小小成就，迷失了自我，也成为了那样的人。”
说罢，宁越声音又低沉了一些。
“为何不试一试，把你娘带出来？只靠着你的军神殿圣女之名，恐怕也只能换来那些白眼相看的族人表面上的客客气气，私下里，心中恐怕是更多的憎恶和唾骂。”
“我娘二十多年来一直被软禁，就连那小院的门都不允许出。在神降境，五大家族的势力太大了，就算我能够把娘带离那个小院，也逃不出神降境。到时候，只怕是娘亲要面对更严厉的看守。所以，我只能默默努力积累功劳，祈愿在殿主得到天神族认可，晋升入天神界升任星官之后，将军神殿殿主的位置传与我。十二神殿的殿主，也许还不够资格与五大家族的家主地位对等，但是想要光明正大带走我娘还是足够的。可惜到头来，一切成空。”
说着说着，纳兰芙烟带着非常复杂的神情，凝视着宁越的双眼。
“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在雪龙帝国，我完全把你当成是一个匆匆过客，不去搭理。也许，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宁越应道：“嗯，我承认，你落得这副田地，有我的原因在。纳兰芙烟，我答应你，等我完成在泽瀚帝国的事情后，与你同去神降境，光明正大带走你娘。”
不屑一笑，纳兰芙烟冷冷回道：“你口气也太大了？以你人魔混血的身份，能不能活着抵达神降境腹地都是一个问题，还妄谈从五大家族的管辖中带走一个他们眼里的重犯？”
神秘一笑，宁越再道：“以宁越这个名字，当然他们不会听从。但如果，我用的是另一个身份，兴许他们就必须认真考虑一下了。虽然说，想要正式得到那个身份，可需要一番折腾，可能是闹得天翻地覆的折腾。纳兰芙烟，上一次宁前辈与军神殿殿主的对话你也听到了。回去后，纵使军神殿殿主没说什么，你也应该猜得到一些吧？”
“这就是你来泽瀚帝国的原因吗？嗯，我当然猜得到一些。只是那个野心太大了，你确定自己有能耐拥有？错一步，可是万劫不复。”
“从踏入泽瀚的第一步开始，我就不再有退路了。就算现在想退出，同样有一大批杀手想要结果我的性命。那么，不如放手一搏。成，则君临天下。”
点了点头，纳兰芙烟咂嘴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我是不是该很荣幸。泽瀚帝国的新皇，竟然愿意帮我出头？”
闻言，宁越忽然玩味一笑。
“那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毕竟，你可是我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