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祭茗宫)
“哎!师弟,你说墨嫡师妹她们究竟去了哪里,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全都不见了?”景蔚站在祭茗宫大门的木楞上,皱巴着眉头开口道。
景蔚身边站着一名男子,男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身着低调的深蓝色布衣,领口将他的脖颈包得很严实,憨头憨脑,长相虽不惊艳,但很文雅。
原本神色质淡的他,听到景蔚的话,两道浓浓的眉毛也微微泛起涟漪,他便是午阳,一千七百年前被卫曦收做弟子的那只睡着的海龟。
见午阳不答话,早就习惯的景蔚开始自言自语道:“也不知仙冥那恶灵到底啥来头,竟能将殿下伤成这样,这下恐怕是要变天了……”
景蔚边说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午阳啊,你说才不过几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楠娴儿死了,鬼王死了,仙冥三大上仙都死了,叶刺信彤墨嫡都不知哪儿去了,就连师傅刚才也急匆匆飞了,现如今只剩咱俩在这傻站着……”
午阳闻言,依旧木木望着月色下的天空,并未作答。
“师弟,你说咱俩是不是最没用的,所以被留下来了?”
“……”
“师弟你说说话,求你了!”景蔚眸色急切,带着一股莫名的焦虑与不安,此时此刻的他,只想找一处地方宣泄,找一个人回应自己。
午阳将视线从空中收回,眨巴着眸子望着景蔚,微微点了点头。
景蔚两眼瞪得老大,“师弟你怎么能点头呢!咱们哪里没用了?!论修为咱俩可都比叶刺信彤深啊!凭啥这种节骨眼就咱这有血有肉的好男儿被留在了家里,说出去都丢脸啊!”
午阳闻言微愣,见大事不妙,随即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吗?”景蔚眉头皱得更紧了。
“……”
“哎!恐怕咱命不久矣,午阳你倒是说话啊!现在能多说一句是一句了!”
午阳神色微惊,知道大师兄好像有些生气了,眼珠一转,诺诺一句:“师兄说的对。”
景蔚眸子一眯,双手插在胸前道:“哪句对了?”
午阳顿了顿,而后有些结巴道,“咱……咱俩没用那句。”
午阳话音刚落,景蔚都还未来得及对这个师弟吹胡子瞪眼,便见一道银光从自己眼前闪过,由外至内,直直冲向殿内侧墙边的天泉镜。
是的,自从叶刺先前跟魔梓焰去了长安寻灵生玉,守护神灵叶蓓馨也被殿下派了走,墨嫡便将天泉镜直接从九天圣坛搬进了祭茗宫,至今未还。
且景蔚这段日子瞄见墨嫡日日占卜,平常没事就对着这镜子,比往年都勤快了许多,本想开口问,却也始终觉得护法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用意,自己这种等级的小山灵还是不要妄自猜测的好,故也始终未好意思开口。
此时只见那道银光骤然停在了天泉镜前,瞬间化成一人,身材高大,侧对着景蔚和午阳,此人白发拖地,侧脸轮廓分明,道气凛然,一身长袍,左边的袖子不知为何被血迹染红。
他瞬间举起了一把如月弯刀,在景蔚午阳惊愕的神色中,直直朝天泉镜正中心砍了去!
但就在这时,一道紫光蹿入,就在那刀正要碰到天泉镜时,刀身霎时间被这道蹿入的紫光击中,由于此光力量太强,导致那人一下没握稳刀柄,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响声在这寂寥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那道紫光也因与刀身重力撞击的反力,被弹到了天泉镜旁的梁柱上,瞬间化作了一个人形,摔倒在地,景蔚午阳都张大了嘴巴……墨嫡!
那白发人并未多迟疑一刻,手一伸,掉在地上的刀刹那间又被吸回到他手心,而后就是径直朝天泉镜捅去!
景蔚本能的想去阻止,但是白发人刀速之快,疾如雷电,导致从他刚才飞入,到现在对天泉镜的这第二次攻击,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快得景蔚根本来不及想战术,甚至身体都来不及挪动。
但就在那刀即将刺进天泉镜的瞬间,一只手瞬时将刀死死抓住,硬生生挡了下来。
那便是……墨嫡的手。
白发人将刀身向后一抽,一道血光从墨嫡的手中溅出,在空中形成一道弯形弧度,就在那血滴还停留在空中,还未来得及向下落时,白发人的刀尖已然刺进了墨嫡的左腹部。
景蔚双手瞬间捂住了嘴,身体僵直在原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双膝跪在地上的墨嫡,下嘴唇被牙齿紧紧咬着,但她紫色的长发瞬间犹如万千藤蔓,缠住了白发人的双腿、腰间、双臂,胸膛,缠住了这大殿内所有的梁柱,还有一大部分,竟然生生地扎进了周围的地面……
景蔚刚想冲上前去帮,但只见一道紫色结界骤然将自己和午阳罩住,与眼前的一切隔了开。
这颜色……又是墨嫡。
景蔚懵了,墨嫡究竟为何要这么做?这白发人又是谁?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墨嫡看上去,好像除了阻止他攻击天泉镜,还要将眼前这人捆住,捆在祭茗宫。
此时白发人的手依然握着刀柄,那弯刀依然插在墨嫡的身体里,白发人想将刀拔出,但右手被墨嫡的长发死死拽住,竟不能动弹。
“切勿执念与此,否则,莫怪本座无情。”白发人语气冰冷道。
墨嫡苍白的嘴唇微微勾起,“元帅一直都是有情人,否则,现在这刀,已经在我的心脏里了吧。”
元帅……白发……这战力……
景蔚恍悟,战神启啸!
“本座不想她才复活,就无人可用。”启啸漠然道。
墨嫡微微抬起头,努力保持着方才的一丝微笑,声音有些颤抖道:“其实,您刚才并不想真的破坏天泉镜,对吧?”
启啸定定注视着眼前这女子,这位跟自己年纪相当的女子,自己镇守了仙冥多少年,她便辅佐了天山多少年。
其实,今晚对于打赢这位五界最出色的占卜师,启啸是没有任何把握的,因自己对于她和她想要保护的人,早已无招可用。
但只可惜,启啸那日在夙仙圣坛周遭巡视时,不巧听到了子羽与湘婷在圣坛中心的对话。
没错,湘婷,虽然名字极其普通,但作为仙冥皇族子嗣的御用书童,她学富五车,也是几万年来唯一一位,不会任何幻术,却被仙冥破格录取的道仙阁弟子。
七生门之事,让这位刚成年的仙冥太子对墨嫡起了杀心,他询问湘婷降服墨嫡的方法,湘婷忙示意不可,怕子羽的这丝念想被那位强大的左护法读了去。
但最后也因拗不过子羽,终于道出了一个让启啸震惊的方法:“太子,这世间存在的万物,都有其对应的星点,天山占卜术依存的正是所有星点所汇成的星象图,而这一幅幅星象图,便是在天山天泉镜中呈现的。一个墨嫡不可怕,可怕的是即便太子今日除了墨嫡,天山还会有下一任左护法,斩草需除根,断流需节源。”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绕过墨嫡,直接碎了那天泉镜?”
“是的。”
“但若那左护法知道我要对付天泉镜,提早做好防范呢?”
“呵呵,太子放心,她预测不到。”
“你怎么知道?”
“因为,天泉镜自身,没有星点。”
启啸也是那时才恍悟,湘婷所言实为可信,只因呈现世间万物星象图的天泉镜,是没有办法在体内呈现出自身的星点,就好比生灵无法直接看到自己的样子一样。
没有星点,便无从形成连线,墨嫡从天泉镜中,自然看不到任何与天泉镜相关的轨迹,也就无从对之预测。
所以启啸明白,今晚的墨嫡,竟然敢只身对战自己,便是做好了一万分的准备,恐怕她不仅预测了自己要对叶刺跟魔梓焰出的招数,还预测了这身后卫曦的两个弟子,这天山的所有生灵……
所以天地五界,唯有天泉镜,才是她的盲区。
但即便启啸已经找出了这位天山护法的破绽,并成功引其现身,将之击伤,也从未真正想过将之铲除,毕竟她是媛姬身边的旷世奇才,恐怕还是今日媛姬面前满朝臣子中,唯一一个仍赤心支持她的人。
墨嫡对于媛姬的忠心,启啸看在眼里,她在复活媛姬的计划中,功不可没。
是的,如若说当时七生门,让启啸这位心思如此缜密的千古战神,真正愿意现身于魔梓焰跟前,现身于那位翰索湾结界的高人面前,并挥刀将这位玄鸳皇子亲手铲除,不仅是大家先前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
煌垒道出魔梓焰的弱点是叶鸢,但这样的弱点在启啸看来,是非自身的,是十分不可控的,因为如若没有叶鸢,如果叶鸢当时没去七生门,如果魔梓焰有自己的一半无情,那么这位玄鸳之王,无懈可击。
当然,更不是因为墨嫡当时与启啸一并现身,承诺与之同进退,共生死。
在启啸的认知中,自己在七生门即将要面对的,很可能不仅仅只是魔梓焰,还有那个法力在肃钰之上的人,如果自己没有赢的把握,那么多几个人同行,不过就是多几个陪葬品罢了。
这个世界上,若还有什么会让这位白发老者的意念出现一丝动摇,让他的行为出现一丝冲动,让他愿意在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下,仍然愿意出手相助的,便只有他一直心悦的女子——媛姬。
其实,即便这位仙冥元帅当年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将自己的弱点一个一个地亲手铲除,但仍旧未除干净。
只因他唯一剩下的这个弱点跟魔梓焰不同,虽都是女子,虽都是心仪之人,但其自身太过强大,强大到可以号令三军,强大到可以挑战各界君王,强大到都不能算作一个弱点,以至于启啸认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有任何机缘,拿这个女子来威胁自己,直到七生门前夜,站在自己面前的墨嫡,以及她说的那句话:“女王的身体和魂魄现就封在我天山圣坛之下,灵生玉就在魔梓焰体内,现如今,只差一个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