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气氛温煦之际,刘惠云很不适宜地咳了两声。
尹夏源如梦方醒般的僵了下身子,又尴尬又羞赧地沉默了下来。
虽然挺遗憾的,但陈明远也知道此时两人独处得太久不大合适,指了指外头,示意自己先走了。
尹夏源正想送他出去,忽的想到了什么,望了眼外面,皱着柳叶眉道:“你真要帮我婶婶这忙?”
“那你想不想我帮?”
“说实话……”
尹夏源轻叹道:“我真的不想庆宁出事,虽然我和婶婶的关系不好,但这堂弟的心地还是很不错,平常对我和我爸妈都很尊敬,只是偶尔脾气会冲点。”
“我婶婶肯定是有点夸大其词的,但我也绝不会相信他们家会无缘无故招惹这些人,所以我想……”
“我知道了,回头我先了解下具体情况,如果真是那帮联防队员有错在先,我不会让你堂弟平白受罪的。”
见他说得干脆,尹夏源仍旧放不下心,脸色反而凝重了几分,“你打算找市委书记文海琛帮忙?”
蓦地,她想起上次医院的那件事,大约猜到那姓文的公子哥很可能就是文海琛的儿子,只是从那时候陈明远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似乎并不太愿意和对方有过多牵涉,“明远,我知道你一番好意,但千万不要因为我惹上什么麻烦行不行。”
有些人情债欠不得,这是陈明远上次告诫自己的,至今铭记在心。
陈明远知道以她的耳聪目明,已经猜到自己和文家的关系有些微妙,坦然笑道:“你放心,我会量力而行,不会给自己添麻烦的。”
说完,不待尹夏源再问,径直告辞离去。
眼看正主都走了,刘惠云夫妻又再三恳求了几番,也顺势离场。
见这弟媳几次有意无意地把话头往陈明远身上带,孟清水也听出他俩是希望对方能帮上一把,虽然觉得很是为难,但她老实巴交的性格哪能斗得过刘惠云的伶牙俐齿,加上担心侄子安危,稍微心软了点,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帮忙说说情。
毕竟,看这架势,自己如果不答应,这两口子说不准还得去找病重的丈夫。
刚才吵吵嚷嚷的屋子瞬间清冷了下来,孟清水锁上门后,转头看到女儿正整理茶几,犹豫了下,轻道:“源源,你和那个小伙子……真的在一块了?”
尹夏源的双颊红了下,轻轻摇头,“还没确定呢……”
孟清水顿时有了谱,侄女莫若母,女儿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虽然平常话不多,脾气也温婉,实则却极有主见,轻易不会被不相关的事物影响了决断。
就说介绍对象吧,由于女儿出落得沉鱼落雁,又是正儿八经的名牌高校毕业生、事业单位的职员,所以这两年来不时有人上门提亲,但基本石沉大海,一方面自然是由于丈夫的病情,另一方面,还是女儿根本不愿理睬,什么公务员、工程师、医师,无论书香门第或者商贾富家,都被她连番否决,到最后,外人也不敢再介绍了,都传言小姑娘眼界高,甚至还有人嚼舌根说女儿是明码标了价的,只要谁能帮忙医好她的父亲,她就愿意下嫁。
这下,连观望的人都打了退堂鼓,毕竟在这年代,还没几个愿意为了娶个普通人家的闺女,掏出上百万的彩礼,而且这份彩礼没准还只是杯水车薪!
孟清水知道女儿其实是没心思理会,只想全意照料好双亲,也没再提起这茬,却不想,不知不觉间,女儿竟和那位小恩公走到了一块,‘验印’了自己上回在医院的那番戏言。
只是,孟清水并没有太大的喜悦,相反还有点忧心忡忡,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对他究竟……呃,是个什么意思?”
尹夏源停下动作,垂首沉默了会,忽然盈盈一笑,“妈,我明白您的顾虑,但请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绝不会让您和爸操心。”
“你呀,总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闷不吭声的,知不知道这会让妈更担心。”孟清水叹了息道:“那小伙子,跟我上次说的一样,心地质朴豁达,是个靠得住的人,如果你和他在一块,他应该也不会亏待了你,只是……”
她忽然话锋一转,“只是你要想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千万不要因为家里的事情勉强了自己,女人家的终身幸福耽误不起,再说了,你要没意思还拖着人家,那更是错上加错了。”
说到底,她怕就怕女儿是碍于困境才会把陈明远当成救命稻草的,另外还有一句话她忍住没说,看陈明远以及他的叔叔,明显出自官宦富家,俗话说豪门是非多,女儿以这样的前提嫁进去,万一以后吃亏就难办了!
尹夏源嫣然笑道,“妈,您想多了,说实话吧,我之所以肯接受他,主要的,还是我觉得他人不错,会尊重理解我,单凭这点,我就愿意给他机会,试着处一处。”
听这么一说,孟清水稍稍放心,点头道:“那就好,其实这样挺不错的,你们年轻人总喜欢讲什么缘分,可再好的姻缘也得经得起岁月的蹉跎才行呀,要我说,懂得知心贴心比什么都重要!”
尹夏源只得含笑应对母亲的唠叨。
孟清水忽然皱皱眉,不无担忧道:“那么庆宁的事情,还是得劳烦他去办吗?”
尹夏源思忖了半响,摇头道:“最好……还是别再麻烦他了,他最近工作也忙,不如我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有机会把庆宁保出来是最好。”
“唉,只能这样了,总劳烦人家也不好,不过你自己要小心,千万别勉强啊。”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
虽然昨晚答应得爽快,不过至于如何解决,陈明远一时还真有些犯难。
说实话,以文海琛在钱塘市的地位,加上对自己家族的态度,让他帮忙解决一起小纠纷易如反掌,一个区局的局长,再大的愤怒,对着顶头上级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但诚如自己所说的,他不想和文家过从甚密,毕竟,这家人的心机太深了。
上次尹大川的事,只是文锦华理亏在先,不得不把事情善后,大家算是扯平了,如今自己再找上门,欠下个大人情不说,而且还准得被文家看轻了,遇到点芝麻绿豆的麻烦事还得由文家帮忙擦屁股,自己都臊得慌!
在不惊动家族的前提下,看来只能问问黄子轩或者岑若涵在钱塘市有什么关系了。
有了决断,陈明远正打算给老友打个电话,手机忽然先响了起来,接起一听,一个娓娓动听的脆音传了出来:“明远,在不在有线台里?”
听出是岑若涵,陈明远心里一动,忙道:“在办公室里呢,姨,莫非你来钱塘了?”
岑若涵的笑音犹如银铃般清脆,“挺聪明的嘛,你办公室在哪层,把头探出来我看看。”
陈明远喜形于色,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到窗户边。
门岗前面,正挺着一辆黑色尼桑轿车,旁边立着一名穿着紫罗兰色套裙衫的女子,一边手持手机,一边抬头左顾右看的,一头如瀑布般的披肩发在阳光中反映出黑亮光泽,但依然难以掩盖那张如花似玉的鹅蛋脸!
“姨!”
陈明远挥了挥手,见岑若涵看到了,立马一溜烟跑下了楼。
看到这小子火急火燎地狂奔出来,岑若涵莞尔失笑,撩了下额头前的刘海,踩着高跟鞋款款地迎了上去,没来得及打招呼,纤巧的双肩就被对方结结实实的抱住了。
“臭小子,大庭广众呢,你不害臊我可要脸的。”
岑若涵嗔笑不已,脸上写满了喜悦和宠溺,轻轻拍了拍他愈发厚实的背脊。
陈明远搂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松开手,即便两世为人,但始终难以磨灭他对岑若涵的依赖感,“姨,你怎么忽然来了钱塘,事先都没说一声。”
“给你一个惊喜嘛,怎么,不乐意?”
岑若涵嫣然笑道,似有风情万种的美韵。
陈明远顺着话头玩笑道:“乐坏了,巴不得这样的惊喜多来几次。”
岑若涵拧了拧琼鼻,莞尔道:“你坐在办公室里舒坦,也不多想想我到处奔波有多辛苦,还指望天天让我给你带惊喜呐?”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笑了出来。
“先不开玩笑了,来,明远,给你介绍一下人。”
岑若涵抬手指向车子另一边的男人,介绍道:“这是我大学的老同学,陆伟廷,最近刚调到中海市的经贸委任副处长,他爸就是你们钱塘市的市长陆柏年,伟廷,这就是我跟提过的明远。”
眼前的陆伟廷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仪表堂堂,挺拔而立的姿态,颇有种卓尔不群的架势,微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伸出手道:“幸会了,明远。”
陈明远不动声色地和他握了握手,心里则微有些困惑,岑若涵竟然认识钱塘市长的公子,自己活了两辈子怎么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