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海,东江省第三大城市,位于省东南部,濒临东海,典型的沿海港口城市。
不过,温海的资源相当匮乏,之所以能引起世人的关注,还是因为这里的私营经济相当发达。
改革之前,温海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穷山恶水,空气里充满了贫穷与饥荒,但在全面开放后,温海的私营经济发展的速度令人侧目,在没动用国家多少资源和政策扶持的情况下,经济指数急速攀升,至于温海商人,被广泛称为东方的犹太人
这些温商遍布世界各地,他们精明、圆滑、敢冒险、会吃苦,逐渐在世界经济舞台上声名鹊起,有海外媒体声称,温海人敏锐的经商嗅觉,让他们在商机把握上总是能先行一步。
宁立忠莅临温海市以后,在市委主要领导的陪同下,陆续走访了温海的各大企业和社区。
其中,宁立忠重点考察了刚遭过重创的皮革行业,虽然那些企业负责人大多谨言慎行的,但陈明远看得出来,他们对宁立忠很是抵触,毕竟就是这位省委书记,一把火烧毁了整个温海皮革业的招牌。
宁立忠也没多说什么,指导了一些整顿和改良措施以后,就返回了酒店。
“走访了两天,对这座城市有什么感观?”
把人都打发走以后,宁立忠坐在沙发上静静品茗,随口问了一句。
陈明远想了一下,简明扼要道:“让我想起了一句老话,穷山恶水多刁民
宁立忠哑然而笑:“说说看。”
“也不是说这里的民风不好,只是通过这两天的观察,这座城市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这里的人,对于金钱的执着远超想象,为了赚到钱,什么都敢尝试。”
说着,陈明远想起了在一户人家走访的经历。
一家四口人,丈夫出去拉货,妻子和两个孩子挤在狭窄残破的民房,每天从早到晚,机械般的用手工制作服装标牌,当时宁立忠问做一个标牌可以得到多少,那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妇人回答说是一分。
起初陈明远还以为他们是贫困户,为了生计才出卖廉价劳动力,谁知后来村支书用很轻松的口吻说他们家的存款至少有十几万了,据说攒足二十万,就要去承包商场。
听到这句话,包括陈明远在内的省委官员纷纷咂舌。
“差不多说到点子上了。”
宁立忠放下茶杯,缓缓道:“你应该听说过温海模式吧,温海人为了赚钱,吃苦耐劳的特点称得上是首屈一指,当年这里就是穷乡僻壤,资源少、耕地少、基础设施差,但就是这么一穷二白的地方,走出来一大批的东方犹太人,概括起来,就是穷则思变。”
陈明远点点头,和范云习提过的小狗经济大致相同。
“不过这种模式,也存在不少问题,像那些伪劣皮鞋就是一个例子。”宁立忠叹息道:“人啊,**一旦不加以节制和疏导,往往就容易走极端,很多温海人急功近利,制造伪劣产品,去欺骗市场赚取暴利,结果就是失去市场,如果政府再不加强市场调控,规范市场行为,恐怕到最后,温海人的全民创业就有可能转变为全民失业咯。”
陈明远默然以对,宁立忠大概早已深知温海经济的隐患,所以才痛下决心焚毁了那些皮鞋,希望借这契机,让温海人走向重塑形象的道路,“但是,怕是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要知道,这里的百姓当初发迹之前,几乎没尝过国家的半点政策好处,全靠自己一手打拼起来的,连机场都是他们民间集资新建的。”宁立忠点出了关键:“因为这些因素,这里的人民,对政府本身就充斥着一股不信任,他们只相信两样,一个是他们自己,另一个就是金钱,至于公权力,如果可以用来赚钱,怕是他们也会感兴趣。”
忽然,他意味深长道:“知道我为什么在任以来,很少触及关于温海的问题吗?”
陈明远知道,却不能说。
公权力的缺失,私人资本的贪婪,想必已经让温海蕴含了太多太深的黑暗利益,这些黑暗利益早已根深蒂固,远不是颁布几项改革就可以一劳永逸的。
宁立忠大约是顾忌冒然介入,不仅与事无补,还可能受到反噬,才把问题搁置在那里。
旋即,就听宁立忠悠悠叹了息,道:“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有些问题,只能交由继任者去于了,希望以后这里的情况能有所改善。”
笃笃笃
门被敲响,陈明远走过去从猫眼向外望,是一名穿红制服的女服务员。
陈明远拉开门,问道:“有事?”
女服务员四下看了看,然后极快地从兜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陈明远,结结巴巴道:“是、是别人托我、托我给您的。”
陈明远扫了眼她的胸牌,就接了过来,女服务员马上快步离去。
陈明远拿着信回了套房客厅,打开信,扫了眼,不出所料,是一封举报信
宁立忠颔首道:“说什么的?”
陈明远快速浏览了下,道:“是举报温钢公司的高层贪污**的,罗列了几项罪证,举报人不详。”
说着,他把信函递了过去。
宁立忠看了几眼,就放到一边,揉着太阳穴,道:“你直接转给监察厅核实督办。”
陈明远微微诧异,沉吟了下,道:“传言说温钢公司要股份改造、准备上市”
宁立忠摆了摆手,长叹道:“温钢公司的水很深啊。”神色间闪过几分凝重。
刹那间,陈明远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没来得及深思,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看了眼号码,跟宁立忠知会了声,就出去接电话了,传来了一个娇俏悦耳的女声,“喂,陈秘书吗,我是何丽。”
夜幕降临,街灯高悬、车流如织。一块块闪烁地霓虹,一栋栋如同繁星点点的高楼,勾勒出温海市繁华的夜景。
陈明远的视线从落地窗上收回来,看着面前穿着一袭香槟色吊带裙的何丽,杏眼含春、俏脸挂笑,长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脖颈上戴着一条精致的钻石项链,越发的妩媚动人。
陈明远就是一笑:“当初你离开金陵,也没有回钱塘,连王建生他们都不知道你的下落,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何丽咯咯娇笑道:“怕是以为我又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人捆进麻袋里抛尸大海了吧。”
陈明远笑了笑,没接茬。
何丽叹了口气,道:“上次在金陵吃了那么大的亏,我感觉身体和精神都挺累的,索性先回老家休养了。”
“原来你也是温海人。”陈明远打趣道:“我早该想到了,你为了赚钱敢那么的铤而走险,倒是挺符合温商的标准。”
“什么温商啊,别取笑我了。”何丽轻笑道:“真正的温商,最低的标准也得有上亿的资产,我顶多算是个小虾米罢了。”
这时房门推开,服务员先后端上来鲍参翅肚等菜肴,随后又送来一瓶8年的拉菲,何丽就道:“尽管敞开来吃,虽然最近手头紧张,但请你吃顿饭的小钱还是有的。”
陈明远道:“酒就不喝了,晚上可能还有事情。”
何丽也不勉强,让服务生再拿一杯苏打水来,自己斟了一杯红酒,咂了一大口。
陈明远问道:“最近压力挺大的?”
何丽的双颊生出两团红霞,拖着腮帮苦笑道:“有点,没办法,为了生计奔波,总是不容易的。”又问道:“你这趟陪同宁书记来视察,什么时候回去
陈明远夹了两口菜,道:“预定的行程是后天就走,你有事?”
何丽沉默了下,低声道:“有传闻说,温钢公司准备要上市了?”
陈明远手上的动作一停。
何丽连忙摆手笑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要套机密,不过这事早已经在温海穿得街知巷闻了,我一个朋友正有意向,我就想探听下省里的口风,再考虑要不要搭一股。”
陈明远笑道:“那你算是问错人了,这些事,我知道的消息,怕是还没你的灵通。”
何丽点点头,没有再追问,苦笑道:“其实很多人都看不清楚这局面,明明上市的消息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连温钢公司的领导都默认了,省委省政府却一直秘而不宣,挠得人心里直痒痒。”
“最让人费解的,温钢公司当初是季明堂一手扶持起来的,可他却连丁点的表态都没。”
陈明远笑道:“这么大的产业要上市,肯定不是几日之功,前期的资产评估、股份改造、发行申报,每样都得经过相关机构的反复论证和商议,还得过了省委以及国务/院的关卡,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国家的官僚作风。”
“以温钢公司的实力,如果上市的话,前景应该会很不错,如果情况真的属实,你可以考虑买一些原始股做投资,不敢保证你能一夜暴富,不过好歹能当个富家婆。”
何丽端起酒杯,朝他晃了晃,展颜道:“承你吉言了,但如果真有什么内部消息,还请陈秘书务必要关照下小女子。”
“一定。”
陈明远笑了笑,抿了口酸涩的水。
下楼以后,何丽就邀请陈明远再去她家里坐一坐,陈明远自然是推辞了,目送她上车离去,脸色寸寸的冷了下来。
这个何丽,太过自作聪明了,岂不知飞蛾扑火,最后只能是自取灭亡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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