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宁立忠的兴致很高,拉着陈明远絮聊了一上午,临近中午,餐厅就准时把菜肴送了过来,恰好曾文静祈福回来,几人就围着餐桌动筷子了。
席间,宁立忠免不了询问起陈明远此趟的来意,得知他想寻觅几个大项目促进县西山区的发展,便道:“我也猜到你有这方面的打算了,那里的境况,和丽山市差不多,算是东江省最贫困落后的地区了,想改善局面,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沉吟片刻,道:“我回头跟部委的熟人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当地的项目,试着帮你争取一下。”
陈明远平和笑道:“无妨的,好歹我三叔之前在计委呆过,总算有些人脉和情分,先去探探路,要是再不行,再叨扰宁书记不迟。”
这等于是推辞了宁立忠的好意。
不是他不想接受这份好意,只是宁立忠已经贵为国家领导人了,再让他因为自己这点小事费神就不合时宜了。
更何况,陈国梁曾经任过国家计委副主任,在发改委那里的门路肯定是不少的,自己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宁立忠也没意见,颔首道:“那你先试试,要不行就我让人帮你引荐一下
陈明远含笑致谢。
迟疑了下,宁立忠又道:“你这次上来,是和定音书记的妹妹一起的吧?
陈明远点点头,两人昨天一班上来,由于沐佳音要先去一趟沐纶音夫妻那里,于是在机场就分开了。
宁立忠的目光略有复杂,动了动嘴唇,最终却没说什么。
吃完饭,陈明远不再耽搁,告辞出了宁家。
让宁琪琪送人出了门,曾文静才道:“我听说沐家那丫头的婚约快定下来了,和寇家。”
宁立忠摆手道:“这些事我们还是别掺和了吧。”
曾文静却是愁眉不展,不无担忧道:“我就是担心,到头来明远要遭坎坷……”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民教师,她打心底里反感这种牺牲子女幸福的政治联姻,况且她也是觉得沐家这事办得不怎么妥当,既然这事已经闹出来了,索性你就痛痛快快成全了两位小辈,何必非要棒打鸳鸯呢?
宁立忠长叹了一息,他何尝不担忧陈明远呢,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世家大族的内部事务,别说他了,即便何向东这些国家重量级魁首都难以指手画脚。
如今,也只能希望结果不要太曲折了……
走到门口,陈明远突然道:“在审计署做得还习惯吧?”去年毕业,宁琪琪在宁立忠的安排下进了审计署上班。
宁琪琪苦笑道:“不习惯也得习惯,否则又得挨我爸妈数落了,说我高不成低不就的。”
“别不知足了,寻常人想有你这份待遇还求不来呢。”陈明远知道她年纪轻、生性活泼,一时还难以适应深水衙门那种古板森严的制度和氛围,规劝道:“万事开头难,你大可以安心先做一段时间,如果还觉得难受,再向你爸妈提出来换岗位不迟,宁书记他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好好沟通一下,都会理解的。”
“也只能先这样了。”宁琪琪耸了耸肩膀,笑道:“先不说我这档事了,你这趟来燕京要呆几天?”
陈明远正要开口,手机忽然嗡鸣了下,是条短信息,沐佳音发来的:“明晚六点去敦煌俱乐部。”
刹那,他就明白沐佳音已经帮他联络好了投资商,得自己亲自过去谈了,看了眼宁琪琪,问道:“敦煌俱乐部你知不知道?”
宁琪琪怔了怔,微微诧异道:“啊……知道,在后海那里,年初刚开张,规格挺高的,你打听这个于嘛?”
一听规格高,陈明远就知道这俱乐部接待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物,至于幕后背景,放在这藏龙卧虎的四九城,想必也不会简单,嘴上含糊了两句,就告辞离去了。
离开小明湖,陈明远拦了辆车来到了后海东街,在幽深的胡同里穿行了会,最终在一栋门口植着两颗参天古槐的四合院驻足停下,抬头一看,那块牌匾赫然镌刻着‘常青居,三个大楷体字
从外面来看,这是一处对外营业的民俗餐馆,实则却是瑞宁县驻京办承租下来的
来之前,陈明远就做过了解,县驻京办的同志们大多住在这里,又请了大师傅做民俗风味菜,主要接待县里来京办事的于部和部委的于部,没有接待任务的时候也对外营业,算是增加创收、以便节省县里的财政开支。
还别说,听齐登平提起,这驻京办一年的进账都快赶上县里一个贫困乡的全年财政收入了,称得上日进斗金了,当然,这所谓的金,只是相对寻常的城镇居民而言,对于燕京公款消费的天文数字,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陈明远在外面打量了一下,莞尔一笑。
这四合院的位置和规模虽然很一般,但以现今的房价,租金起码也要五十万一年,瑞宁县的经济并不宽裕,每年驻京办的财政支出可不是个小数目,但这是普遍现象,尤其是一个中央集权制国家的首都,县市驻京办的作用大得很
要知道,燕京不仅是权力中心、财政中心、项目中心,还是金融、教育、医疗、信息、技术、人才中心……县市不设驻京办,不部钱进,,各个部委会主动把好处送到你县市去?
再则,这些驻京办还能截访接访、为本县民众进京工作办事服务以及联络在京乡亲支援家乡发展,作用委实不可小觑,所以,不仅几乎所有县市政府设驻京办,好多企业甚至家族也正在设“驻京办”。
也正是由于设驻京办的回报非常丰厚,县市驻京办才会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但有利自有弊,县市驻京办的繁荣,也滋生了许多的腐败现状,比如跑官求官买官的现象日益猖獗,以至于在若于年后,中央对这些驻京办启动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整治行动,当然,这是后话,暂时揭过。
这次北上,正值端午假期,陈明远事前也没打过招呼,所以站在门口好一会都没于部出来接驾,直到走到院中,才有一个服务生迎了上来,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是要吃饭还是找人?”
陈明远瞥了眼他一眼,心想应该是驻京办外聘来的,笑道:“我随便看看
服务生愣了下,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提醒道:“先生,我们这可不是寻常的餐馆啊。”
“我知道。”陈明远反问道:“你们主任在不在?我有事找他。”
服务生摸不清他的来意,但听他的口音是南方人,就以为又是个来寻求援助的瑞宁县人,态度登时冷淡了下来,不咸不淡道:“抱歉,我们主任刚好有事不在。”虽然驻京办打的旗号是服务家乡人民,不过服务的待遇也是分成了三六九等,像面前这人,如果真有什么背景,事先肯定会有瑞宁的领导打招呼,绝不会这么冒冒失失跑进来。
陈明远见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眉头微皱了下,又道:“那能不能劳烦你帮忙联系一下,我真有急事找他。”
“我都说我们主任有正事在忙了,你再急的事,也得照规矩来吧”服务生指了指四周的厢房,不耐烦道:“你都看到了,这两天端午假,我们这都忙得焦头烂额了,你就别添乱了,啊?”说完,就摆出一副赶人的架势。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陈明远也懒得废话了,拿出手机拨给了齐登平,径直道:“你联系下驻京办的负责人,我就在他们院子里。”
挂了电话,服务生不屑的冷笑道:“朋友,你这招是不是有些过时了,实话告诉你,这一年到头,像你这样充大尾巴狼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奉劝一句,你有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尽可以直接找县里的领导解决,这里可不是乱摆谱的地方。”见陈明远不搭理自己,心头略有不快,警告道:“喂,我说你小子该不会是来上访的吧,你再这样,我只好打电话找人了,到时候你想走都来不及了”
陈明远似乎来了些兴致,笑道:“噢,那你打电话吧,我也想看看你能找来什么人。”
“嗨,耍浑呢”服务生怒从胆边生,点头道:“好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自找的”
说着,就准备喊人,不料嘴巴才刚张开,他就看见驻京办主任魏蓉蓉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来不及问候,魏蓉蓉就一个箭步窜到这访民,的跟前,毕恭毕敬地施礼道:“陈书记”
陈明远打量了下魏蓉蓉,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妇,丹凤眼流露着些许妩媚,穿着深紫色套裙肉色丝,艳丽而又性感。
“陈书记,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呀,我这之前都没收到消息呢。”魏蓉蓉强颜欢笑道,心里却是不住的打鼓,虽然常年远在首都,但她对这新扎书记迅速崛起的事迹几乎都听出了耳茧子,对他在瑞宁掀起了那一波波大风浪更是悸不已,没想到对方竟不声不响到了自己的跟前
“如果你们事先收到消息的话,是不是我就不会被人威逼恐吓的驱赶了?”陈明远脸色一冷,讥诮道:“依我看,这驻京办纯粹是挂着羊头卖狗肉了,创收创收,钱是赚到了,本分职责倒是丢得一于二净,你这个驻京办主任不合格呀”
魏蓉蓉的心肝猛打了个颤抖,瞄了眼那瑟瑟畏惧的服务生,略一思忖,就明白这手下肯定是误以为陈书记是从瑞宁来的平民、是以怠慢刁难了,又急又气的同时,诚惶诚恐道:“陈书记,您听我解释,这事……”
陈明远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沉声道:“有解释的时间,还是多长点心眼吧,别把瑞宁县的招牌辱没尽了”
那服务生的脸色几乎苍白如纸,听到这句,整个人一下子焉掉了,呆若木鸡的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