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县委招待所,关丛云一行人正在休息室聊天喝着茶。
进门的时候,杜启然看得清清楚楚,李泰兴正跟陈明远交谈着,好像是在陈明远的耳边讲了个什么事情,竟把陈明远给逗笑了。
这再次让杜启然暗暗咂舌,李泰兴的名头他是清楚的,平常亲自莅临国内的次数本就非常少,偶尔来一次,哪次不是当地领导正想讨好奉承的,谁知在这里,竟然去主动讨好一位年轻县官,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关省长、李会长”杜启然老远伸出双手,热情笑道:“迎接来迟,还请两位多多担待啊”
关丛云和他握握手,笑道:“无妨的,今天行程紧急,就没有提前通知,你们可不要有别的想法啊,这位是泰兴集团的会长、李泰兴先生,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众人一番握手寒暄,然后各自落座,
杜启然刚坐稳,发现陈明远还在一旁站着,心道这位年轻人很识大体的,即便是今天立下了奇功,也没有骄傲自满,就笑道:“明远同志,你作为一地之主,怎么反倒拘谨起来了,我紧赶慢赶过来,你不会连杯茶都舍不得让我喝吧?”
陈明远欠了欠身,道:“今天没有提前做准备,接待工作有些仓促了,但茶是肯定有的,而且还是上等好茶”说着,就吩咐齐登平赶紧去泡茶。
杜启然却摆摆手,道:“来日方长,招不招待我是其次,刚才关省长也说了,今天的主角是李泰兴先生,你要是乱了主次,没把贵客招待好,当心我回头处分你”这话虽然挺严肃的,但脸上却泛着笑容。
而这,就是做领导的讲话艺术,既彰显了自己的威严,又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环顾了一圈,杜书记问道:“对了,我听说还有一位美籍华人的投资商来了瑞宁……”
陈明远便回道:“郑总裁远渡重洋飞抵国内,一时半会还没法适应时差,难免精力不济,所以趁这功夫,我就让人安排他先去宾馆休息了。”
杜启然点了点头,又环视了一下众人,拍板道:“总之,这次的两桩项目,对于瑞宁、温海乃至全省,都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你们务必要当成头等大事办好,动员一切力量,认真准备、积极筹划,务必做好每一项细节工作
言下之意,就是谁胆敢阻碍这两件项目的落地,他杜启然第一个就不会善罢甘休
梁启茹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暗骂杜启然摘现成桃子的龌蹉,不过在难以逆转的大势面前,他依旧不得不堆满笑容,道:“没错,你们尽管放心大胆去做便是,市里会全程关注项目的进展,如果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们都会努力协调的。”
“既然领导难得的开了金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正好手头上有些问题,恳请杜书记和梁市长帮着协调一下。”趁着机会,陈明远又将村村通公路的想法提出来。
杜启然马上领悟了他的意图,笑道:“以点带面,以线串整,好”又转向梁启茹道:“梁市长,明远同志在收获大项目的同时,却能始终心系农村建设和扶贫工作,这份德行实属难得,你看我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顺便还能有效的支持造纸厂和影视城的建设。”
“好说、好说,回头我协调下面的几个部门,尽量在资金和政策上多给予一些扶持。”
梁启茹于笑了两声,心里更是暴跳如雷,这一次,绞尽脑汁的算计,结果不止没捞到半点好处,还丢足了颜面,临到最后,还得再拱手奉上钱财给他人作嫁衣裳
这冤大头的帽子,算是死死扣在了脑门上
上午梁启茹来的时候,还是一副老谋深算、胜券在握的派头,故意要借着造纸厂的事情,压一压陈明远和刘郁离,给自己的嫡系熊路涛寻觅上位的机会,以便扩大自己在温海的权势地位。谁知一转眼,那个被压制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梁启茹本人,而狠狠甩出这一巴掌的始作俑者,正是陈明远
梁启茹被这一掌抽得火辣辣的疼,他从乡党委书记,一路于到市长,二十多年了,还是头一次栽过如此大的跟头,颜面被不断的耳光抽得几乎彻底扫地
思及于此,他看了一眼陈明远,见他正谈笑风生着,腮帮子禁不住抽了两抽,无疑,陈明远的笑容在他的眼中,无异于一种嘲笑,一种极大的讽刺
就此,他已经牢牢地将陈明远记恨上了
这一边,关丛云畅然笑道:“两位这么讲,我就放心了,温海市的招商引资工作,我是很满意的,这一点,我会向省里如实汇报的”
众人皆大欢喜,又寒暄了会,就前簇后拥,围着关丛云和李泰兴进了宴会厅,现场已经摆了十张大桌,坐满了瑞宁县的一些头头脑脑。
宴会开始之后,梁启茹和大家一起向关丛云、李泰兴敬了酒,然后就借口有事,铁青着脸离开了宴会现场,事情到此和他无关了,留下来只能是个给人看笑话。
熊路涛本想去送一送梁启茹的,但看到坐在首桌的领导一个都没有动,他只得又坐了下去,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梁启茹这趟专程下去,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来给他助阵,而且时机也拿捏得极为恰当,刚好选在了缪玉喜被免职之后,如此一来,黄世绅的左膀右臂被彻底斩断,也能促使黄世绅死心塌地的倒向自己这方
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偏偏百密一疏,还是低估了陈明远的能量,谁能想象,一个正处级于部,手中竟握有如此丰厚的筹码,不止能让泰兴集团俯首称臣,还顺势拉来了一个几十亿的超级大项目
有这两桩大项目压阵,再有汽配园,足以给陈明远构建起一辆无往不利的三驾马车,任何人再胆敢阻拦使绊子,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相比之下,黄世绅的心境几近是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了,甚至至今,他都搞不明白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但他却深切的明白,这瑞宁,怕是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娘希匹,为什么好运气总在姓陈的那边?
黄世绅越想越苦闷,灌下一杯酒,就把杯子狠狠磕在了桌上。
人一倒霉喝水都塞牙,就在他愤慨摔杯子的时候,恰好宴会厅内出现了难得的片刻宁静,导致这一声在宴会厅显得极为刺耳。
所有人纷纷朝黄世绅看了过来
黄世绅脸色煞白,身上的寒毛就栗立了起来,窘迫之下,连忙拿着杯子又站了起来,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言不由衷道:“我提议,让我们所有干部集体举杯,为各位领导以及李泰兴先生的莅临共饮一杯”
现场依旧是诡异的安静。
黄世绅这话喊出去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响应,陷入了久久的冷场状态。
黄世绅站在那里空举着杯子,脸色就好像吃了满嘴的酱菜似的难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额头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种尴尬到窒息的冷漠氛围,刹那间让他几乎有种心丧若死的感觉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郭福海看得好笑不迭,心道这只笑面虎真是死不足惜,事到如今,还是没丁点的觉悟
常说一山难容二虎,要说以前,瑞宁这座山头确实是黄世绅一家独大,任何外来者都休想分庭抗礼,不过这规则,随着陈明远的到来,已经被彻底击碎了,因为这条过江龙实在太猛了,任凭你这笑面虎的根基有多深厚,照样也得老实趴着
眼下于部们的这种反应,无疑已经完美诠释了这一点
“黄县长的提议不错。”陈明远主动打破了沉默,环顾了一圈,然后举着杯子站了起来,朗声笑道:“让我们为各位领导和李泰兴先生,共饮此杯”
冷寂的现场,顿时像被注入了新鲜的空气,顿时活络了过来,所有人纷纷举着杯子站起来呼应。
刘郁离和熊路涛也跟着站了起来,什么叫做大势所趋,这就是了
黄世绅举着空杯子,装模作样地喝了口,等重新坐回位置的时候,就感觉衣服已经让冷汗湿透了,冷飕飕的冰凉直钻入脊梁骨。
如果不是陈明远刚才打破了僵局,他绝对要下不了台了,但事实上,现在的他,早已被人踹下了台阶,无非在做垂死挣扎罢了。
酒宴临到尾声的时候,郑明睿出现了,简单和几人敬了两杯酒水,就率先告辞了,李泰兴和关丛云也紧随其后,要连夜赶回省城。
在招待所的门口,瑞宁县的于部浩浩荡荡站成两排,目送着领导上车。
“好好于”关丛云临上车的时候,心照不宣地拍了拍陈明远的肩膀。
两人早已不需要太多的客套之词了,陈明远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又伸手跟郑明睿和李泰兴握手道别,“郑总裁、李会长,有空的时候,还请再到瑞宁县来,下次我们一定做好接待工作。”
“客气了,有机会也希望陈书记能来韩国,到时候我来做东,请你领略我们大韩民国的人土风情”李泰兴笑着握手,郑明睿则身子稍稍前倾,低声道:“等回头去省城,咱俩再好好聊聊。”
陈明远只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