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众人无言以对之际,忽然从玄关口传来了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
“谁都不准去”
众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却见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家里,一手在岑若涵的搀扶下,一手拄着拐杖,正蹒跚着往这儿走来。
“爸您怎么出院了?”
陈国梁连忙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同时把困惑的目光投向了岑若涵,有些责怪的意思,自从年初被检查出患有前列腺肿瘤,老爷子就长期住在瑞金医院接受诊疗,虽然被证明是良性肿瘤,不过由于老爷子年老体衰,动手术的风险太大了,不得已,只能采取保守治疗。
给了能给老爷子创造一个安宁的休养氛围,今年以来,家族内部达成了一个共识,除了大事情,再没有在寻常公事上面叨扰老爷子。
如今老爷子忽然出院,还说出刚才的那句话,很显然,他是得知了眼下的这档事,才连夜赶回了家中
岑若涵心知陈国梁是以为自己告知了陈明远在苏城的事情,就解释道:“是陈伯伯自己的意思。”
陈国梁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忙规劝道:“爸,您的身体要紧,正需要留院安心将养,家里的事情,由我们料理就行了,哪怕您真想出院透透气,也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才是呀。”
老爷子捶了捶拐杖,怒形于色道:“我要是再不回来难道就由着你们行这‘弃车保帅,的卑劣勾当?”
陈国梁等人的心肝皆是一紧,忙辩解道:“爸,您这说的哪里话……”
“还敢狡辩?我是老了病了,但没到眼瞎耳聋的地步”老爷子瞪着眼怒斥道:“是不是还要我把你们刚才商量的话,再重复一遍”
众人都闭了嘴,心虚地垂下了头,想来老爷子早已站在门口有些时间了,刚才的那席话一字不漏的都落进了他老人家的耳朵里
“你们,太令我失望了”
老爷子气急败坏,众人生怕他再气出病来,赶紧一个劲的认错赔罪,想伸手搀扶一把,却被老爷子瞪了回去,最后还是由岑若涵扶到了沙发上,又接过杨休宁递来的温水,喝了两小口以后,却依然怒气未消,抬手指着几人,沉声道:“看看你们哪来还有点做长辈的气度,稍微出了点事情,就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撇清关系,唯恐麻烦缠身,就冲你们这点骨气和担当,我要真一命呜呼了,这个家立马就得给你们败光了”
陈国梁等人心知老父亲是动了震怒,忙惶恐地安抚致歉。
陈晓兰被训丨得挂不住脸,壮着胆子道:“爸,碰到这件事,我们都很头疼,这不也是急着在想办法嘛。”
“想办法?有这么想办法的嘛”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一个个指了过去,道:“别忘了,明远是你们的侄子,二十多年了,哪怕关系再生疏,但总该存了点骨肉亲情吧,可你们刚才的话,有把他当亲人看待嘛”
“在他前程光明的时候,一个个吹捧赞扬的,现在他稍微碰到点坎,你们不是诋毁埋怨,就是置身度外,摸摸自己的良心,明远这些年有没有做过半件对不住你们的事情?再想想早去的老二,有没有觉得太冷了?”
字字诛心,尤其当提到早亡的二哥,陈国梁和陈晓兰的肩膀猛的一颤,便愧疚难当地垂下了头。
杨休宁的眼眶泛泪,抹了一下,涩声道:“爸,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明远太冲动了,他不该为了这点儿女私情,不顾家里的颜面,这点,是我管教无方了……”
老爷子摆了摆手,道:“现在不是研究孰对孰错的时候,我在意的你们的态度,我说过多少次了,家和万事兴,尤其是在关键时刻,那就更得同心协力、守望相助了,要是一个个都自私自利、只关心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不用别人上门找麻烦,你们就得先窝里反了。”
他似乎讲累了,歇了口气,语气低沉了下来,淡淡道:“我活不了多久了,这么大的岁数,很多事也看开了,对你们最大的期盼,就是一家人都能和和睦睦的,那些孩子们,也不求他们都有所建树,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很好了,一起把这个家维持好,不要乱、不要散、更不要弃”
众人皆是默默点头,陈国梁努力平复了一下心境,开口道:“爸,这件事,是我没有尽到责任,让您失望了……我这就去苏城,不管明远是什么选择,我都会站在他那一边”
张荣贤、陈晓兰也是纷纷附和。
看到子女们的表态,陈老爷子的气色好转不少,却依然板着脸道:“我刚才都说过了,谁都不用去”
“可是,沐家那边……”
“沐家那边我来处理”
老爷子朝岑若涵颔首道:“若涵,跟你爸都说好了吧?”
岑若涵点点头,脆声道:“都说了,明天晚上他有时间。”
老爷子舒了口气,颔首道:“那好,明天一起去向东那里走一遭。”
陈国梁等人都怔住了,没想到老父亲竟然要为了此事去找何向东,心念急转间,试探性道:“爸,难道您想……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行的?”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凭什么他寇家就能上门提亲,我老陈家没这资格,难道我这宝贝孙子,还配不上他们沐家的金枝玉叶了?笑话”
陈国梁、杨休宁等人都明白老爷子是准备托何向东去说这门亲事了,不免错愕诧异,不是他们理解不了老爷子的意思,只是这决定,着实太过突兀了,他们事先根本没往这方面去考虑。
老爷子站起身,又轻轻捶了捶拐杖,感慨道:“这孩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跟他爸一个脾气,看准了,什么礼法规矩都是狗屁,否则当年也不会硬把休宁娶进门了。”
杨休宁有些羞窘地垂下了眉眼,脸色间流露着唏嘘。
“在国栋的事情上,我们已经错了一次,这一次,是得换换思路了,就当我这当爷爷的,送给孙儿的最后一份礼物吧。”老爷子长叹了一息,然后拄着拐杖,缓缓往楼上的书房走去……
沐恬然说的流霞山,正位于苏城东北部的,和中海市区以及崇明岛形成了一个三角形,攘括了长江出海口,据说站在山顶上瞭望,能将长江汇入东海的境况尽收眼帘。
其实找这座山,还是花了些功夫的,好在陈明远记得沐恬然提过沐家曾经请了一位相师、勘验风水宝地,他的直觉猜测这风水相师很可能就是何天师,于是一边连夜赶路,一边给何天师去了电话。
自从被朴智秀兄妹邀请去韩国给家族祈福传道,何天师立刻被星海集团奉为得道高人,以星海集团在韩国的影响力,可以想象得到,何天师去了,那绝对是总统级别的超级待遇,这一去好几个月,都快乐不思蜀了。
所以当他大半夜的被陈明远的电话吵醒了以后,难免大发牢骚,不过得知陈明远是要询问流霞山的情况,还是耐心地给予了回复。
原来,大约五年前,沐老太太彻底瘫痪,由于她深感这二十多年来家运不济,所以才想寻找一处风水灵地庇护家族,那时他因缘际会结识了沐佳音,就被请去了沐家负责此事,大约花了半年时间,才找到了流霞山。
“按照易经的说法,那山岭有龙虎盘踞之相,又面朝长江入海口,有俯视监守华夏命脉的意蕴,如果能把坟冢修建在那里,必能庇护家族的气运长盛不衰”何天师再次神神叨叨地卖弄起他的高人风范,唠叨了好一会,在陈明远的再三催促下,才道:“后来沐家就按照我指的地点,在那里修建了坟冢,至于你所说的宅院,我记得是有这事,好像就在山脚下的那丘陵,正对着坟冢方向,很容易就能看到了。”
陈明远精神一震,忙将何天师指的地点报给了尹庆宁。
“小伙子,你这是要去寻人吧?”何天师轻轻笑了笑,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趟路程可谓是波诡云谲,一个不小心,毕生前程都可能毁于一旦了,你可得仔细权衡。”
“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闯一闯了。”陈明远飒然一笑,道:“总之,不管我的命相究竟如何,我还是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何天师低声笑笑,末了,补充道:“当年,我其实忘了告诉沐家人一件事
“什么事?”
“流霞山,是一个龙兴之地”何天师故作神秘地道:“普通人家在那修建坟冢,确实有庇佑的效用,甚至哪天祖坟冒了青烟,还可能出一个权倾天下的雄才,只是他们沐家的阴气太重了,阴阳失衡、坏了风水,所以难免留下了一些隐患,不过这句话,即便我说了,以沐家那位老太太的犟脾气,也决计不会听的。”
说完这句,何天师打了个哈欠,就挂了电话。
陈明远也不知道这神棍又扯的哪门子歪理,透过昏暗的夜色,隐约望着一座巍峨不凡的山岭,影影绰绰屹立在长江东海之滨,心思却早已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