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凌深觉此处冷镇布得太多，不由得双手环臂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语气泛酸：“季梓寒，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腻歪起来这么恶心？”
季恒淡淡瞥他一眼，极端冷漠。
殷凌嘴角抽了抽，“你派人逼我上山就是为了给我甩脸子看的？”
季恒牵着霍楚灵出门，头也不回，“现在没空，改日再说。”
殷凌撇嘴，“德行！”
等到第二日，季恒果真一大早便带着霍楚灵进了山林深处，连锦绣玉帛都被舍下，两人骑马执箭把后山深处豢养着的飞禽走兽惊得满山乱窜。
珑山别院虽是清幽，但终究还是没有盛京热闹好玩，不出几日贵女们就三三两两携家婢而归。
……
……
夜色渐浓，月白身影吊儿郎当晃进芷兰庭院。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殷凌懒懒摊坐在椅子上没个正型儿，“非得在这风声鹤唳的关口儿喊我过来。”
季恒微微蹙眉，问道：“盛京出了何事？霍绾姿逃了？”
“天牢暗层被炸了，跑？”殷凌懒散嗤笑，“经脉俱断都被关进大内天牢了她还能跑？被启王殿下光明正大给放走了。”
季恒沉眉思索片刻，“霍绾姿胆敢勾结前朝余孽进宫盗药，皇上留她一命已是法外开恩，殷骁竟敢私下放了她？”
“谁知道呢，左右不过一个女人，”殷凌斜眸，眼里坏笑：“还是个周遭围满了男人的……疯女人，我说，你带霍楚灵上山避风头也避得够久了吧，什么时候回京？”
“余孽不除，我心难安，”季恒眼底覆起层层霜寒，“霍绾姿现在何处？”
“怎么的，你想亲自出手？”殷凌讶异，“你不是向来着力与平衡朝堂局势么？现今……你是想要亲自打破僵持局面？”
季恒端起一杯清茶撇去茶沫，“前不久皇上曾密召我进宫，说是潜伏武林盟多年的大内密探突然叛变。”
殷凌被挑起兴趣，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不能吧？大内密探可是个顶个儿的忠心耿耿！”
季恒抿了口茶水，道：“霍绾姿离开盛京后加入了武林盟，密探首领与她几经生死，情根深种，甘愿摒弃皇城一切誓死相随。”
殷凌：“……这霍绾姿……倒也真是厉害啊……”
分明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偏偏诸多王公权贵武林天骄皆拜倒于她裙下，还当真是……了不得。
想了想，殷凌脑中滑过一道灵光，突然恍然大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武林与朝堂的平衡已经被霍绾姿打破了？”
殷朝尚武，诸多江湖人士仗着武艺高强便不尊殷国律令，江湖与朝堂掣肘多年，武林盟早已经被殷帝视为毒瘤。
“武林盟，霍捷，殷骁，此三者……”季恒寒声缓道：“一旦暴动，足以触及国之根本。”
殷凌收起嬉笑神色，眼神慢慢凝重，“这三人，都与霍绾姿有密切联系。”
季恒放下茶盏，“你可曾听闻过，霍绾姿口中的人人平等民主自由？”
“有所耳闻，”殷凌眉心折痕，“不过一小小女子，只当她是胡言乱语了。”
“霍绾姿为人阴毒且睚眦必报，这次回京潜伏，过往与她间隙的世家小姐尽皆死于非命，”季恒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放于桌上，“此女似乎相当擅长蛊惑人心，原与她两看生厌的殷骁，现今已然唯她是从。”
“殷凌，我知你素无争权之心，但……宫中那位却并不打算放过你。”
“但凡阻碍殷骁者，霍娴怎会放过？”
来去鬼魅的霍绾姿，不正是着了那人的道，才被断了四肢关进了天牢？
魅惑殷骁的女子留不得，阻碍殷骁的殷凌，自然也该早早斩除！
“好一个，娴静柔雅的娴贵妃啊……”殷凌眼中笑意逐渐消失，将密函掷入香炉，看它焚烧为灰，才道：“殷骁很适合做皇帝。”
“那是以前，”季恒沉眉看他，“现在的殷骁心中已无江山社稷，为了那霍绾姿简直满面荒唐。”
殷凌睨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骂殷骁，你不也为了霍楚灵做了不少没脑子的事儿么？”
季恒眉眼不动，“可我恪守臣子本分，可没做出什么危害社稷的事儿来。霍骁今日能为了霍绾姿屠杀大内高手乱我盛京安宁，明日就能为了她残害忠良乱我大殷朝纲。”
“残害忠良？”季恒似笑非笑，“说说，会被残害的忠良都有哪些？”
“有哪些？”季恒眼中滑过寒冷笑意，“依那霍绾姿的性子，左右不过是顺她者昌逆她者亡，朝堂为她一手掌控。届时，我平南侯府，你威远侯府，怕是都免不了血染朝堂百年忠名一朝尽散。”
殷凌眸光逐暗逐沉，其中自有思量。
他不喜追权逐势，但也绝非懦弱无能的蠢人，现今启王党已经把爪子伸到了他身上，他自然也得给他个面子，狠狠砍掉才是。
如此一来，便是明着接战了。
殷凌沉吟片刻，才悠悠道：“也罢，若是我退了这一步，不是摆明了把脸伸给他打？此次不管他是在试探些什么，都是在挑衅本王，如今已被人欺上家门，本王哪里还能忍？这次便上了你这贼船罢。”
季恒低眸颔首，“如此，臣便为王爷所用。”
盛京局势诡谲，左相府与启王府蠢蠢欲动，湛王府也与平南侯府悄声结盟，近来的天气，沉闷得让人心烦。
但……这一切都跟霍楚灵没什么关系，被季恒安稳护着，吃喝玩乐每日如常，等她满山遍野玩够了，后山圈着的动物猛禽也被她嚯嚯了个够，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季恒回了盛京。
才一回京，霍楚灵与季恒的桃色流言便轰然而起，更甚者，不少戏班子还给二位贵人编排了不少戏本，不出几日就传到了殷帝耳朵里。
据说这日，平南侯府恒世子被殷帝召入御书房，约莫一刻钟后恒世子便退了出来，额角带血满面霜寒。
朝堂风云动，一朝天下惊，先是仁善爱民的启王殿下无故炸了天牢，后被圣上幽静启王府，再是向来颇得圣心的恒世子被圣上盛怒之下用砚台砸破了脑袋，就连官职都被撸了闲赋在家。
殷帝跟前两大红人一夕势颓，平常毫不起眼的闲散湛王这时却突然入了殷帝的眼，办成了几件漂亮差事后被殷帝大肆夸奖，就连原本被启王攥在手里的差事都被他给抢了过来，不过几日，启王党羽就已经被湛王给明着暗里打压得气息恹恹，殷帝却对此视若无睹。
朝堂之上启王党和湛王党斗得不可开交，保皇党和言官清流却冷眼旁观，看似中立，但心里都知道这湛王怕是要借势而起啊。
蛰伏多年，如今踏入朝堂玩权弄术手段刚果狠厉，且德才兼备选贤任能，治国谋略丝毫不输于启王殿下！
诸多老臣心下微叹，启王殿下这次怕真是要被湛王殿下压下一截儿了，倒是他们看走了眼，湛王这哪里是无心权术？胃口可大着呢……
殷骁如今尚被关着，殷凌却已经在朝堂之上混得风生水起，论笼络人心，殷凌能甩出殷骁几条街，毕竟，善用能臣不论出身的湛王可比高高在上眼藏锋芒的祁王要受欢迎得多。
殷帝、殷凌、季恒、霍捷四人心有算计各怀鬼胎，眼下局势便是由四方势力拉锯而成，至于盛京传言……二分真八成假，不巧，季恒的伤便是那二分真。
寸许伤口不长但深，又伤在额角，并不好遮掩。季恒便只能竭力避开霍楚灵待在家养伤，小傻子好糊弄，骗骗也就过去了，以为他公务繁忙便懂事的不再去烦他，但……却架不住霍府鬼影多，锦绣玉帛四人稍有疏忽便被霍捷的人逮到了空子，于是，容颜倾城的安宁县主当日便驾车前往平南侯府，直入季恒书房抱着人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惹人心疼。
季恒近几日筹谋之事甚多，现下便明白霍楚灵身边这是出了内鬼，好容易才将人哄好了送回府，恒世子前脚才离开准备清查流羽阁暗线，后脚霍楚灵却又在相府遇到了乔装潜伏的江湖人士，单纯的小傻子被人一激，便出离的愤怒，谁劝也不管用，拎着裙摆又唤来车驾进了宫，闹着要见君王。
殷帝初闻此事时还坐在御书房批折子呢，当下便扶额苦笑，挥挥手破格赐下恩典将霍楚灵宣入了御书房。
娇俏人儿急得小脸通红，一张口便是委屈愤怒，偏生嗓音清脆得跟百灵鸟似的，倒是让人生不起气来，殷帝听着她的控诉，有些无奈：“楚灵，舅舅这是为你好，季恒那小子不适合你。”
季恒心思深沉且狠绝，乃是自己手中最为满意的一柄利刃，哪里适合满心单纯的她？
霍楚灵却是气得跺脚，眼中含泪大喊：“坏舅舅！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这对我好！”
殷帝龙目一瞪，威严十足：“舅舅是皇帝，皇帝就是知道这天下一切事，好了，楚灵乖乖的不要胡闹了，以后也不要跟季恒那小子凑在一处，舅舅会给你挑一个最适合你的人，楚灵觉得威远侯府的祁钰栩怎么样？”
手里无权且身无缚鸡之力，但胜在长得不错又好掌控，在殷帝心中，祁钰栩才是最适合霍楚灵的人。
“不怎么样！”霍楚灵显然不能理解殷帝的良苦用心，一听到他不准自己和季恒待在一起，立马伤心得坐到地上放声大哭，“哇哇哇！坏舅舅！我不要祁钰栩！我就要恒哥哥！我就要恒哥哥！”
殷帝威严皱眉：“别哭了。”
霍楚灵伤心的不可自抑，压根听不进去他的话，“呜哇哇！我要恒哥哥！只要恒哥哥！”
殷帝眸光威严深沉：“楚灵，别哭了。”
霍楚灵依旧大哭，嘴里闹着要季恒，殷帝败下阵来，他揉了揉额角，“我盛京儿郎如此多，你怎么偏偏看上了季恒？”
“呜、呜~”霍楚灵用手抹泪，抽抽搭搭：“娘、娘亲说，让楚灵跟着恒哥哥，恒哥哥会保护楚灵！”
“阿楚？”殷帝眼里冒上狐疑之色，“她真这么跟你说？”
霍楚灵呜咽着点头，“嗯……我就要恒哥哥，我不要别人呜……”
殷帝虎着张脸，迎着霍楚灵迷蒙的视线果断拒绝，“回了盛京，朕自当护你无余，季恒……你不必再念了，我是万万不能应允了你们的，你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殷帝沉下脸色，心里情绪复杂。原以为流言乃是虚传，召季恒觐见时便随口嘱咐了一句莫要与楚灵相处太近，结果那小子竟敢摇头拒绝！说什么有心求娶楚灵？！
他的楚灵容颜倾城单纯善良，如九天仙子般的人物，而那季恒性子又臭又硬就跟茅坑里的臭石头似的，他哪里配得上楚灵了？啊？！哪里配得上了？！
君王十分暴躁：“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季恒那小子想都别想！”
霍楚灵小孩子心性，先分开他们再用新奇玩意儿引开她的心神，殷帝还就不信了，如此这般还不能让霍楚灵忘了季恒？
霍楚灵一愣，反应过来后放声大哭，虽然不知道殷帝说什么不行，但她清楚的听见了殷帝不准她和季恒见面！
她哭得殷帝脑瓜瓤子疼，无奈，殷帝只得起身走到她面前哄她，霍楚灵不听不看不罢休，殷帝脑袋更疼，便蹲在她跟前吓唬她：“别哭了，不然朕就打你板子了啊！”
霍楚灵一顿，伤心欲绝：“你打吧！你都不让我跟恒哥哥见面了！还不如打死我！”
哭声凄惨言辞决绝，让御书房外原本被霍楚灵哭声压下的噪声再次大作。
“恒世子！您真不能进去！请您别再为难……”
“滚开！”
季恒的嗓音里难得夹杂暴躁，下一刻，高壮人影砸着书房门板重重落地。
殷帝眼角跳了跳，“季恒！你好大的胆子！今日敢闯御书房，明日是不是就得掀了朕的龙椅了？！”
季恒当即撩袍单膝而跪，目光却越过了殷帝直视霍楚灵，见她无碍后才放下心来，“臣知罪。”
“你知罪？”殷帝冷哼，“你哪里有个知罪的态度了？你的表情可是无畏得很！”
“哇！”霍楚灵的哭音再次飙升一个高度，“不准你凶恒哥哥！”
殷帝龙躯一震，“你还护着他？胳膊肘净往外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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