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已离弦。
飞速窜向姜逸尘的心窝,他已来不及闪避或是举剑格挡,只得运起霜雪真气护于胸前,可不过数尺距离的弩箭之威,已令他心生绝望。
箭矢飞速欺近,离姜逸尘的心窝口不过寸许距离。
吾命休矣~
然,周遭的一切却似乎在此刻凝滞,并非是冰冻,而是时间的停滞。
姜逸尘只觉着身侧有一劲风扫过,那箭矢悬停不进,在他的注视之下,被分裂成数片。
那暗箭的出处,型弓弩,则是自左向右被削成数个部分。
最为触目惊心的则是翟犇那只握着弓弩的左手,自腕处至手指尖,亦是在这瞬息之内被切分成数截。
手指被分为三截、手掌部被分为两截。
箭矢已为碎片,散落躺在姜逸尘的脚边。
而那些手掌手指的残余,混杂着片片血红,则是落在翟犇的身前。
“啊!————”
左手惨断,血溅如注,饶是翟犇这么个大汉亦是难以忍受这断掌之痛。
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哀嚎响彻整个洞厅。
姜逸尘闭上了双眼,不敢看,不忍听。
而围住姜逸尘的贪狼帮众人只是发愣、彷徨、惊恐,来不及对他们的老大生出关切之情,来不及对残忍的敌人生出愤怒之感。
快而凌厉!
也许只有这般简单,不加修饰的言语方能用来描述姜逸尘对于这剑气的体会了。
姜逸尘回转过身,睁开双眼。
只见得一满头青丝、目光如炬、面庞清瘦发白的黑袍男子飘然而下,落于姜逸尘与包围着姜逸尘的贪狼帮帮众之间。
比之黑袍男子的出现更令众人瞩目的自是他手中的剑。
他手中的剑,是把银白的剑,质朴无华,不染尘埃。
他手中的剑,却也是把饮血的剑,因为,它刚刚将贪狼帮老大翟犇的左手分块切片。
“方才在野狼原地底洞穴中的那人便是你?”姜逸尘冲黑袍男子发问。
随着姜逸尘出声,贪狼帮帮众方才有了反应,赶忙围到他们老大身边,将其带至一旁,为其止血,止痛,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每个人都发现身边之人的手脚在不住发颤。
“是我。”黑袍男子道,“一个失误,到底还是被你察觉到了。”
“虽然未能看清你在何处,但那细微的声响却没能逃过我的耳朵,只是……”姜逸尘一顿。
“只是,你也不能明白为何会有石块脱落的声响,却听不见石块落地之声?”黑袍男子笑问。
“那般情况下,你一挥剑,我定当能够察觉,你没有挥剑。”姜逸尘肯定道。
“没有。”黑袍男子同意道。
“那么,你是在空中将之震碎?”姜逸尘猜测。
“正是如此。”黑袍男子回。
“你……是谁?”眼前之人,不由得让姜逸尘心中发怵。
“谢飞。”黑袍男子答。
“谢飞?!”姜逸尘一愣一惊。
“不错,恐怕鄙人之名,兄弟并不认得。”黑袍男子自嘲道。
谢飞,这名字在姜逸尘的脑海中算不得太陌生,若是将之与剑相关联,他很快便知晓眼前的黑袍男子为何方神圣。
剑,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百兵之君,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因其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故历朝王公帝侯,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
而今江湖,各类兵器纷繁杂盛,然,依旧习剑者为多,而习剑得道者被赋予的名号多是各凭喜好,见仁见智,唯独四个别致的称号是下之人尽皆认同并赋之予四个剑客的。
剑圣、剑仙、剑魔、剑鬼。
所谓剑圣者,背负下、心系苍生、剑意凌霄、超凡入圣。
所谓剑仙者,飘然绝迹、遗世独立、一剑入尘、外飞仙。
所谓剑魔者,神挡杀神、佛挡弑佛、苍无道、甘愿为魔。
所谓剑鬼者,舞剑弄诗、如画如歌、神出鬼没、善恶难辨。
享誉剑圣称号的是一手创立九州结义盟的盟主,侠之大者萧羽桐,然,其恐已在昔年中州攘外之战中英勇就义。
剑仙便是姜逸尘的便宜师傅,李截尘。
剑魔越惊云,听闻与四海会盟的凤鸣轩有旧,虽已少问世事,却仍不时出手相助。
而剑鬼谢飞,便是眼前的黑袍男子,亦是极少在人前出没,听闻其行事乖张,难分正邪。
谢飞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莫非他是兜率帮之人?
或是为其他势力卖命?
一系列的想法瞬息间在姜逸尘脑海间闪过。
见着姜逸尘一缩一放的瞳孔,谢飞笑道:“看来鄙人还是有点名头的。”
“啊……”身后传来翟犇低沉的嘶吼,虽然他很努力地在忍着不敢发声,但拗不过断手处传来的钻心剜骨的巨痛。
贪狼帮帮众虽为猎手,但也算在江湖间混迹许久,剑鬼谢飞的名号他们也不陌生,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起先是吃惊,但见着他这么帮衬着姜逸尘,再想到江湖上的评价,不免心生畏惧,但他们的老大受了伤,一时难以缓和过来,需要照看,他们虽然惊疑不定,但也不会撇之离去,一如翟犇往常对他们那般,不离不弃。
“为何下此重手?”翟犇那憋在嘴中的疼痛在姜逸尘的耳边不停萦绕回响,将他的思绪打乱,也令他的心纠作一团,仿佛忘却了翟犇方才是想取他的性命,而谢飞则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谢飞提醒道。
“感激不尽。”
“呵,口是心非,我在你眼中看不到半点感激之情。”
“你,太残忍。”
“你还忘了是他差点便要了你的性命。”
“以你之能,本可不必如此。”
“我也可以让剑气穿过你身体的任何部位。”
“那为何两次都不杀我?”
“想看看你还能发现什么。”
“现在呢?”
“至少已经知晓他们已没有活着的价值。”
“若是我要保他们呢?”
“你?你认为你能做到?”
“总得试试。”
“就算他们此时不死,或也会为兜率帮之人所杀,或是死于其他像你我一般的人手中,即便没人来取他们的性命,他们之中有人已是废人,而这个帮派如今的模样也算是垮了。垮掉的帮派,废掉的人,他们还能凭着什么去养活自己,养活他们的家人?”
“……未来之事,谁又能得清呢。”姜逸尘踌躇片刻后,回答道。
“哈哈哈!好一个未来之事谁能清。”听闻此言,谢飞放声大笑。
“你可有问过,他们是否愿意接受你的怜悯?”谢飞问。
“……”姜逸尘一时语塞,方才幡然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恻隐之心作祟,贪狼帮之人会怎么看?
姜逸尘回过头,看向后方将翟犇守在中心,簇成一团的贪狼帮众人。
贪狼帮帮众听了二人的一通言语后,方才知晓此二人并非一伙,而事先险被翟犇要了性命的少年,此时却在一尊杀神面前想保全他们的性命,一时竟不知该当如何去接受这局面,尽皆将目光移向他们的主心骨,翟犇。
“哥宅心仁厚,以德报怨,老翟我无地自容,我为我的一时鲁莽行事道歉,也替我的弟兄们感谢你的恩德,然,谢大侠所不差,于猎手而言,失却一手,我已是废人一个,斗胆恳请谢大侠允许,以我之性命换取我兄弟七人的性命,让他们都回家去。”翟犇咬牙忍痛,吞吞吐吐地将一段话完。
“老大!”
“老大不能啊!”
贪狼帮帮众正要出声相劝,便被翟犇抬手阻住,示意不必多言,他的眼神告诉他们他心意已决。
“我想,你们似乎弄错了,你们并没有选择权,何况,你一人的性命我可看不上。”谢飞冲贪狼帮众人冷笑道。
“你意欲何为?”出声的是姜逸尘。
“你有两个选择,一,不管他们死活,立即离开,二,替他们吃我一剑,你们便都能离开。”谢飞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