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死之人若是心念未消,绝不会轻易倒下。
姜逸尘也绝不会先于两个仇人倒下。
他很清楚自己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他必须尽快了结了傲九刀和吉六儿,而要想尽快了断,那便只有一个方法。
示敌以弱,以身为饵,以命搏命。
发现姜逸尘气力不济,已是强弩之末,傲九刀和吉六儿立马飞身而上,吉六儿身法更快,刹那间便已欺身近前。
吉六儿左爪卡住了姜逸尘的剑,正当他暗自欣喜能用右爪了结姜逸尘的性命时,却发现脖颈处传来了人生难以承受的剧痛,呼吸不得。
“欲擒故纵,殇折梅手,果然,还是疏忽了。”吉六儿心中暗叹。
姜逸尘左手并未受制,在吉六儿右爪到来前,他的左手已出,一缩,一进,一波,一折,顷刻间便卸下了吉六儿的喉结。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吉六儿出手的右爪虽失了准度,但力道未减,依旧是抓了出去,不论如何,他还是能用最后一份力给姜逸尘制造些麻烦的。
只是吉六儿并没想到,他最后的一番努力,最后的一爪反倒成了傲九刀毙命的诱因。
吉六儿的一爪顺着姜逸尘脸上的伤痕抓下,直接撕扯下了姜逸尘脸上的大半面皮。
那一刻,姜逸尘只觉眼前的世界全然被染红,脸上传来的疼痛痛彻心扉。
然,疼痛并未让姜逸尘忘却仇恨,**上的疼痛再为难以忍受也抵不过心中的痛楚,他还没完成复仇,便不会就此作罢。
在被红幕浸染的眼帘中,姜逸尘还是寻找了傲九刀的位置,霜雪真气外放,锁定住不远处敌人的身形。
从吉六儿攻向萎靡不振的姜逸尘,到吉六儿临死倒地前抓向姜逸尘的一爪,须臾间的情势变化,令傲九刀应接不暇,而接下来眼前的一目,却将他吓住了。
傲九刀见过极丑的人,他的同伴吉六儿便是一个,吉六儿长着一张鸡嘴,着实难堪入目,可他从未见过比眼前的少年还要丑的,脸上除了血还是血,他甚至已分不清这人是否有眼睛、鼻子、嘴。
傲九刀被姜逸尘渗人的模样吓得目瞪口呆,也吓得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被姜逸尘一记流星式洞穿了心脏。
一剑毙命,可姜逸尘手中的剑却并未停下,他只知道他如今做的再多也换不回隐娘、刘启、薛青和西山岛上的百来条性命了。
姜逸尘在咆哮,紫玉龙鳞剑在嘶吼,它在傲九刀的身上不断抽离刺入,次次贯穿而过。
不多时,傲九刀胸腹部已被捅成了马蜂窝,即便早已身死道消,可他却不能同他的两个同伴一般,安静地躺下。
渐渐地,紫玉龙鳞剑已无法从傲九刀体内带出那一条条延绵不绝的红绸了,想来是已经流干了。
而姜逸尘也终于是两眼一抹黑,倾倒而下,包裹他的却不知是雨水、汗水、泪水,还是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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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已深,落雨未止,西山岛上一简陋的木屋内,地面上满是尘埃,却落下了些许沾湿带土的印痕。
屋中除了铺满尘埃的桌椅之外,唯有一支不知从何处翻倒出来,已被点燃的残烛,和一个孤零零的老人。
老人躺在椅间,发丝散乱,身上有些许着湿,单手拖着脑袋,闭着眼,呼吸均匀却缓慢。
许是外间的雨声过大,老人并未能听闻来人靠近木屋的脚步声,但虚掩的屋门已被推开了,他不需抬眼却也知晓来人是谁。
来人摘下了身上的蓑衣,取下了佩剑,随意丢在屋外,已是懒得拍去衣上的雨水、血水,便踱步进屋,往常间稳健的步伐在此刻却显得有些压抑、沉重。
老人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脚使不上劲。
老人想开口,却也无力出那两个字,“如何”。
老人心中很清楚,现在的西山岛上会是什么情况,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最终,老人能做到的只是放下了手,正了正身,睁开了那双锐利的眸子。
“留在岛上的无一脱身,无一活命。”南宫雁不过是出了老伯早已预料到的实情,“大伙的尸身都规整到了一处,待明日晴时,再一一安葬。”
“这些老兄弟在岛上也活了一二十年了,依凭各自喜好,给他们寻处好地方安歇。”老伯牟足了劲,终是得以开口,只是气息有些微弱,似是疲惫到了极点。
“也只能如此了。”南宫雁另寻一把椅子,咚的一声落座。
“来了多少方人马?”老伯问。
“该来的一个也没落下。”南宫雁回。
“倒是没有半点意外。”老伯道。
“意外的是这个节骨眼把握得真是紧凑。”南宫雁道。
“前脚在平海郡搅得地覆翻,让九州四海自相残杀,后脚便直接杀到西山岛上来,杀光所有人,夺走尚存的资源储备,再留人埋伏,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让人觉得窒息。若非受入岛地形所限,恐怕他们早已做好在此全歼我们的准备了。”老伯长呼了一口气,自觉或许真的是老了,老得每一步比对手都慢了半拍,方才给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曾经,我们的对手都是单兵作战,现在他们都抱团取暖了,我们这边虽有盟友之约,但在利用面前却难做到真正的统一战线,更多情况下是各自为战,你身边也只有我们这些头脑不够好使的,凭你一个人自然疲于应对,切莫太过自责了。”南宫雁听出了老伯心中的愧疚,安慰道。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已经糟了太多暗招了,再这么下去,等变了色,我们却已无力将之翻转过来了。”老伯轻叹道。
“你的意思是,主动出击?”南宫雁凝眉道。
“不得不。”老伯郑重道。
南宫雁知晓,老伯此话一出,出了西山岛后便必将掀起一场风暴。
“对了,尘儿的情况怎么样了?”南宫雁问道。
“失血过多,伤也蛮重的,性命倒是保得住,只是……”老伯垂丧着头,提起姜逸尘,心中不免一痛,“伤能治,就怕,心已死。”
“从贪嗔痴三煞的死状来看,冷三儿是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毙命,但余下双煞则是被尘儿硬拼下来的,这孩子压根没想过活命。”南宫雁回忆着先前到场时所见的情景,和老伯一般,心中亦是充满担忧,“若是尘儿就此沉沦……”
“唉,毕竟是我做的不到位,这样一块璞玉,还未磨成利刃便摔碎了,而今想要将其粘合,全然只能指望他自己迈过这道坎了。”老伯闭眼道。
“好在,这地方那些杂碎也不会再来了,让尘儿留在这也好。”南宫雁叹道。
“只是太过孤单,也怕触景生情。”老伯道。
“那石府的那些朋友?”南宫雁忽而提醒道。
“你提醒得不错,飘零他们那边不能再出岔子了,今后得多费些时间和精力照看着。”老伯很少压宝在极少数人身上,但随着近年来,盟中各大精干的夭折流失,他已逐步到了无人可用的底部,他不得不着眼与未来,而姜逸尘和洛飘零便是他看中的未来,如今很可能已是折了一把利剑,这智囊可不能再失。
“嗯,我会安排。”南宫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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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西山岛上一木屋中。
一老一少正在其中。
老者是老伯,尽管已是刻意整理了面容,可满布血丝的双目和略显苍白的面色还是暴露了他这些来的疲惫。
很多人心中清楚,这是老伯最后的颓然了,当他跨出西山岛后,一切负面情绪都会被他丢去,他会用最致命的手段开展反击。
少年便是姜逸尘,他的身上和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带,视线模糊,可他已不在乎,他也知道跟前的人是老伯,但他已无心再关心这些。
老伯特意来告诉姜逸尘,西山岛基本已打理完善,明日,道义盟的人便会全部撤离。
这已是姜逸尘第二次醒来,两日前,醒来后的他便自行摸到了霍隐娘的坟头,在那待了大半,直至绵绵细雨不期而至,他的身体扛不住那股寒凉,被发现昏倒于地后,才被带回。
“也许你也知晓,西山岛这一遭,我们吃的是哑巴亏,流出来的血我们也只能咽下去,但,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去做,可那些事却只能在阴影下完成,你若有心为隐娘,为西山岛上的人揪出幕后仇人,将之一一手刃的话,道义盟还需要你。”老伯继续自顾自道,已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少年一直沉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