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乐此言一出,本是宽敞通透的镇口好似在顷刻间被挤压成方寸空间。
气氛紧密而凝重,令人呼吸不能。
俞乐将选择权拱手相让,全权交由九州四海帮派向来嗤之以鼻的邪门魔教来拿主意。
但凡有些眼『色』的,都能瞧出俞乐此举是以退为进,表面上看来是放弃了主见,实际上却是向笑面弥勒激将、施压。
毕竟不论从实力,到名气,还是到对于各个帮派的重要『性』,笑面弥勒在这三十来人中都是首屈一指,无可替代的。
倘若连堂堂兜率帮帮主都甘愿受听雨阁摆布,屈尊于涯镇大半年,那么他们即便被留下,至少在心理层面不会觉得太窝囊。
当然,在场没有人会认为笑面弥勒将服用那十日断肠丹,乖乖留下。
笑面弥勒事先没同大伙儿打招呼,故而只是试探了个别幽灵饶能耐。
接下来,只要笑面弥勒表『露』出半点儿不愿屈从的意思,便相当于吹响了反抗的号角。
这些来自各门各派,本是互不相干的江湖人士,便会暂时摒弃正邪之嫌,门派之别,毫无保留地各施所能,与听雨阁,与涯镇,拼个鱼死网破!
在这一刻,他们似乎成了一体。
笑面弥勒笑了笑,那笑声亦是低沉沧桑,好似地府中那些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鬼笑声。
这笑声本让人听着不舒服,可眼下在这三十来人耳中听来却是极为受用。
他们能听出笑声中的轻蔑与不屑。
他们能感觉到那笑脸面具的背后,积压着的愤怒。
他们已有预感,笑面弥勒即将发难!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于是,已有不少人把手握在了各自兵刃上。
这样做既能稍稍让他们安心,也是拿出态度来支持笑面弥勒。
笑面弥勒开口道:“昨儿的故事,好听是好听,可惜洛公子却不愿意让我们分享给更多人知晓啊。”
“那洛某还是得先为昨夜打搅了笑帮主一夜好梦,陪个罪。”洛飘零作了个揖,而后道,“只要熬过了这段时日,笑帮主回去之后依然能与好友分享。”
笑面弥勒道:“姜越老越辣,酒越陈越香,可是好菜放久了只会馊掉,到了那时,再有趣的故事也只会变得枯燥乏味。再者,洛公子是认为,只要把我等控制在这,外面便可风平浪静了?”
洛飘零道:“至少会比放任各位离去,要来得安全些。”
笑面弥勒道:“我们兜率帮倒还罢了,我不在,那些崽子们顶多按兵不动,至于藏锋阁、诸神殿、啸月盟各自阵中少了一员虎将,还能不火急火燎地四处找人?”
洛飘零道:“这点洛某也为各位考虑过了,各位可在这些内与帮里人报个平安,洛某保证会以最稳妥的方式,将信息传递到各位的帮派郑”
笑面弥勒道:“这考虑倒是极为周到了。”
“这是自然。”洛飘零再次拱手作揖道,“只要各位安心在这住下,洛某一定会让涯镇的乡里乡亲,热情地招待各位。”
笑面弥勒淡淡道:“那么,我没有疑义了。”
低沉沧桑的嗓音,在众人听来却宛若晴霹雳般轰然炸响!
“那么,我没有疑义了。”
这句话一时间在他们耳畔不断回响,延绵不绝。
在他们还未从震惊当中缓过神来,又险些被惊掉下巴!
笑面弥勒居然用手捏碎了那笑脸面具的下沿,『露』出了他的嘴,以及半边脸。
那双唇,宽大、干瘪、不见血『色』,看来有几分上年纪的人气血衰败的样子。
那半边脸,枯槁,蜡黄,满是褶皱,轻易可见年老『色』衰之象。
几乎所有在场人都瞧见了笑面弥勒面具之下的隐秘。
但很快便有人似被惊雷击中,打了个哆嗦,或将头撇开,或用手挡眼。
并不是那笑面弥勒那老人家的模样让人觉得恶心,而是他们忽然间想起了至今仍流传在江湖间的传没有活人能见到笑脸面具下的真容!
他们的心肝不禁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糟了!看了笑面弥勒的脸,活不了命了!
只看到嘴不算看到脸吧?
法不责众,我们这么多人看见,他不至于把我们都杀了吧?
……
不过,仍有像俞乐、雪清欢之辈对那传言毫不在意,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笑面弥勒的一举一动。
当然,他们眼中的惊诧还未消散。
只因笑面弥勒已从洛飘零手中拿过一颗十日断肠丹,毫不拖泥带水地塞入嘴中,咀嚼起来。
洛飘零似是对笑面弥勒面具下的容貌不以为然,或许在他看来,易容术对于笑面弥勒来,应是信手拈来的事。
直到笑面弥勒当着众饶面吞服下十日断肠丹后,洛飘零才微微动容,他也没想到笑面弥勒竟会有这等气魄。
他全然看不透,眼前这副略显矮精瘦的身躯里,除了蕴含着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修为外,还潜藏着怎样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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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郑
咚、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客房中传来一道与敲门声一般轻缓的回应。
“打搅洛公子了。”
“无碍。大家都彻夜未眠,幸而眼下还未到寅时时分,睡到日上三竿定也能补回来一好精神。雪阁主不趁早去歇着,还特意来寻洛某,可是有何指教?”
原来,竟是雪清欢单独找上了洛飘零。
雪清欢道:“不敢不敢,是雪某要请洛公子指教。雪某听了一夜一的好戏,还有些意犹未尽之处,若是不能解开其中奇妙之处,恐怕是再没法睡着了。”
洛飘零道:“雪阁主你可以不服用那十日断肠丹的。”
雪清欢一听这驴头不对马嘴的话,也当即听出了洛飘零的言外之意雪阁主你要是乖乖待在客栈里,就没这么多事了。
雪清欢笑道:“可雪某实在管不住自己这颗好奇心,还有这双手脚啊。不过,昨儿雪某可是坏了洛公子不少好事啊,而且也一个字不落的将所有事都听了进去,洛公子难道真对雪某这么放心?”
洛飘零道:“不论如何,昨夜之事还是得谢谢雪阁主,如若没有您来主持公道,单单一个俞乐在那煽风点火,在下要应对的压力可将数以倍记。您的恩情,洛某不会忘,听雨阁不会忘。”
“言重,言重……洛公子既如此坦白了,那我也就开门见山的了。”
“请。”
“巽风谷之事还有个疑点,我未在众人面前挑明,希望你能给个明确的答案。”
“一定。”
雪清欢郑重道:“在你来之前,我在镇里仔细打听过。无涯海时常会因气温骤变产生沙尘暴,受此影响,其周边地域也会受风沙肆虐却也不假。只是,这风沙要跨越百里路途,落到巽风谷并不容易。这无疑便明,这百里地内,连一棵树都不剩。”
洛飘零道:“不错。”
“这些树是你命人砍的?”
“是。”
“那么问题便来了,要砍这些树定要提前布置,若是在你上了昆仑派后才得知有狗食日之事,从时间上来看,是完全无法做到的。”
“那儿的植被较为稀疏,也四处散落,不花上个三四功夫,确实没法除尽。”
雪清欢忽而紧张道:“这么一来,是否便明洛公子早在上昆仑派之前,便知晓将有日食发生?”
洛飘零缓缓道:“是。”
雪清欢不解道:“那你上昆仑山是为了?”
洛飘零道:“除了与诸葛掌门聊聊外,便是为了确认日食的具体时间。”
雪清欢道:“你也会推算这等地异象?”
洛飘零道:“不会。”
雪清欢急道:“那是谁告诉你的?”
洛飘零摇了摇头道:“佛曰不可。”
雪清欢闻言一滞,险些骂出声来,不过转念一想,这家伙莫非是在少林?
雪清欢不敢再往下想,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人,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弹指间,扰动整个下风云。
“洛某乏了,雪阁主可还有其他问题?”洛飘零对雪清欢还挺有好感,反而不希望他知道太多。
雪清欢道:“我想知道,你策划巽风谷一事的目的。”
洛飘零道:“雪阁主可看作这是在下赎罪之举。”
“赎罪?”
“自少林金印失窃以来,雪阁主是否时常听闻各门各派为逮到洛某,费尽心血,争得头破血流,各处杀伐不断?”
雪清欢道:“是,已有好些年,江湖没这么『乱』过。”
洛飘零道:“雪阁主可还记得三月三九州四海百花之约。”
“嗯。”一曲流年阁虽,可仍是四海会帽中的一个帮派,雪清欢作为一派掌门,自然也不会被忽略。
“在下只是希望在那到来之前,江湖上能少些争斗杀伐,以免九州四海各派到了来年三月三时,已大伤元气,更怕各大帮派无人做主,到最后被有心人作梗,变成一场无法控制的血『色』浩劫。”洛飘零郑重其事道,“故而,洛某便想着先让各方都出点血,知道痛后,收收手,安生些时日。”
雪清欢走出了洛飘零的房间,不知为何,他的背上,手心里竟沁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