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是怎么想到这种建筑风格的？”老猫指着车窗外的一栋大楼，露出疑惑的神色。
宫玺将视线移了过去，看到了那像糖葫芦一样的建筑，不以为然的指了指前面：
“那边还有像一滩烂泥一样的办公楼呢，哦，那边还有十几朵菊花垒在一起的。”
“意义呢？意义在哪？粗犷？实用？某种象征崇拜？”老猫不相信的扭过头。
宫玺挑了挑眉，两手一摊：“艺术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你非要问的话，我也不好和一只猫解释人类的审美。”
“呵……”许言忍不住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宫玺难得有和老猫说骚话的时候，这副场景可不多见，也许是涉及到了艺术？
“就比如……你看前面，那座与楼平齐的雕塑，原体在零号城市，由百年前的知名艺术家库里奇设计，在当时包揽几乎所有艺术奖项，是零号城市的地标建筑，后来其他城市也纷纷仿造，作为比较别致的装饰。”
宫玺继续开口，似乎艺术才是打开他话匣子的唯一钥匙。
无人出租车已经逐渐接近城市中心，许言也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看到了宫玺所说的知名艺术雕塑。
那是一座可以用宏伟来形容的作品，第一眼就让许言想起了法兰西大铁塔，通体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有着陶俑一样的土黄色，在这个发达区域尤为显眼。
而雕塑的主体是一个人，双腿拢并，直立在圆形底座上，双手呈交叉状贴在胸前，低俯着头颅。
雕塑服饰没有明显特征，而是由无数长方形的块状物拼接，覆盖全身，有点像许言上辈子见过的劣质金缕玉衣。
至于头部则相当粗犷，仅能勉强分辨出五官，仿佛是小孩子拿着菜刀，随意在土块上砍出了一个圆形物体。
许言点了点头，他有印象，零号城市外区的确可以远远看见这么一个玩意，可以想象这尊作品的原体，有着比复制品更为宏大的体型。
不过他欣赏不来就是了，唯一觉得和艺术沾边的，就是这座雕塑够大，在他的世界观里，只要够大，立一根棍子也能叫艺术品。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六一突然在通讯频道中问道，打断了后车的艺术氛围。
许言搓了搓手指，也将视线落在宫玺身上，但并没有开口。
似乎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宫玺点了点头，指着车窗外说道：
“一座城市的中心区有很多居民，但如果和外区相比，就显得特别少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瞥了许言一眼，继续说道：
“你们现在看到街上人来人往，实际上每十个人里，只有三四个是人类，其余的都是仿生智械。”
“仿生智械？！”六一在频道中提高了音量。
“对！”宫玺点了点头，“中心区的精英都追求精致的生活，这里几乎没有人类从事服务行业，所有的一切都会交由机器人完成。”
“据我所知，很大部分的精英人类对生育下一代并不上心，提前储存生殖细胞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这里的福利体系中包含了由联邦抚养孩子的项目，事实上，由联邦负责抚养的孩子中，有一半没有父母，或者说父母已经去世，临死前启动了预留的繁育设置。”
“就像自己享受完一生，最后留下后代，而生殖细胞的配对，也是由数据分析完成，选取最合适的生殖细胞，搭配上基因筛选，可以确保孩子在试管里的时候，就足够优秀。”
“很大程度上，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人类伴侣，但依旧会有后代留下。”
“人类伴侣？”许言突然打断了宫玺，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措辞。
宫玺习以为常的说道：
“是的，人类伴侣，正如店长你看到的，或许你能看到的更多，街上的机器人不仅仅是保姆、雇员，相当大一部分的机器人在扮演家人的角色。”
“听起来……怪怪的。”六一发颤的说道。
“但他们已经习惯了。”宫玺露出思索的神色，“我记得有个人权组织的专家曾经抗议过。”
“他声称联邦有意引导这种精英化生活方式，是在将人类引入深渊，拥有最多资源的一群人，拥有最好头脑的一群人，正在被机器人编造的梦境里，像婴儿一样生活。”
“这样做无异于是人类的退化，结果要么是人类再也离不开这些智械，要么是人类逐渐成为智械……在精神层面。”
许言嘴角噙着笑意，开玩笑的接道：“那这里的人，自杀率应该挺高的吧。”
宫玺认真的点头道：“确实，自杀率一直居高不下，这些东西外区基本上是不知情的。”
………………
车辆漫无目的的行驶，路上的仿生机器人行走如常，这趟旅程许言本就打着进来看看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具体的目的地，车辆的行驶路线上，也设定成了在中心区转圈。
可转着转着，六一突然发现车辆更改了路线设定，在一个路口拐向了刚刚走过的街道。
“老许，你改路线了？”
“没有……”许言简短的答道。
他也发现了车辆的路线改变，同时察觉到了源头是某条外部的指令信息，只不过并没有声张。
不久，前车的云雅想起了什么，在频道中哭丧着叹道：
“是我父亲，他知道我回来了，这是去公司的路。”
“或许你们应该改善一下父女关系。”许言善意的提醒道。
按照宫玺说的，这中心区的人情味还真是淡的可以。
一路无话，两辆汽车缓缓驶入一条繁华的街道，两侧的楼宇同样是意识流风格，活脱脱一排棕榈树。
汽车速度渐缓，最终驶入了地下停车场，电梯口早有工作人员等待，苦口婆心的将云雅带到了楼上。
当来到一间会客厅后，一行人还在四处张望，工作人员便恭敬的离开了。
许言晃悠到角落，扶着沙发靠背，看着工作人员离开的背影，心中玩味的笑了笑，因为对方不是人。
“你父亲对你也挺好的啊，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就把你带过来了。”六一背着手，垫脚看着墙上的挂画。
“他只是不希望我到处走，我和他没什么可聊的，况且还有那个……”云雅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这时，会客厅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保养的相当不错的知性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托盘，上面呈放着饮料。
女人惊喜的环视一圈众人，快步上前，将饮料放到桌上。
“小雅，你终于回来了，你父亲做梦都念叨你名字呢……这些是你朋友？”女人收起托盘，视线扫过六一，宫玺和老猫。
沙发上的云雅向旁边挪了挪，尽量远离女人的位置，有气无力的说道：
“啊，我朋友，有事么？”
“呃……”
云雅的态度直接杀死了比赛，女人尴尬的怔住，原本想靠近云雅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将碎发拢到耳后。
“那……那你们先聊，你父亲开完会就过来了。”
说完，女人带着完美的笑意，快步离开了会客厅。
六一跳到沙发扶手上，勾搭着云雅的肩膀，悄悄说道：
“你家保姆？”
“我后妈！”云雅深吸口气，“她和我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可她……”
“是个机器人。”许言突兀的接道，看向了云雅。
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许言心中感叹道，就这个型号，就刚刚的表现，简直比酒吧里那个特殊服务的女孩还要逼真，大概是T1级智械？得想办法深入了解一下。
正想着，宫玺拢了拢头发，突然说道：
“这就是仿生伴侣，泰克工业的T1级别智械，算是联邦民用级别的最高技术了，听说不仅在人类这边，附近星域的其他文明也很欢迎这种型号的产品。”
“记得刚刚出来的时候，主要还是用于外销，打通文明贸易用的，可以接受各种外形设计，被称为蓝星的‘球产之光’，为初期商业交流做出过不少贡献。”
说到这，宫玺顿了顿，着重的补充道：
“但发展到现在，以你们所看到的来说，它们与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