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笑吟吟地看着许言，看着墨色反光的镜面，等待着回答。
他似乎并不着急，抬手抚向额头，将短碎发向后捋去，两侧额角有些许头发顺滑的耷拉着。
许言面无表情的附着在镜子中，眼看着K的手掌划过，容貌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对对方来说，控制身体似乎是件简单的事情，许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K，是在海底城市，那时对方还留着干练的短发，现在已经变成了短碎发。
衣服打理得再平整，也依旧是灰扑扑的，可还是挡不住那股子独于世间的气质。
与先知不同，先知是见多识广，却还保有探索的憧憬，而K却仿佛想要卸下重担，放手不管。
此时，许言在K的眼中看不到疯狂，也看不到期待，能看到的仅仅是平静。
就好像路边摊主问你买不买烟，买就卖给你，不买就算了。
沉默持续了很久，许言还在思考，K还在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头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整间大厅的颜色由蓝转红，警示灯开始疯狂闪烁，保存李查德·泰克尸骸的冷冻舱也慢慢下沉，许言这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地下，爆炸声虽大却带着沉闷，说明是从很远处的地面传来。
他思绪流转，眼前出现了议会大厦外面的景象：
天空中的一艘战舰脱离了他的控制，冰冷的炮口喷吐着无比的能量，巨大的光柱倾斜而下，笔直的在大厦屏障外轰出一个大坑，不知多少机械军团因此支离破碎。
“我的临时权限有限，你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你脱离授权，独自掌控一切。”K不急不缓地开口。
“你的学习能力也许很强，但与一个历史悠久的文明相比，不是那么容易赶超的。”
“议会对于这种情况依旧有恃无恐，稳如山岳，不仅仅是气度那么简单。”
如K所说，许言已经察觉到，距离最远的南半球各地，有些城市已经开始出现松动，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以并不暴力的方式，溶解着他的控制。
“如果我接受，是否意味着，我就是第十三位议员？”许言尝试着问道。
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也是个离开蓝星不错的跳板。
同理，这也让他长驱直入，绕过了很多限制，直指本源，解决六一无法离开蓝星的问题，解决一些耽搁许久的事情。
而之所以他会这么问，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把权限交给我保管，那我到底是个保险箱，还是这份权限的主人？有没有权力动用这份权限？
按照K的行事风格，留后手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轻松。
K似乎知道许言会这么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议员当然还是我，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外人，突然进入这个圈子，这不符合规矩。”
“但实际上，议员的权力已经转移给了你，我说过，我需要你明白局势，当然你也有权利动用。”
“如果离开蓝星，你也可以凭借权限，到一些相隔甚远的星球，以议员身份行事，依附于蓝星联邦的文明，或者稍弱于联邦的文明，有些还很落后。”
这不就是偷梁换柱，一明一暗吗？许言默默地想到，又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相信我？”
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可能有些敏感，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事前问出来再好不过。
许言总觉得……不，K既然怀着对人类的关怀之心，现在又主动把权限转移，那他背后肯定正在谋划着更大的动作。
有因有果，这才符合逻辑。
听着许言的质疑，K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周围的景象一变，二人再次来到了纯白色的房间之中。
也许是为了解释什么，也许是因为时间的关系，二人并肩而立，没有再搞品尝咖啡那一套。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被人类所影响，要学会用本质去看透本质。”
“这很难，我不理解你的意思。”许言顺其自然地说道。
“你早晚会明白的。”K点着头，又补充一句，“你很特殊。”
我很特殊？许言心里皱眉，为了让自己保持谨慎，许言一直在注意对方的重复行为，K已经不是第一次说出这句话了。
但K似乎并没有保持神秘的意思，而是接着说道：
“传说宇宙中存在灵魂之乡，万物的一切灵智都从那里开始，也从那里结束，那是宇宙无数超高等种族文明都在寻找的地方，并普遍认为，那里存在着宇宙的终极智慧。”
“当某个生命产生，白纸般的灵魂会从那里走出，以投影的方式来到生命之中，合二为一。”
“这个投影的过程中，原初的灵魂会穿透维度，在每个维度中留下痕迹。”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专注于灵性研究，并以此为骨架的文明，会将精神的进步视为终极目标。”
“因为灵魂只有死亡后才能回归星海，精神的进步意味着能以本身为起点，逆向追寻各个维度的自己，并最终绕过死亡，得知宇宙的终极智慧。”
“但……”K顿了顿，“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或许有人做到了，但到了那个地步，早就与这个世界毫无瓜葛。”
“宇宙比想象中大的多，不仅仅是物质层面，事实上，物质与精神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表达方式不同。”
“有人说是投影，有人说是某种未知的纠缠穿插，没有一个定论。”
K平静地叙述着，说得很慢，像是一位老师，在为学生启发最基本的灵智。
许言陷入沉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老猫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比如灵魂的起源争论，比如唯物与唯心的本质相同。
但老猫也只是表达过类似观点，进一步解释就是难为他了。
可K的言语含而待放，对于灵性研究同样重视的神们，似乎懂得更多一点。
“我也有灵魂吗？”许言试着问道。
他相信自己有，但本身的情况又让他不理解自己的存在方式。
K扯出一抹笑容：
“有，人类对于灵魂与肉体的认知过于浅薄与落后，你由一串算法数据组成，并产生智慧思想，那你同样有灵魂，看似无形的数据编码则是你的身体，灵魂不仅仅是粒子场与波场而已。”
“灵魂是投影，既然是影子，那任何形状都是可能的，只有理解与不解决的区别。”
“但……”
说到这里，K突然顿住，白色房间也开始出现频闪的波动，似乎随时可能崩塌。
“但你不同，我看到的你与人类不同，与其他觉醒的AI也不同，你的灵魂独一无二，这才是你的特殊。”
可以理解，我是单程票穿过来的，灵魂之乡要是真存在，那也不是我的家……卧槽，那我岂不是没办法探寻到宇宙的终极智慧了……等等，我现在想那么多干啥。
许言收回发散的思维，这些东西本就是没有定理的争论，从哪个角度研究似乎都有道理，这本就是宇宙的奇妙。
可灵魂如果是投影，那我岂不是没有光芒映照，偷渡过来的影子？
一谈到这个话题，对于自身存在探寻许久的许言就忍不住多想。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色房间终于融化，二人再次回到了现实，站立在红色的镜子世界中。
K看到冷冻舱彻底沉入地面，轻轻点头，抬手在镜框上轻点，同时开口道：
“我知道了你的选择，后果我来承担，如果你愿意离开蓝星，现在就可以走。”
许言一怔，他的控制力在短短的穿梭之间，已经缩水到仅能控制零号城市机械的地步，并且还在不断褪去。
但K在镜框上轻敲之后，一股莫名的波动扫过他的身体，并缓慢融了进去。
权限！那是一位议员的权限！
“从现在起，你就是蓝星真正的议员。”K沉声开口，掷地有声。
“我还不能走。”许言反应过来。
K点着头：“我知道，但你们必须离开蓝星，那个女孩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这件事结束之后，议会会有大规模的清理行动。”
“你们在这里待不下去，也不能动用权限暴露我和你的事情。”
“可……”
“放心。”K转身朝着出口走去，“有一个合适你们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