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兵的八卦之中,李宪得知看起来得有四十多了的王铁成今年才三十八岁,有个比他小五岁的媳妇,儿子今年刚十岁。
虽然在林场当保干,但是这个人的家却在林业局,每个月只能回家那么一两次。长时间的分居,导致了两口子的感情一直比较冷淡。
事实上,就连媳妇跑了,都是邻居见门上被人用粉笔写满了拖欠电费的大字儿,连续几天敲门也没人开,才把电话打到了林场的。
媳妇跑了王铁成不心疼,可是儿子就跟他的命根子一样,这家伙发了疯似的找了一个多礼拜,只从娘家那边打听到自己媳妇跑去了关里。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铁成才主动找到了因为木材卡在红旗检查站下不了山的徐兵,提出了两千块钱,卖一冬命的条件。
两千块钱的事儿,徐兵不敢自己做主,就将王铁成直接带了过来,让李宪定夺。
听完这些,李宪不免一阵唏嘘。
跟徐兵要了包烟,他走到了刚刚卸完了车,蹲在车旁擦汗的王铁成身边。
见李宪递烟过来,王铁成犹豫了一下才接过,推掉了李宪递过来的打火机,自己从兜里掏出包火柴点了,闷声闷气儿道:“干啥。”
李宪蹲到了他面前,“王哥,你要是急着去关里,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王铁成抬头看了看李宪,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泛出了一抹光彩,可是马上,那光彩又暗淡了下去:“还不起,这一去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这个人情老子不能欠。”
看到对方脸上的决绝和执拗,李宪摇了摇头。心说就这死脑筋,我是你老婆我特么也跑、
从刚才和徐兵的谈话之中李宪得知,王铁成原是森工公安局的,管的就是偷猎偷伐,虽然后来犯了错误被下放到了林场,可是整个木材运输线上的各方各面他都清楚,而且这人实在是太狠了,简直是恶名远扬。
现在倒腾木材的那些倒爷,基本上都犯在他手里过,知道这个人太狠,所以不管哪个环节都惧让三分。
在林业局的木材运输段里,整个一活钟馗。
现在见这大哥一根筋,李宪也不劝了。直接许诺如果这一冬木材跑的顺利,给他三千报酬后,便径自离去。
和徐兵谈了一下接下来的打算之后,李宪见到一个裹着大衣的身影,从小二楼上飞奔了下来。
看到那空空框框的大衣,他微微一笑。
拿出些现金,让徐兵木材全部卸车完毕后带着众人去好好吃顿饭后,便悄悄跟了上去。
虽然二驴子一伙儿人已经被王铁成收拾了,但是李宪还是怕那些混小子不计后果,把这笔账算在苏娅的身上。
……
已经快要到八点,林业局没有路灯,而这个时间,大部分的人家也已经入睡。好在天空中一轮弦月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海梦朦胧的看清前路。
李宪在路边涂着“一对夫妻一个孩,孩子多了就带环”标语的墙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空旷的大路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寒风吹过,偶尔路旁的松树掉下来团团积雪发出闷响,零落的狗吠不时响起。
这番景象,让已经不是第一次走夜路的李宪都不禁肝颤。
前方远处的苏娅明显比他更害怕,雪地之中,咯吱咯吱的脚步显得格外急促。
苏娅的家距离厂子挺远,李宪跟在她后面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见她有到家的迹象。不过隐隐约约之中,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当进入一个胡同的时候,李宪停下脚步。看着周围有点儿眼熟的电线杆和房舍,他不禁纳了闷。
这地方……刚才好像来过啊!
他没有注意到,黑暗之中,正有一个身影,悄悄的靠近过来。
“呜!”
正当他纳闷之际,只觉得后脑勺一麻。
在这一刻,脑子里所有的东西因为震荡而变成了一团浆糊,似乎要从鼻腔里窜出来一般!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在倒地的一刹那,他看见了墙边的一块牌子。那上面是用白漆书就着三个大字——“江淼街”。
“孙儿啊,听爷爷的,未来一年之内万万不得近水,万万不得近水啊!”
老太爷的叮咛嘱咐在他已经混掉的脑海之中快速拂过。
妈的,千万不要近水,原来是这个水。
“日狗,这他妈谁能想到啊……”
迷迷糊糊之中,李宪在心里骂了一句。
就在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之后,他身后的小小人影发出了无声的惊呼,手里的柴禾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人影愣了好一会儿,才蹲到了李宪身边。探了探鼻息后,长大了嘴巴发出一阵混呼嘶哑的喊声,那喊声没传出多远就被晚风的呼啸所吞没了。
人影急促的啜泣着,俯身下去抓住了李宪的衣领,极其费力的的将其拖到了自己的后背上,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向了胡同深处。
……
李宪只觉得自己陷入到了什么泥潭之中,他的全身被万吨重的淤泥包裹着,令自己无法呼吸。
又像是身处在湍急的河流之中,沉沉浮浮。他想要挥动手臂,但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动惮不得,胳膊上似乎是压了块千斤重的秤砣。
耳畔似乎有一个催命的小鬼,啊啊呀呀的说着冥界的语言,吵得自己心烦意乱。
噗!
随着一阵水声,他感觉脸上一凉,精神为之一振。
直到这时,受想行识才一股脑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缓缓的睁开眼睛,他便见到了一张小脸。
苏娅的脸!
那脸上带着满满的惊慌,乌黑的头发已经因为出汗太多而打成了缕,一片片的贴和在那张因为紧张过度而微微发抖的脸上。
他终于明白了刚才为什么自己的感觉那么的怪异,这个傻子,正拿着一个掉了漆的白色搪瓷缸子骑在自己的身上,压的自己根本无法呼吸。
这个傻子此时就连呼吸都带着哭音,她的汗水一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和嘴边,有点儿咸。
“你能……起来吗?”李宪这才感觉到脑袋后面的剧痛,嘶了口气,说到。
见到李宪说话,苏娅似乎是被吓到的松鼠,一下子从他的身上弹开,躲到了炕边。
李宪这才有机会转了转头,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环境;自己身处一个小的可怜的屋子里面,墙上胡着泛了黄的报纸,有的地方已经裂了缝。窗户上遮着厚厚一层抗风用的破棉被,棚顶怕是漏水,被遮上了一层塑料布。
屋里很暗,不时有凉气从墙上渗透进来。
看着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盯着自己眼珠乱飘的苏娅,他皱起了眉头。
“刚才是你打的我吧?”
苏娅犹豫了一下,忐忑的点了点头,捂着胸口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李宪叹了口气,心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做好人差点儿一命呜呼,你说这要是真挂了,自己怎么有脸面对英年早逝的二大爷?
“大妹子,下手挺黑呀!”
他揉了揉后脑勺,摸着那鸡蛋一般大的大包,疼的嘶了口气。
然后……啪叽往炕上一躺,“伤得太重了,走不了了。嗯,今晚肯定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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