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在几位夫人的要求之下,岳正只好带着周瑗君踏上了北上天极的路程,虽然夜中曾用“月移法”探看了一回,但那是夜里,现在白天更能看得清楚。
街面之上,无数的黑甲士兵来回地巡逻,就连天极传送司派来接送的马车也是装扮得极为简素。
岳正此刻和周瑗君穿着同样的素衫,极为慵懒地卧坐在马车上,闲适地将手边的车帘掀开一角,静静观察着京中的情况。
行人也都穿着黑衣或是白衣,没有了什么鲜艳色彩,人人都是匆匆而过,以往的热闹与繁盛却是荡然无存。
按照给予各地官员的碟牍,明日正午,谦受皇帝的灵柩将从皇宫而出,所有陪葬的宫人和太监,也将徒步前往陵墓的方向。
新皇叶泽必须走完叶谦葬礼的流程,一般老皇帝入了陵寝之后,他便能正式登基从而昭告天下。
“此次又能见到爹爹了呢!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周瑗君手捧着脸蛋,言语中都是对父女再相见的憧憬。
按照国朝律令,凡郡守品级以上的官员,如无特殊情况,必须进京参加先帝的葬礼,然后朝见新皇。
而周瑗君的哥哥周玉璋不过才升任郡守没多久,自然是没有这个资格回京参与此地礼仪大典,她心中自然微微有些失望,岳正安慰般地抚了抚她的脸颊,笑着安慰道:“岳丈自然是想你们的,可毕竟国事繁重,两代帝王都要倚重于他啊!”
马车终于停下,掀开车帘,岳正牵着周瑗君的小手,径直向着自己的秦翊郡公府邸走去,好久没住过这京师的大宅了,这几日便暂住在这儿吧!
管家侯通听到门子的禀报,知道久久未归的主人来京,连忙大开中门,迎了上来便跪倒说道:“郡公归府,奴不胜欣悦,还请主人多住几日。”
“静心,莫要露出笑意,陛下薨逝,当有面有悲戚色。”岳正感受到侯通心绪的不平静,连忙叮嘱着。
侯通面色一怔,连忙向着岳正又叩了头,缓缓道谢着:“小人多谢主人提醒,差点犯下大错。”
“不怪,不怪,你且起来吧!”岳正淡然地说道,冲着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侯通一听也是连忙爬起。
岳正指了指那边的马车,向着小心翼翼的侯通吩咐道:“那是宗室之中负责礼仪的司吏,最近我的一应出行,都是由他来负责,你且找个客房将他安顿下来。”
“是,郡公大人。”侯通一听是负责礼仪的官员,心中一凛倒也不敢像之前那般随意,连忙按照岳正的吩咐去安排了。
“娘子,我们进去吧!”岳正看着洁净如新的府邸,心情瞬间大好,向着周瑗君邀约道。
一夜无话,京城肃穆的环境倒也影响了岳正的兴致,他就在府中的静室中修行了一夜,而周瑗君也是如此,听着静室之外的叩门声,两人才心神渐定地睁开眼睛。
“是侯通,莫不是大典要开始了?”岳正看着周瑗君的玉靥,轻笑着说道,也是在静室之中,若是在外面他定要保持严肃的表情,这两日可把他憋死了,一言一行都要合乎礼制,不得有半点逾矩。
“回禀大人,是负责大典的官员送来了礼服,说是您和夫人都要换上。”门外的管家侯通恭敬地禀报着。
不久之后,岳正和周瑗君两人看着面前纯白的服饰,脸上露出丝丝的苦笑,没想到这祭奠的典礼如此之繁琐,还好他不是负责之人,否则定要被这些琐碎的事情给烦死!
待到两人梳洗完毕,这侯通又来通知道:“周相派人来唤,说是想请老爷和夫人前去皇宫中,再看看老陛下的遗容。”
“周相,是爹爹吗?”周瑗君不解地询问着。
外面的侯通连忙回答着:“正是老大人。”
“看来岳丈还是想着你呢!”岳正看了看旁边夫人晶莹透亮的眸子,也是有几分调笑般地说道。
可周瑗君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蹙着眉头喃喃自语起来:“本朝不设宰相,统筹文官一应政务则为中书令,大家都称爹爹为相,莫不是在捧杀他?”
岳正倒是笑着安慰起周瑗君来:“夫人有所不知,若是有宰相之权,便能将手伸入军方之中,为今之世若要定克四方,像岳丈这般智者不得军权怎么行呢?”
“夫君说的倒也是没错,可是爹爹若真是这般做了,新皇会怎么看他?”周瑗君一针见血地点出问题的关键,岳正讪笑着点了点头,他这个夫人就是看问题太过通透了,有时他也常让她顶得下不来台。
此刻正如周瑗君所言,叶谦的遗体还未下葬,叶泽就私下召见了江兆东,只见肃穆的静室之中,江兆东连忙向着叶泽行礼道:“天北都督江兆东拜见陛下,祝我皇晋日隆,圣尊安和!”
“哈哈,免礼免礼,岳丈切勿如此多礼。”叶泽笑着说道,却是让江兆东起了嘀咕,派了一个小黄门私下召见,却是旁边一个外人也没有,这是要做什么?
看着江兆东脸上的疑惑神色,叶泽也是笑着解释道:“岳丈定是疑惑,朕为何单独将你叫来?”
“还请陛下解惑。”江兆东亦是配合着问道。
“那老梆子虞世基说了想要致仕,周大人说是想要重开相府,把军权也归到相府的管辖中来,但我意让你接手兵枢院院正一职,你看愿不愿意接此要职啊?”叶泽轻笑着问道。
但内里透露出了内容却让江兆东很是心惊,这叶谦才走了多久,陛下似乎已经和周中书起了龌龊,这看起来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微臣但凭陛下吩咐。”江兆东也是只老狐狸,连忙向着叶泽如此表示道,叶泽心中一喜,但面上却没怎么表现出来。
“你若是来京中任职,这天北都督该谁来做啊?”叶泽继续问道。
这提问却是把江兆东问住了,若是高天明未曾出事,让他来接任这个天北都督就再恰当不过了,可眼下没什么得用之人,即便是收拢过来的,也不如高天明那般的知根知底。
可叶泽既然问起,总得给个答复不是,连忙反问道:“陛下可有人选?”
“镇西将军谢将明,如何?”叶泽倒也是不客气地推出一个人选,着实让江兆东面色一苦,连忙追问道:“陛下,这谢将明可是谢氏之人,能大用吗?”
“四镇将军中,也只有他早早与朕联系,再说四面之城,若是朕没有得用之人,怎么能睡得安稳?”叶泽语气平淡地说道,却是犹如振聋发聩般在江兆东耳边炸响。
江兆东瞬间是明白了叶泽的意图,一来他去争这个兵枢院院正,周严不会太过反对,加上叶泽的支持,想来当拿下这一职事不是什么难题,二来或许叶泽和谢将明做了什么交换,以天北都督来换平波郡的镇西军。
“陛下既然坚持,那老臣也是同意的。”江兆东心中也有几分苦意,这叶泽未免太大方了些,天北都督府乃是重要的权柄,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真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而此刻,他们两人议论的主角谢将明,却在他自己书房中郑重地接见了一位黑袍人,那人掀开兜帽,却正是中书令周严。
“中书大人,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和陛下有了接洽,您确定这天北都督会到我的手上?”谢将明也有些不解地问道。
“呵呵,咱们这位新皇,手段是有,就是太过急躁了些,权柄操弄,岂是那般简单的?”周严幽声说道,身上的气势弥散开来,直把旁边的谢将明压得透不过气来。
“老夫也是没有办法,天下间的沉珂旧弊太多了,若不寻些阴私手段,怕是半辈子也理不过来!”周严感慨道。
“北边的皇甫韧是个什么情况?”周严冷笑着问道,眼眸中满是杀气。
“这人似乎已经有了南逃的想法,千湖郡主似乎早就南下,皇甫韧似乎也得了消息,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谢将明老实说道。
“那人不足为虑,主要是他控制的锁戈城不能乱,否则北方的那些......”周严欲言又止地说着,谢将明也是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亦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想来他南逃之时,便是南方叶华动手之日,你要替我盯死他,等会你就去皇宫中,跟陛下说要防备皇甫韧,祭奠大典就先不参加。”周严继续吩咐着,谢将明也是连声答应下来。
之所以谢将明愿意听周严的,自然是他们有着共同的对手,那便是北方道盟,他谢氏的谢伟郡城就在道玄路,现在他世家的范围却是被那些道盟中人挤压,原本谢伟城的第一世家,现在就靠着他一个圣境苦苦支撑着!
看着周严的身影缓缓从眼前消散,谢将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前些年,两人合作之时,修为还是相仿,现在周严气势稳压了他一头,两人的关系也渐渐开始发生了改变,变得更像是一种从属关系。
穿戴好黑色的甲胄,他匆匆骑上自己的风灵马向着皇宫而去,听周严的意思,分明是要拿皇甫韧的人头给陛下做投名状啊!
岳正和周瑗君在周严的安排下,也是齐齐进了“晋阳殿”,只见一尊巨大的黄金棺椁躺在大殿的正中,棺椁的几面之上镶嵌的满是珍贵的宝石,而叶谦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棺椁之中,身下是幽冷的阵法,直把他的躯壳保存得有如生前。
“陛下....”岳正有些感慨地喃呢着,周瑗君见他面色伤感,也是连忙上前抚了抚他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这时候,大殿的外面也是传来阵阵脚步声,只见周严一袭朱紫袍服走进了大殿,看着周瑗君隐隐有几分激动,但还是压制着心绪缓缓开口道:“君儿,你们来了,给陛下点支香吧!”
沉香的烟气缓缓飘起,周严看着岳正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岳正只感觉在周严面前有几分压抑,就连灵台上的金光也开始不自觉地运转起来。
“那就好,南面或许要有些动静,你记得盯好,要是有余力就帮一把。”周严缓缓说道,岳正也是连忙点头。
“陛下临终前还在念叨你,说你有大功要重重赏赐,可如今朝廷灵石也不宽裕,我先帮你记着此事,后续若有再给你补上。”周严继续说道,岳正终于明白周严将他喊来的缘由,此刻的皇晋朝廷是遇上财政危机了啊!
白银、黄金等等的凡人货币,府库中堆积如山,但用于赏赐修士、供养圣境的灵石却是不足,朝中依然是维持着一万两白银兑换一颗灵石的定价,可外面的市场之上,若是要兑换一颗灵石,却是已经飙升到了一万三千两白银,甚至有时还收不到......
任他周严修为高绝,手段灵活,可是没有灵石稳定那些非道盟的宗派,他也有几分难以支撑!
岳正自然是看出了朝廷危机之所在,但灵石的产地多在北方,要么在宗门的控制下,要么在世家大族的控制下,在鄞南,朝廷也有灵石矿脉,可鄞王造反在即,怎么可能再向中央输送灵石呢?
“好,就听岳丈的!”岳正一口答应下来。
“爹爹,这可就不对了,岳郎为朝廷出生入死,光是疗伤就花了不少功夫,爹爹这样一句话就要抹杀掉岳郎的赏赐,着实有些不好吧?”周瑗君径直开口质疑起来,岳正一听也是连连点头,心中越发爱煞了这个聪颖的妻子。
“要不这样,我做主,让他去府库中挑些东西,就算赏赐了,你看这样如何?”周严见女儿生气,也是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岳正连忙点头应下,周瑗君见状也不好再纠结什么,只能叹息着点了点头。
既然赏赐的事情已经谈好,周严冲着女儿一笑,也是向着岳正吩咐着:“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这般仪式还有几日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