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皇宫之中,一处小小的殿宇是为周严所在的“勤政殿”,原本这是叶族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可如今周严占据此地,倒有几分鸠占鹊巢的味道了。
叶泽已经随着扶灵的大部队,向着北面的皇陵而去,一路之上有十几个圣境护持,想来安全应是无碍。
盯着面前有几分狼狈的崔盛,周严动动鼻翼都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他放下勾画的石笔,冷冷地说道:“前线的情况已经这般严重了?”
“第五大人说了,若是敌人依旧攻势这么猛烈,怕也只能坚持十多日,他们便要断粮了!”崔盛连忙回禀道,此次大战也让他看到了南军的疯狂,虽然战力不及北军,可鄞王为达目的根本不在意所谓的牺牲。
周严皱着眉头,别着手中来回转了好几圈,口中喃喃自语说着:“当时真不该给他们这些粮草的,现在麻烦了!”
他口中所说,自然是以奖赏的形式给岳正的那批粮草,若是那些粮草还在,倒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周相,以崔某看,现在只能速战速决,否则与我方便危险了!”崔盛坚定地说道,言语中很是诚恳。
周严从自己的桌上,抽出一本红色的案牍,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看着崔盛询问道:“崔大人,可知商盟?”
“知道,发源于南方的一个势力,几个做生意的宗门组成的一个松散的联盟,听说背后是鄞王。”崔盛心中一惊,但面色不变依然沉稳地回答着周严的问题。
脸上闪过一丝轻松的笑容,周严拍了拍手上的折子,轻笑着说道:“这些人哄抬京中的粮价,搜刮了不少的粮食,可惜现在南方的传送断了,他们拿着一堆财货却是不敢在别人的地盘走,现在倒是还在京中。”
“好肥的硕鼠,也该到了收割的时候!”周严冷酷地说道,此话一出,崔盛心中亦是惊骇,原本这些粮食是供给京中百姓,被南来的粮食大豪以高价买走,而周严再将他们手中的粮食抄走,那百姓吃什么......
“可京师之中?”崔盛也怕京中出了什么乱子,连忙开口询问道。
“我已经让常固城将军加强外城的巡逻,若是有人胆敢叫嚣作乱,格杀勿论!”周严此刻也顾不得百姓的死活了,似乎从某一刻开始,他渐渐少了儒门的仁心!
崔盛知道这般命令下去,怕是有不少的小民横死,但仅仅是加强外城的巡逻,怕是内城那些王孙贵胄、高门大豪的生活,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吧!
“盛,知道了,此次还需要我去送粮吗?”崔盛询问道。
周严随意地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说道:“崔大人且去休息吧,想来南面的厮杀也让你劳神了,这件事情,我亲自去处理!”
看着崔盛渐渐远去的背影,周严喃喃自语道:“东方豪族、北方大族,等等若是鄞王弱势,尔等还不动手吗?”
“一场大战将来,城中的这些硕鼠,便让沈诀去抓吧!若这次还抓不住,呵,这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再办砸了差事......”周严眼神阴翳地看着皇城之外,脸色也变得杀气腾腾的。
随着崔盛的离去,他冲着侍候的仆人挥了挥手,所有的太监和宫娥连忙向着他行了一礼,便匆匆忙忙从勤政殿内走出。
“速胜!”
“呵呵,速胜?”
“天莲,你行吗?”周严在殿内自言自语地说道,身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阵阵黑气,面目似乎也变得狰狞起来。
殿内墙壁上所挂着的皇晋地图,渐渐也变得模糊,他盯着鄞水的位置,嘴角闪过一丝诡笑,喃喃道:“鲁丰,鲁丰,也只能牺牲你了啊!”
他心中已有定计,手书一份函件,人影一闪已经出了皇宫,他此时已经功参造化,双目之中变得一团漆黑,抬头盯死了天空的乌云,亦是自嘲一笑。
“沈大人,你好生清闲啊!”
皇室亲军的城外驻地,沈诀正在房中打坐,可那房门竟然无风自开,他看着门外的黑影,有几分诧异道:“周相!”
就在叶泽被要求出京的当日,一份恢复丞相之制的圣旨便明发天下,而自然丞相之位就落在了中书令周严的头上,很明显保皇一派内部的斗争中,周严赢了!
“这两件事,你赶紧去办!”周严将手上的函件递给了沈诀,只见沈诀打开之后,看了几息便是脸色一变,冲着周严道:“大人,这事可......”
“抄家纳粮都是小事,你让金峰和马庸去办,至于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一定要完成,否则杀了你都是轻的!”周严冷声说道。
感受着周严身上阴寒的气息,沈诀大气都不敢多出,他只觉得面前的周大人似乎不像是自己认识的周大人了,变得越加的残暴和狠辣。
“是,周相,我马上去安排!”沈诀开口回答道。
说着他便向着驻地外面走去,却听周严在后面缓缓吩咐着:“那份文件,记得销毁掉!”
听到此话,沈诀不敢耽搁,他将手上的案牍往天上一扬,手中法力催化,但见无数的纸屑纷飞,像是凄迷的蝴蝶一般。
“莫道丈夫不心冷,从来只为天下权!记好这句话,沈大人做你该做的!”周严冷声在后面叮嘱着,沈诀只觉心头微震,似乎被周严说中心事一般,再不复刚刚优柔寡断的心绪。
吩咐完这一句,周严的身形又是一动,径直消失在了这天极城中,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是保皇一党全力运作着,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是夜,天极外城的街道上响起了阵阵马蹄之声,金峰并着马庸带着上千个皇室亲军,到处搜寻着。
“金大人,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啊!”一个小店的掌柜也是认识金峰,连忙拱手询问道,言语中似乎带着些许颤音。
看着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军卫按在地上的凡人老者,金峰冷冷说道:“你们东家的事情犯了,他人在哪?”
“小人不知道啊,许是回南边了吧!”跪倒在地的凡人老者连忙回答道,马庸看着此等情形也是劝道:“这只是个小人物,我们去别处找吧!”
“马大人,您瞧好吧!这人嘴里必有消息!”金峰笑着说道,上前径直踩住了老掌柜的手掌,笑着问道:“叫致元斋的灵符铺子,是南方神笔堂的产业,其联络人唤作王定发的,喜好内城的玉液酒。”
“你昨日采购了一批,别告诉我是你自己喝的!”金峰笑着问道,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马庸听他这样问,亦是冷冷地看向了地上趴伏着的老者。
“金大人,不如直接搜魂吧!”马庸最恨有人蒙蔽他,直接开口提出了一个恶毒的法子,这老者经常和修士打交道,哪里不知这法子的痛苦,连忙说道:“官爷,我说,我说,这还不成吗,可千万别搜魂啊!”
“那王定发拿走了收来的那些物资后,便去南面的青山观清修去了,说是要等南方消停了再回去,可还让小的帮他采买玉液酒。”这人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知道的说了个遍。
“去拿人!”金峰冷冷地说道。
按照给到的名册,今晚上可是要抓十几号人,皆是从南面过来的,若是能抓住,军粮的问题算是解决了。
“沈大人去哪里了,你知道吗?”金峰好奇地问道,旁边的马庸亦是摇了摇头,他也是和金峰一样,收到了沈诀的函件才来到这儿的。
两人皆是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心中却是想到什么事情能让沈诀亲自跑一趟?而且还是在这么关键的当口,恐怕是和当下的战局有关!
“别想那么多了,这些辎重可是要紧,赶紧收集起来给钱泓钱大人送去吧!”马庸自知情况紧急,挥了挥手止住了两人的联想,有几分急切地说道。
“那个死胖子,等会子又要清点半天!”金峰撇了撇嘴说着,心中却是不想和那胖子打交道。
马庸看着面前贼人躲藏的“青山观”,轻轻摇了摇头,大手一挥间便凝聚了一块土黄色的大石砸到了青山观的大门上。
此时,他们要抓的人犯王定发瞬间从青山观的后院飞出,向着观外的方向奔逃而去,他也算是商盟的一员,知道朝廷抓他必是南面的计谋被识破了。
“狗东西,还想跑!”金峰瞪大了自己的虎眼,大手一张,虚空中瞬时卷起几道金线,像是无数道蛛丝般向着那人兜头罩了过去。
王定发也有天境巅峰修为,可哪里是圣境之人全力一击的对手,整个人的身形向着蛛丝网中坠去,面色之上满是绝望,他知道皇室亲军的手段,知道自己落在他们手中必没得好,便也悄咪咪地摸上了腰间的乾坤袋。
却是还没碰到袋子,手上便是一痛,一道金线已经牢牢捆住了他的手腕,金线勒得极紧像是都要渗出血来。
金峰身形微动,大手往他腰间一探,便将他的乾坤袋夺了过来,心神一扫之下,却是开怀大笑道:“哈哈,钱胖子估计要笑了!”
马庸也不管这战利品,径直上前扣住了王定发的脖颈,冷声问道:“你的那些同伙呢?快说,不然让你好好试试我皇室亲军的手段!”
可这王定发像是条硬汉,抿了抿嘴唇,恨恨地看了眼马庸,便开口怒斥起来:“鹰犬,呸,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马庸看着此人,倒也没生气,冷笑一声便开口劝说起来:“你们都是生意人,何必趟这趟浑水呢?”
“和这小子说这么多作甚!直接用上搜魂术不就完了!”金峰将乾坤袋收起,有几分满不在乎地嘟囔着。
马庸白了他一眼,跟他解释起来:“好歹是那么大的势力,难道就没点防备搜魂的手段?”
“你当谁都是道盟啊!”金峰满不在乎地说道,大手一扬径直抓在了王定发的脑袋上面,他运起神魂之法,搜索着王定发的记忆,却见这人脸色发白、身体也开始打着摆子,显然金峰这手法极为的霸道。
马庸没声好气地看了看他,也不知他这蛮霸的手段怎么干得好细作这份职事?等待了几息后,却听金峰笑着说道:“老马走吧,我知道这些呆在哪里了!”
乍听这话,马庸也是瞪大了双眼,心中暗道这商盟的手段怎么如此粗糙,逮了一个头目便能把其他几个都挖出来?
看着马庸脸上的诧异,金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向着马庸说道:“商盟比之道盟那是远远不如,最强者不过是个圣境,而且还是个炼药的,你说他们有神魂的手段,未免也太抬举他们了!”
不提两人往后如何抓人,但看两人的上司沈诀此刻正在南行的路上,想到周严给自己的命令,他便越发得心冷。
那份案牍之上,只有一句:“戾月二十八,临近午时,毁柏湖大堤,此堤最弱处为夹层右三百二石段处,以力攻之,则堤辄悔!”
柏湖大堤位于柏湖郡北,是用于积蓄柏湖之水,这柏湖郡便是得名于柏湖,此湖泊面积虽不如秋廷湖,但其中的水量却是比秋廷湖要多上不少。
而周严让沈诀去摧毁的,便是本朝之初修建的柏湖大堤,此堤坝将高耸的柏湖挡住,从而不让其中的湖水倒灌鄞江之中。
沈诀现下随便想想便知柏湖堤坝一旦被毁,倾泻而下的江水瞬间会摧毁兖中、鲁丰两郡,而柏湖郡的上下游,鄞苏和常润两郡也必会受灾,到时候是怎样的一幅情景......
可他已经和皇晋绑定颇深,若是皇晋、周严他们不能得胜,想来他沈诀还会有权势吗?到时候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吧!
除了沈诀、金峰、马庸等人在为周严的计划奔走,其他保皇党也没有闲着,邢台阁阁首路有端一早便遵照周严的意思来到了道巅之下。
“邢台阁路有端,求见叶炎老祖!”路有端站在道巅之下,恭敬地说道。
“何事?”缥缈的男声从空中飘来,激荡在路有端的耳边。
向着虚空处再次作揖,路有端继续开口道:“周相有言,戾月二十八午时,请老祖于鲁丰郡城之上,静待时变,可攻叶无道!”
“六日后,知道了!”叶炎立在道巅之上,情绪极为淡漠地回应着。
待到叶炎应下,路有端便匆匆离去,面对道境的压力,他立在这儿也是感觉万分的不自在。
另一路则是银税监的监正钱泓,向着天莲上人及其弟子暂居的天莲别院而去,此处因为天莲上人的到来,已经变得香火鼎盛。
本就在外城的别院,天然吸引着一些百姓前来礼敬,钱泓在千叶和尚的引领下缓缓向内走着,只见别院的正中,端坐着一莲台佛像,细细端详佛像的面部,却正是天莲上人的模样。
钱泓知道这是佛门的香火修法,凡是到圣境之后的佛门修士,皆可立人像于寺庙之中,圣境为三丈、道境为六丈、帝境为九丈。
若是此修士陨落,则法身像即移去,除非是到了帝境的人物,像昭帝的金身佛像,如今还在昭圆寺中受人供奉。
“钱大人,您请,我师就在此间厢房中静修。”千叶和尚双手合十,向着钱泓行了一礼便径直离去。
钱泓看着前面厢房,试探着地问道:“天莲上师可在?银税监监正钱泓求见!”
话音刚落,只见厢房的木门缓缓向内洞开着,只见一宝相庄严的和尚结跏趺坐,一脸和善地看着门口的钱泓。
“我见莲花,此花带笑,原是贵客上门,钱大人快请进!”天莲上人脸上带笑,知道这人是朝中的重臣,不自觉地用起了“莲花动心印”。
就在钱泓行礼的当口,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光明,整个人被无数的莲花包裹,神魂也沐浴在一片的金光之中,看着远处的天莲,他不禁有些作拜的冲动。
却是胸口处微微一凉,那是周严临行前给他写的“清净”二字,特意让他折叠起来放在胸前,说是见天莲时有大用。
只见上首的天莲叹息一声,不知是否因自己手段被周严破解而感到可惜,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总之钱泓面色不变,丝毫没有因天莲的动作而生气。
“天莲上师,这是周相给您的密函,您请阅览!”看着钱泓面色带笑,双手捧着函件,似乎已经忘了刚刚的不愉快。
欣赏此人的心胸,观他胖大的身形,似乎也有几分佛相,天莲上人便也示好般地开口道:“钱大人与我佛有缘,若是有朝一日无路而退,亦可入我释门以享极乐。”
“大师赞誉了,我就是一个数钱的俗人,哪里有这悟善的慧根呢?”钱泓笑着说道,却见天莲上人也不与他辩,大手一招便将函件远远地招飞了过去。
“戾月二十八日,天发杀机为劫,地发杀机为戾,人发杀机为战,终究是免不了这一遭啊!此事,我同意了!”天莲上人笑着应道。
“多谢天莲上师,我代表陛下向您致谢,既然事情已经说定,那钱某就先告辞了。”说着,钱泓便准备闪人,他还要去接受金峰他们的抄没,作为国朝负责财税的大臣,看到近几年朝廷不住的亏空,心中别提多难受了。
天莲上人莫名一笑,哪里愿意这皇晋的财神爷就这样跑了,连忙开口问道:“我看函件上说,后面要帮我建立一庞大道场,不知这地方面积几许,花费几何?”
钱泓在他的注视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想到之前周严的叮嘱,便也笑着开口搪塞道:“这事周相已经点头,至于多少,就看此战是否顺利了!”
“好,好,天莲花开,散落几何?既然是周大人的意思,那天莲必会准时参战,钱大人自去吧。”说罢,天莲上人僧衣一拂,钱泓眼前一变,整个人已经来到了天莲别院的院外。
也顾不得惊诧,钱泓匆匆忙忙带着从人便往皇室亲军的驻地赶,心下思索也不知金峰他们有多少缴获,这段时间可把他愁死了,鄞南本就是赋税重地,鄞王一反,天下财税少了大半,而一些宗门的赏赐等又不能少,只能左右腾挪,先将眼前的难关渡过去。
“金大人,缴获几何啊?”一进到皇室亲军驻地的正堂,钱泓便望眼欲穿地询问道,金峰笑了笑,直接将手上的乾坤袋递了过去。
“好,这些粮食应该够第五擎苍用的了,我这就跑一趟鲁丰郡。”看了看金峰,打了个招呼,钱泓便匆匆向着外城传送阵飞去。
独留下金峰和马庸两人面面相觑,马庸思索片刻,感慨道:“怕是鲁丰的一场大战,快要打响了!”
“大战,难道现在的还不算?嘶,是道境的大战!怎么会这般着急?以朝廷的实力和底蕴,耗也能将鄞王耗死啊!”金峰倒是没有关注过朝廷的财政危机,有些不以为然地开口道。
却见马庸摇了摇头,盯着南面的方向,郑重地讲述道:“只有速战速决,否则我大晋就难了!”
“这般艰难?”金峰心下一动,似乎有了些别样的想法。
而盘坐于兖中郡一处高山上的周严,自是不知朝中的人心浮动,他冷冷眺望着鄞水的南岸,喃喃说道:“大水终究会冲刷掉一切,用人道的业力,再加上天地杀戮形成的劫气,应该可以对抗那紫霄天雷,趁着两方大战之时,老夫渡劫,劫波过后,便是你鄞南覆灭之日。”
他的目光好像洞穿了千山万水,远远似乎能看到鲁丰城下的景致,看到意气风发的鄞王,以及那两尊道境!
叶无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向着西面的方向看了看,他却不知周严的法门是儒门的神异,一时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心中又多了几分莫名,事情好像起了什么了不得的变化,穷尽术数亦难察究竟,不知是怎样的波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