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均庭住在书院最深处一座小院,自院门到房间,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保镖站岗。
琴一慢慢走过回廊,余光扫过每一个保镖的位置。
忽然,他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台阶下的一个保镖。
那人和其他保镖一样,统一的黑衣黑裤,略低着头。
琴一湛蓝的眼眸静如深井,嗓音清润却带着不容置喙,“回去告诉三小姐,少爷这里有我,请她安心。”
那人是白若微的心腹,在白家多年,自然知道向来言语温和笑意绵软的琴一,实际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他对你说话越客气,你在他手里只会死的越惨。
所以听到那么一句话,那人吓的差点儿腿软当场跪一个。
哆哆嗦嗦应了一声是,仓皇而逃。
琴一面若无事,继续往前走。
房间外的保镖有四个,都是白家养了多年的精锐,他们恭敬的向琴一颔首,其中一个敲响了房门。
琴一在门外静候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房间很大,宽敞而明亮,落地窗外可以看见苍翠的青松,此刻临近黄昏,景致别有一番韵味。
后院空旷却没有保镖,因为临近陡峭的山崖,即便是顾均庭这样的身手,平时也难攀越,更何况他现在重伤未愈。
会客厅空荡无人,琴一进来后房门关上,他慢慢走到茶几前,这时,落地窗外人影闪过,随着一阵凉风吹动窗帘,顾均庭旁若无人的走进来,踢掉沾满泥土的鞋子,坐到了沙发上。
“少爷,您这样我很难做。”琴一微微低下眉眼。
顾均庭点了根烟,笑的有恃无恐,“哦,那我的鞋交给你处理了。”
琴一:“……”
他看眼顾均庭那双脏的彻底的鞋,英俊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挣扎,“……丢下山崖吧。”
顾均庭看着他乐了,“我瞧你这个病越来越厉害了,拆人骨头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嫌脏。”
琴一沉默的套上自备的一次性手套,将顾均庭的鞋子拎起来,径直丢了出去,脱掉手套后他忍不住深深拧起眉。
顾均庭坐在沙发上懒懒抽着烟,看着琴一用消毒湿巾擦了一遍又一遍的手,修长的手指泛了红。
他终于看不下去,摁灭了烟说道:“治治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你喘气都要戴个过滤网。”
琴一丢掉消毒湿巾,未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可以考虑回去了吗?”
盛棠刚到书院大门时,他就得到了消息,当时他就在这个房间里。
一开始,顾均庭也很意外,心想这个傻东西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这么快猜到他在这里。
事实上,是他想多了。
当他看到盛棠和沈言两个人并肩走在山道上时,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下。
直到她站在“金声玉振”的牌匾下,望着那四个字出神,顾均庭的心才安定下来。
原来,她只是想到那时候他告诉她的事情。
“不考虑。”顾均庭翘起二郎腿,笑的有恃无恐。
琴一低声叹气,就知道他是个没信誉的,利用完了人转头就变脸。
“您真的打算放弃白家的一切了吗?”琴一问,“您十岁就到了白家,十几年的隐忍蛰伏,如今近在咫尺的胜利,只差一步,您就可以摘得桂冠,这个时候放弃,您甘心吗?”
“呵,”顾均庭手里转着打火机,似笑非笑道,“我稀罕?”
白家的继承人,从来都是白笙荣一厢情愿。
“那,先生对您的养育之情,您也可以就这么冷漠的舍弃?”琴一继续说道,“您别忘了,您在白家十几年,不管是先生还是夫人,都对您视若己出。”
顾均庭握住打火机,拇指轻轻拨动滑轮,一簇火苗燃起,跳跃在他冷冽的眸光里。
他十岁到白家,十几年,白家给他的一切,就是那个海岛上的五年,杀手训练营的三年,被当作棋子扔进K国最臭名昭着的杀人部队,以及差点儿和总统一起在内乱里被炸成粉末。
白笙荣以“父亲”之名给他戴上了枷锁,赐予他的都是酷刑。
而白家所有正经的生意,他这个名义上的继承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过分毫。
K国内乱平定之后,他不仅得到了总统亲授的荣耀勋章,还得到了与总统亲密合作的机会。
而后是他用心血一步步踏出来的路,当他手握着足以左右整个K国时局的军火线,成为总统的影子时,白家的那条用来操控他的锁链一并被他斩断了。
所以他才能回来,才能在顾家立足,将顾家搅弄的不得安宁。
他扣上打火机,那簇火苗熄灭后只余短暂的温热。
“我和白家,互不相欠。”
如今白家蒸蒸日上,大有跻身K国豪门之首的趋势,其中他的功劳不言而喻。
养育之恩他不欠,所谓的父子之情……
白笙荣大约也撕够了一张张的亲子鉴定书了。
作为顾均庭这一路走来的见证人之一,琴一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良久。
无疑,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哭的满脸泪痕,被无情扔到海岛上的小男孩了。
“少爷,您应该清楚,先生心里期盼的不过是个有始有终,韵夫人……是他这一辈子都放不下的执念。”
因为得到过,却又失去了,在他最爱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却没来得及赶去救她,这成了他的心魔。
顾均庭勾起唇笑了,漫不经心回道:“所以说,我不是叫他活久一点吗?这么着急,我也赶不上给他养老送终了,总不能叫我抛妻弃……”
他顿一下,摊摊手,“你看,我还有件大事没干,说起来我是不是该吃药了?我得抓紧治好了伤,回去和我老婆生孩子。”
琴一:“……”
“少夫人这么久都没怀上,您是得抓紧好好治治。”琴一转身往外走。
顾均庭脸一黑,他瞟一眼琴一优雅的背影,身体后倾靠在沙发背,双臂交叠垫在脑后,叹一口气:“三十多岁都娶不到老婆,还真是会让一个男人心理扭曲,精神变态。”
琴一脚下一顿,差点没忍住把顾均庭那双脏鞋捡回来塞他嘴里。
然而,就在他忍住自己这个显得很掉价的幼稚举动时,又听到顾均庭充满戏谑的嗓音朝他问道:“问个问题,洁癖自己玩的时候,前后都消毒吗?”
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