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梦书微醉竹尖剑舞似游龙,子圣先生竹林抚琴若龙吟,众儒生提笔书写今日风云。这一幕幕,都被米公的画笔灵巧记录,惟妙惟肖,仿若这人们一个个从外头入了这米狄安笔下的画卷中,当真是“米公一出手,无人敢在他身侧提笔。”
萧梦书舞完最后一剑,带着满身豪气,飞身回天井。若不是方才竹林尖尖剑影风华,利刃展落一片竹叶掉落在他的玉冠之上,卡在那一头如墨秀发中,作为刚刚一幕亲证的证据。自他落地站定,又取了一壶青梅雪里烧仰头而一口豪迈饮尽,众人怕是会以为,刚刚那个竹林舞剑惊艳四座的少年,是自身梦中诡影罢了,何曾真实存在呢?
待到他扔下酒壶,信步而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一丝穿林风吹过,将萧梦书头顶的那片竹叶吹落,众人才从刚刚那那席精美绝伦的剑舞中回过神来。原来一曲早已落尽,一舞早已落幕,满满数十屏风诗作,一画也已画完挂在高处。这便如仙界之繁荣盛景,原是一场人间雅集。
风花雪月,不若竹林雅集,琴音如诉,似在心中余音未尽。剑舞潇洒,似在眼中此生难忘。
清漪站在雅集主桌旁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看着眼前意气风发,挥剑肆意如行云流水的江湖贵公子萧梦书,只觉心中一悸。
清漪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上的绣鞋,她的绣鞋上绣了两只游戏花丛的舞蝶,缱绻而飞,彩蝶恋花。本身娇媚至极的颜色,如今在那一席白色身影的潇洒绝伦的衬托下,已然没了半分颜色。
清漪静默许久,沉默不语。她心中却是几分悸动,几分萧瑟。似是同自己说般轻声呢喃自语,原来他是这般如云中君耀眼人物,只当是天上祥云,夜空星辰,东升旭日,高不可攀。这地上留恋花丛的彩蝶,纵使心中仰望苍天,又岂有做那飞上天际一睹天光风采的不切实际之梦否?
雅集终究仍是一片喧嚣的喧闹盛景,只是这般繁华,本就是为这灼灼风流人物而盛,又岂会是为低至尘土之贱蝶而绽放?
思及此,许是今日日头甚是明亮,清漪觉得心中神色黯然,她微微轻叹一声,终是默默地收了曲觞桌上一些用尽的杯盏,而后默默退下,退回私厨厨房。
正如清漪她端着做好的杯盏佳肴而来时无人关注一般,她走时也是形影单只,无人挂念,便如这潇湘竹林之中的清风,来去自如,无声无息。太过平常而无人在意,但世间人又独独离不开这清凉的林间风。
······
数个时辰后,再繁盛的雅集,也终将落幕。今日是休息日,明朝众学士与世家子弟需回书院与府宅苦读研学,朝中臣子百官也应早朝兢兢业业为政。因而今日不过日头偏西,雅集已然结束。长公主与萧梦书一个贵为坐庄之主,一个乃是东道主,需得在码头送客远去。
而清漪也如公主随侍丫鬟与岛内的侍女小厮一同,收拾杯盏,誊抄书籍,净桌案,整理物品,归类原处。
这边收拾了不下数个时辰,直至日暮落尽,夜光泛起,刚才一切妥当。此时长公主与主客皆已离去,只余她们这些仆从随侍,弄了些热腾腾的裹腹美食,坐在私厨旁的餐椅上,享宴食餐,聊今日趣事。
待到夜幕深沉,群星璀璨。宴席散去。因此次雅集筹备得备,众人皆得了不少长公主的赏赐。其中有赐玉泉烧一壶,不少侍女丫鬟小厮都贪了几杯。宴席散去,清漪因为并未饮酒,主动承担了收拾的活计。待室内的人散尽,她就着烛光,便利落地收拾起来。
月光如水,透过窗外洒入屋外的地板上。清漪蹲在一角,洗漱着这些盆盆碗碗。
萧梦书走近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副模样。少女一袭青衣裙,蹲坐在石凳上,对着院内打水的地方,满手泡沫,浆洗着盆里的最后一些碗筷。
这是他第二次偶遇这个姑娘了,她一个不是湖心岛的人,只是长公主借用来得,却做着这本该不是她的分内之事。可见她他湖心岛的管理是不是太宽了些。
“清漪姑娘,怎的如此夜深,还一个人在此处浆洗?其他人呢?”萧梦书依旧穿着白日的衣衫,走入庭院。月光如水,只见一个矜贵气宇不凡的白衣公子哥儿,一个清漪丫鬟端坐石凳上浆洗,好在,这如水月光是如此的公平,纵使两人身份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此时此刻,只这轮明月,却是公平地洒在地上,洒在两人身上,镀了层银白的月色。
“公子,”清漪闻声抬起头,目光却是撞入站在身侧的那位白日于竹尖舞剑的俊秀公子。清漪并未想到,昨夜如此文质彬彬的一个公子哥儿,今日却能如此豪爽地在竹叶之间,将那一柄平平无奇的剑,舞得如此风流倜傥,舞的如此 令在座的看客无不惊叹于其剑术的精美绝伦,技艺精湛!
清漪并未想到,如此夜深,居然在此浆洗还能遇见眼前的人,忽得思及他的风流倜傥、风华绝代,脸色不由得一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无声地点头算是应和。
“清漪姑娘,可是饮酒了,吾见你脸色有些红······”萧梦书看着她半晌不说话只是点点头,便又走近了几分,却见她双颊如初开的桃花,缤纷淡红,美轮美奂,又好似,初初落幕的晚霞,绯色红润。
清漪本就长得清秀灵巧,加上温润如水的性子,与多年经商磨练出来的沉稳、干练,恰如那水中的芦苇,看似轻巧易碎,实则扎根水底,枝条韧劲十足,却也是个闷葫芦,从不轻易展示心意。
“并······并未······”清漪低下头,别过萧梦书关切的目光,轻声道,“并未饮酒,因还差几个碗筷便浆洗完毕,不若公子让吾做做完。”
清漪说完,低头复又打水,准备冲洗碗筷上的泡沫。只见她半蹲着,两只手握住打水的木把手,用力挤压,另一头,水管处断断续续出水,很是费力。
萧梦书见状,走到她身侧蹲下,接过她手中握着的打水的木把手,轻按几下,那水便从一头的管道中流出。
只是萧梦书在摸水管时,却不小心与她十指相碰。清漪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从未与外男站的如此近过,也从未有过任何接触,此番萧梦书的手刚刚碰见她的手指,她若惊慌的鹿般迅速后退,拉开距离,面色绯红,低头沉默着,怔怔地用双手绞着自己的裙边衣角,一语不发······
“抱歉,吾不是故意唐突姑娘的,方才只是想帮姑娘打水······”萧梦书也没想到,明明是好心,却是不小心办了坏事。原本只想替佳人打个水,如今确是不知该如何解释,看见她红着脸站的那般远,分明是在避他。如今,倒叫他不知如何是好,毕竟确实是他不对。
“无妨,公子,既然水已打好,公子便望旁边坐好。此处,交给民女便好。”清漪依旧是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轻声道。
不知为何,今日的她,见到箫梦书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与拘束,比昨日他来私厨找吃食时,多几分拘谨。清漪脸红,是因为今日午后,无意间撞见他一席剑舞后,不知怎的,她回来后,脑子里总是不经意间浮现他舞剑的模样。清漪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如今见他,本能地想退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