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比演技,费雪也不差。她看出来了,这个冯茹就是故意恶心她!她决不能上当,所以她也扮演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宽宏大量的圣母角色。倒要看看这绿茶婊怎么继续演下去……费雪说完这话,人已经走到卓易霖身边了,还亲昵地挽着男人的手臂,一副夫唱妇随,齐心协力的架势,慈眉善目地看着冯茹。空间突然安静,冯茹盯着她,目光缓缓滑落,停在她紧紧挽着卓易霖的手臂上。见她迟迟不语,费雪轻声唤了句:“冯二小姐,你怎么了?”
冯茹蓦地眨眼醒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费小姐,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们姐妹俩……总不能这辈子都靠易霖哥养着。”
费雪心想,你还有这觉悟啊?可现实就是,以你们的条件,也没法自己生存啊。就算回国后能申请到社会救助,那也只能保障基本的生活水平。冯倩这种情况,一年的医药费都不知得多少。于是,费雪把圣母当到底。她亲昵地看了卓易霖一眼,温和地道:“易霖的命都是你姐姐救的,他养着你们也是应该的。对他来说,你们就是他的家人,一家人哪里还分这么清楚?”
说完,费雪还轻轻拐了卓易霖一下,“是吧?”
卓易霖多了解自己女人,心里叫苦,俊脸却含笑:“嗯,小雪说得对,你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好好照顾你姐就行。”
冯茹听着那句“一家人”,便已懂费雪是什么意思了。既然是一家人,那家人之间怎可谈男女之情?她脸色僵住,好一会儿,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冯倩心智退化,可人情世故还是懂得。见费雪这么通情达理,她感动不已,眼含热泪连连点头:“易霖……谢,谢谢你……费小姐,你……你真是……好人。”
冯茹回头看向姐姐,见她傻里傻气连好坏都不分,心头更气。两人在病房呆了大半小时,费雪言谈间全是关爱,冯倩要喝水时,她还周到体贴地倒了水过去,插好吸管喂给冯倩。这一幕,可让卓易霖感动了。但对冯茹来讲,却是极为碍眼恶心的画面。“易霖哥,谢谢你们来看我姐,都快中午了,我姐这儿也困了,得睡会儿。医院附近有餐厅,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冯茹实在受不了费雪“假惺惺”的示好做作,主动委婉地下逐客令。吃饭?费雪可没这心情,她相信冯茹也不是真心想请。好在,卓易霖也很懂,没等费雪开口,便回应道:“出去吃饭就不用了,外面雪天路滑,你还是在医院点餐就好。”
冯茹右腿是义肢,虽然正常行走没问题,可走在雪地上难免会有风险,摔一跤就不划算了。“倩倩,你休息吧,我们先走了。等我有空再过来看你们,你什么都别想,听从医生的安排,好好治疗就行了。”
交代完这些,卓易霖牵起费雪的手,“走吧。”
费雪笑着,对冯家姐妹拜拜手:“你们休息吧,我们先走了,等回国我再去看你们。”
冯茹原地站着,连客套地出门送送都没有。等房间门关上,她脸上勉强堆着的笑,瞬间垮塌下来。“小茹……小茹——床,床……放下,来……”冯倩半靠得久了,腰背还是有点知觉的,难受得紧,便叫妹妹把床放平。冯茹转身,垮着脸把病床放平,生气地道:“姐,你脑子真是坏掉了!那个女人那么虚伪恶心,你看不出来吗?”
冯倩一脸茫然地看着妹妹,被训了,有点不知所措。“你还说她是好人,好人会抢别人的未婚夫吗!我刚才那样说就是嘲讽她,她还一脸笑容装疯卖傻,还故意在易霖哥面前摆出那副善良好心的样子,太虚伪了!易霖哥肯定是被她迷惑了!”
“小……茹……”“你别叫我!我现在心烦得很!”
“……”冯倩见妹妹怒火冲天,本能地害怕,也不敢再多言。冯茹起身,烦躁地走到窗前,视线朝楼下看去。果然,又瞧见他俩有说有笑,欢乐甜蜜的画面。冯茹紧紧攥着手,意识在脑海中早已将费雪撕的七零八落。————“卓易霖,别怪我败坏你的救命恩人,冯倩或许心智受损,现在就是个孩童认知,单纯天真,没有什么心机。可冯茹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早就认定你是她姐夫,而且她也喜欢你,现在你有了另外的女朋友,她心里对你多多少少是有埋怨的,对我……更是把我当做仇敌看待。”
费雪知道这些话不中听,可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出了问题再去马后炮的强。所以,即便知道这些话会让卓易霖不高兴,她也还是要说。“其实刚才见面,如果她直接对我释放出敌意,说话尖酸刻薄,我反而会觉得她不足为惧,起码坦荡直白。可她明明心里对我憎恨,脸上还带着笑,说话又暗戳戳地针对——我就觉得,她有点阴险狡诈了,以后还不知会弄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来。”
卓易霖若不是进病房前听到了冯茹那番话,这会儿他就要反驳费雪了——把人想得太阴暗,太复杂。可现在,他虽觉得女友的用词有些过分,嘴上也没说什么,以免两人为这个问题起争执。费雪见他不吭声,挽着他的手臂拐了下,“干嘛不说话?”
卓易霖叹息了声,“冯茹的性格,的确有些偏激,她身有残疾,心思敏感想得多,这些很难避免。可冯倩现在就跟个孩子一样,说实话,看着她醒来后的模样,有时候我觉得她还不如继续昏迷着。”
什么都不知道,也算是一种幸福。而今醒来,面对一具完全不能操控的身体,甚至连说话都那么艰难,活着更像是一种屈辱和折磨了。所以卓易霖心里,对冯倩的同情怜悯,越来越重。他知道冯茹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知道应该跟她保持距离,最好连见面都避免。可又无法做到对冯倩不闻不问,所以见面总少不了。每次看到冯茹幽幽地望着自己的眼神,他心里就很有压力,但念及她们姐妹的遭遇,他又始终说不出狠心绝情的话。费雪听他此言,已然明白:“所以你现在越来越放不下她,对吗?”
卓易霖一惊,连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认真地说:“小雪,你误会了,我只是单纯同情,觉得她太可怜了。”
“是吗?那如果,有一天冯倩亲自开口,说喜欢你,希望你继续履行当初的誓言,娶她为妻,你怎么办?”
卓易霖面露惊疑,“这……不会吧?她现在就是个孩子,哪里懂情情爱爱的事?我也不可能对一个孩子有那种感情,否则我成什么了?”
“你不会,可不代表别人不会。你看冯茹那个样子,我觉得她以后八成会拿她姐姐做文章。以你对冯倩这么放不下的心态,还不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卓易霖看着费雪,心里有点点抵触她一再对冯茹的假想敌视。这些年,冯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亲眼见证这个女孩儿失去一条腿后依然顽强生活不怕吃苦的艰辛,看着她失去妈妈后渐渐成熟懂事的心酸。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明白抚平伤痛有多难。这种特殊的心路历程,让她比一般人更敏感,更脆弱,也更缺乏安全感,所以她对自己格外依赖,他也很能理解。只不过,对方要的感情他给不了,所以才刻意疏远与她的距离。可现在,她在自己女友眼里,成了一个阴险狡诈心机深沉的人……卓易霖没说话,但他的沉默已然让费雪明白——她,犯忌了。脸上神色凝住,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好蠢。难怪爸爸妈妈都不太赞成她跟卓易霖在一起,不得不承认,父母身为过来人,看问题就是更实在更透彻。两个人相处,从恋爱到婚姻,不是光有爱情就够了。多的是芸芸众生,爱得死去活来,最后却被彼此家长深深伤害,搅黄了大好姻缘。在她这里,虽然不会有婆媳关系,不会有彩礼问题,可那冯家姐妹就是个不定时炸弹,闹起来会比婆媳彩礼还让人崩溃。费雪突然有点心灰意冷,双眸定定地瞧着卓易霖一会儿,转身。“小雪!”
卓易霖见她脸色骤冷,知道她生气了,忙一把将她拉住。她不想再聊这些,主动转移话题:“我饿了,找地儿吃饭吧。”
“好,我带你去。”
卓易霖怕她跑了,一边答应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他扭头看向女友,再次表态:“小雪,我分得清恩情和爱情,请你相信我。如果你觉得跟她们见面会让你心情不好,以后就不用再见了。等回国,我也会给冯倩请专业的护工照料,我会尽量减少去看望她们的次数,尽量避免跟冯茹见面——你看这样……行吗?”
他心里是真正在乎费雪的。在遇到费雪之前,他的生活平平静静,甚至枯燥乏味。是这个莽莽撞撞风风火火的姑娘一头撞进来,才将他寡淡的生活调剂出了五彩斑斓。他眷恋这种绚丽多彩,渴望同她一起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为此,他愿意将自己的原则一退再退。而费雪,也并非自私自利之人。一听卓易霖这般表态,她心就软了。“我……”她心里闷着一口气,突然转头过来。卓易霖停住,眉目深深地看着她。“卓易霖,你这样子……让我觉得自己特别任性,无理取闹,有时候我自己也想,我到底算不算小三……毕竟我明明知道你有未婚妻,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就像冯茹说的,是我从她姐姐身边抢走了你。今天来这里,亲眼看到她的模样,有那么一瞬……我也觉得我好可恶,她明明都那么悲惨可怜了,我还从她们身边,把你抢走……”费雪刚才一直那么“诋毁”冯茹,其实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没有谁愿意承认自己做的不对,人本能的想法都是要维护自己,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所以她才把冯茹说得那么不堪,好让自己心里莫须有的愧疚减轻一点。但现在卓易霖说的这些话,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不但抢了人,还在绑架人。心里的愧疚感越来越重,她才忍不住说出内心真实想法。她到底是不是小三?她是不是特别过分?如果她跟冯倩冯茹身份互换,扪心自问,她不恨不怒吗?她肯定会更暴躁,直接在对方进门的一刻,就拿刀赶出去了!有些人之所以高尚,之所以正义,是因为事情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有当悲剧彻底降临,你才会知道绝大多数人性都不堪一击。同样的厄运,也许你比人家更面目狰狞。费雪心里难受,纠结,双目怔怔地泛着红,无助彷徨地凝睇着男人。卓易霖心头一痛,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小雪……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立场不坚定,是我人品道德有问题,跟你没关系,别瞎想。”
他不住地摩挲着女孩的头发,沉声安抚。费雪在他肩头缓缓吐出一口气,视线望着清朗蔚蓝的天空,却看不到未来的一丝光明。他们到底能在一起多久呢?————看望过冯倩后,介于费雪的情绪一直闷闷不乐,卓易霖下午就带着她进山去了滑雪场。费雪不会滑雪,踩在滑雪板上,双腿僵硬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卓易霖会,但也好多年没滑了。先去热身了两圈,等回来发现女友还在原地杵着,不管教练怎么带她,她都一动不动好像雕塑,把卓易霖看笑了。“费雪费雪,你不会滑雪,不觉得对不起你的名字?”
卓医生调侃。费大小姐解释:“我这个雪不是冬雪,是春天的桃花雪……那薄薄的桃花雪怎么能滑雪?我爸说,我出生时倒春寒,都三月了还下雪呢,给我取名叫‘春雪’,后来我妈说太土了,就去掉了‘春’,叫费雪。”
卓易霖点点头,“原来你的名字是这样来的。”
“那你呢?你的名字挺独特的,也好听……”费雪一边跟滑雪板作斗争,一边好奇地打听。卓易霖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我本名就叫易霖,我父亲姓易,母亲姓林,大概是觉得甘霖的‘霖’意义更好,所以取了这个谐音字。”
费雪缓缓抬起头来,茫茫一片雪白中,她看到男人眼里流露出的怀念和伤痛。“后来……我爸领养了我,为了少些麻烦,就在我的名字前加上了卓姓。”
不然,逢人别人会问,你怎么不跟爸爸姓啊?当年卓岳栾不想让他被别人提及伤痛,也不想改掉他本名,便直接把自己的姓氏冠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