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去看看吧。”明安提议道。
岚华郡主稍作沉思,同意了她的主意。
一行人下了马,留了两人在此看守马匹,其余人都悄悄摸进了树林。
只朝前走了一刻钟,便听到了说话声,声音不大,来自多个人,只是些闲聊,听不出有价值的信息。
低矮的灌木丛和高大的杂草,将明安、岚华郡主等人的身形很好的隐匿起来了,他们透过繁密的枝叶,朝那些人抬眼望了过去。
不远处有许多士兵,此时已是正午,他们或坐或站,正在啃干粮、喝水、稍作休整,也有站在队伍外围巡逻警戒的人。
明安低声询问自己身旁的护卫:“你能看出来他们隶属哪个军营吗?”
护卫摇摇头,低声道:“回姑娘,小人瞧不出,因为他们不是京营的人。”
京中有五军营、三千营、京卫营、巡防营、禁卫军,他们的盔甲服饰虽看上去相似,难以辨别,但懂的人区分起来很容易,镇北侯府的护卫都是识得的。
明安正有些奇怪,这些士兵不是京营的,会是哪里的?就听另一侧的岚华郡主道:
“这是南疆的戍防军,我们漠北戍防军的护心镜上是雄鹰标记,南疆戍防军的护心镜上是雄狮标记。”
听完,明安再仔细去看那些士兵,他们的护心镜上的确烙印了个威风凛凛的狮头。
她很是惊诧:“那......这不就是肃王爷的人吗?”
“对,是肃王的人。安安,你能不被人察觉,带我到那棵树上去吗?”岚华郡主指着他们附近一棵很高很茂密的树问。
明安抬头望了一眼,给出肯定答复:“可以。”
“好,你带我上去,我看看这里纠集了多少人?”此时的岚华郡主完全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之态,神情变得严肃而认真。
她的生活经历比明安丰富许多,见识也比明安多,对一些事情的发展更加敏感,看到这些南疆戍防军出现在这里,直觉这件事情不简单,她要查探一番。
明安依言揽住她的腰身,足尖轻点,飞身而起,带着她落到了一根繁茂的树枝上。
有厚厚叠叠的绿叶作掩护,下面的人不仔细瞅,根本注意不到树上有两个人。但树上的两个女子,透过叶子的间隙却能清楚的看清下面的情况。
下方人头密集,个个身披甲胄,身上装备利刃兵器,虽然有很多人,但他们行事却井然有序、训练有素,发出的声音极小,显然这是一支战斗力不弱的队伍。
混迹军营多年的岚华郡主对人数自是十分敏感的,粗粗扫视一圈,目之所及,大概有多少人,便心中有数了。
她指着远处的一个方向:“你能带我去那边看看吗?”
明安直接揽起她的腰,如掠过空中的雨燕一般,灵巧而轻盈,经过了十余棵树,最终落到了一棵粗壮的大树上。
岚华郡主将这一片的士兵数目也记在了心里,二人又去另外几个方向探查了一遍,将此处的情形大概摸清楚才返回原地。
那片树林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很容易被发现,于是一行人又悄悄离开了树林,回到了山脚下的路上。
“你们家殿下此次调动了多少人前来护驾?”岚华郡主开口问,是对那五个黑衣人说的。
五名黑衣人面面相觑:“禀郡主,我等只负责苏姑娘的安全,这种事不是我等该知晓的。”他们虽是太子的人,但这种事乃机密,不会轻易向人泄露。
岚华郡主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所以并不意外,认真道:“刚刚我查探过了,这里至少藏匿有两万士兵,太子与吴王今日一战,双方不会超过五千人。
依此推断,这些人若发动进攻,你家殿下必败无疑。”
明安听得一头雾水,脸上皆是惊愕:“顾姐姐的意思,这些人要......”谋反?
她有些难以置信,肃王怎么会谋反,他可是陛下最器重的兄弟,他身份尊贵,却愿意舍弃京中繁华,常年驻守南疆偏远之地,守卫大齐边疆重地,守护一方百姓安宁。
他在她心里一直是英雄般的存在,是同父兄一样令人尊敬仰慕的人。
虽然当初他插手自己与太子哥哥的婚事,他们之间闹了些不愉快,但她并没有真的将此事放在心上,过去后,就抛到脑后了。他为何会造反?她有些不解。
“傻丫头,这些人本该在南疆戍边,现在却隐藏行迹,匿于此处,必是有所图谋,总之,是冲着陛下和太子去的。”岚华郡主简单为她解惑。
五名黑衣人也十分赞同她的观点。
明安也终于明白了,看向岚华郡主:“顾姐姐,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该怎么办?”
岚华郡主想了想道:“只能搬救兵增援了,此处离苏侯爷所在的军营大概要一个时辰,咱们前去告知,一来一回就是两个时辰,希望能来得及。
不过,没有兵部文书,私自调兵乃重罪,视同谋逆,就算苏侯是为了救驾而带兵前来,之后也少不得会被参奏弹劾,你可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镇北侯府这些年风头无两,荣宠接踵而至,一定早有人暗中嫉恨,若苏侯爷这次被抓住把柄,那些心思阴毒之人定会大做文章,不会错过这个将苏侯爷踩下去的机会。
即便有陛下和太子相保,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若时间充裕,他们完全可以先去向皇帝和太子禀报情况,请他们下令调兵,但不知道这些人何时会发动进攻,万一耽搁了,就追悔莫及了。并且皇帝和太子现在所在的别庄一定已经被监视起来了,他们进去了,能不能出来都难说,所以不能冒险。
“若持太子玉令调兵呢?”明安飞快的从荷包里掏出那块令牌问。
岚华郡主这才想起来她手里有太子的令牌,摸摸她的头,笑道:“我竟忘记了你有这块令牌在手,多亏你家太子信任你,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你,这次可保万无一失了。
持太子玉令,可临时调兵,咱们快走吧!”
明安道:“顾姐姐,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去,也没什么必要,要不你带人去吧,我留在这里,必要的时候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说着,将手里的太子玉令塞进了她手中。
岚华郡主忍不住打趣道:“就这么担心你家太子,也好,那你留在这里吧,我这就去调兵,一定抓紧时间,争取早些赶来!”
“嗯。”明安面对她的打趣既不羞也不恼。
她的确不放心这里,她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若肃王真的领兵谋反,她相信自己能凭一己之力护顾璟熠周全,起码在援兵赶到前,她一定能坚持住。
于是二人分头行动,岚华郡主带着护卫们去军营调兵。
早在来的路上,五名黑衣人便跟明安保证太子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绝对万无一失,请她别担忧,明安稍稍放了心。又因为此处有伏兵,她便没继续往别庄去了,怕被发现会打草惊蛇,她想隐在暗处,到时寻机会出其不意。
于是带着五名黑衣人返回那片山林,时刻关注里面士兵的动向。
在此期间,她将自己随身带的包袱打开,将里面的各种吃食拿出来,幸好闻香给她准备的多,她自己吃了个七八分饱,还能分一些给五名黑衣人。
五人也都随身带着干粮,都是习武之人,饭量大,明安分给他们的肯定不够吃,但未来主母分享食物给他们,他们很是受宠若惊。
别庄里,皇帝命司海持诏令回京,将吴王及阖府一干人等羁押入天牢。
司海领命告退,点了数名下属,便押着吴王回京城去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疲惫的捏捏眉心,王总管赶忙奉上一盏香茶。皇帝接过,饮了口茶水,眸光落向了下首恭敬而立的顾璟熠:“你早便知晓今日吴王会有此一举?”
虽是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
“是。”顾璟熠面无波澜道。
皇帝心口发堵,这个儿子竟然拿他当诱饵,以身犯险,自己又被算计了......
但他没纠结这些太久,已经被儿子算计多次,他已经麻木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这回,你们两人终于可以消停了,朕只有一个请求,留他一命,好不好?”
他一脸乞求的看向下首的儿子。
这些年,他并非不知道两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也当过皇子,虽然当初他选择当个旁观者,但偶尔还是会被别人拉下水。
他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两个儿子,他二人早已势同水火,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皇权之路向来斗争残酷,他早就接受现实了。
顾璟熠垂眸,沉默不语。
皇帝无奈,这个儿子不仅智谋无双,筹算过人,做事更是果决干脆,从不会妇人之仁,优柔寡断,他比自己更适合当一个帝王。
他仍不打算放弃,道:“他毕竟也是朕的血脉,朕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你的血亲兄弟啊!”
说着他眼眶泛起了红血丝,哽咽的声音颤抖不止。
顾璟熠丝毫不为所动,平静道:“父皇可想过,若他赢了,儿臣会落个怎样的下场?恐怕连全尸都不会有吧。”
皇帝想到皇后和吴王的狠毒,这种情况不是没可能,他疲惫的闭了闭眼,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他府上的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顾璟熠清冷的嗓音中不带一丝温度:“谋逆大罪,该怎么判便怎么判。”
皇帝:“......”
“他那正妃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饶她一命,好不好?这毕竟是朕的第一个孙子。”皇帝的语气近乎哀求。
顾璟熠薄唇轻抿:“好。”
皇帝正要高兴,便听他又道:“贬为奴籍,发往甘州,永世不得回京。”
“她只是一介后宅妇人,你何至要如此残酷无情?”皇帝有些恼怒。
一个怀着五个月身孕的女子被流放,还有活路吗?这跟直接处死有什么区别?
顾璟熠淡淡道:“皇后用下作手段将镇北侯之女逼入宫中,企图利用她来要挟儿臣和苏侯父子,父皇可想过,若她的阴谋得逞,镇北侯之女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们比儿臣狠毒、残酷百倍,千倍,万倍......如今,儿臣只不过是效仿他们的手段罢了。
上天怜悯,镇北侯之女逃出了皇后的魔爪,儿臣也大获全胜,但因此就叫儿臣放过那些作恶的人,儿臣不同意,也做不到。
既然吴王妃享受了吴王府的荣耀和尊崇,没道理吴王府出了事,她却要独善其身。”
吴王妃的母族当初与魏家沆瀣一气,把持朝政,玩弄权术,贪墨无数,做尽了丧尽天良之事,那吴王妃也并非良善之人,为了讨吴王欢心帮他物色美人,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他不会放过他们。
皇帝知道,今日他注定要失去一个儿子,否则就会失去两个儿子,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都依你吧。朕知道,这些年,你受尽了委屈。
是朕无能,没有护好你,希望此事后,你能彻底放下过去的仇恨,好好过好以后的日子。”
“是,多谢父皇。”顾璟熠恭敬一礼道。
二人没有再商议皇后的事,彼此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皇后定是要废的......
皇帝将茶盏中的茶水都喝干,无比伤怀道:“赐吴王鸩酒吧,让他走得轻松点。
他是个真正的可怜人,被他的母后和魏家教唆蒙蔽多年,自以为魏家助他、护他、对他好,实则,魏家狼子野心,一直都将他当猪一样哄骗!
他罗列魏家的功勋头头是道,他哪里知道,他的外祖父做这些事都不是为了朕,不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江山社稷,而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私欲!
否则魏家是如何一步步把持朝廷,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
朕不忍告知他真相,若让他知晓他的母后和外祖父都在利用他,从未真正关心过他,他该会感到多么绝望难过?”
“是。”顾璟熠毫不犹豫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