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又将屋中陈设打量了一圈,所有物什上都贴着精美的红色喜字或扎着鲜艳的红绸。
那字十分眼熟,与他平常遒劲有力的笔锋不同,是婉约清雅的字体。
以前,他执着她的手也写过这样的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时,她尚不懂他的心思,现在,她已经嫁给他了。
穿过层层红色纱帐,便来到了内室。
最为显眼的是被精心布置的喜床,夺目的红几乎将整张床的本来面目都遮住了。
百子千孙的锦被,龙凤呈祥的幔帐,用金银丝线所绣,金光闪闪,令人不敢直视。
不远处的桌案上,龙凤喜烛的烛火跳着欢快的舞蹈,烛花噼里啪啦爆响,将屋中照的亮如白昼,是要燃上一夜的。
明安来到床前,坐下。
不多时,有人推门而入,一位圆脸的管事嬷嬷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数名端着托盘的侍女。
众人先朝明安见礼。
管事嬷嬷道:“见过太子妃,奴婢杜氏,一直在这后院当差,太子妃从侯府带来的人尚未安置完毕,暂且由奴婢们伺候您。”
明安暗忖,想必这就是之前顾璟熠同她说过的,协助她管理后宅的那位嬷嬷了。
他想娶她,便早早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她的心再度溢满甜蜜。
今日她跟着迎亲队伍直接去太庙、去皇宫,她陪嫁的侍女仆从们连同嫁妆一起直接来了太子府。
凌霜凌雪自是要跟她回太子府的,她的四个大丫鬟,除了闻香,另外三个也都跟来了,还有数名二等丫鬟、粗使婆子和百名护卫。
毕竟是一国储君的府邸,行事容不得有丝毫差错。
虽然,太子府早就派管事去镇北侯府教习过他们礼仪规矩,但毕竟初来太子府,各处还需要熟练些,方可到身边伺候。
这些,之前掌事嬷嬷也都跟她讲过了。
她微笑颔首:“以后要劳烦嬷嬷了。”
“不敢当,殿下早有吩咐,奴婢往后尽听太子妃差遣。”杜嬷嬷恭敬回应。
明安点点头,直接吩咐道:“先备水吧,我想沐浴更衣。”
她身上这一身行头太过繁重,饶是她有武艺傍身,折腾这一天也累得有些吃不消,而且,还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腻的难受。
“回禀太子妃,大殿后方单独设有一间温泉池,太子妃可移步前往沐浴。”杜嬷嬷恭敬回道。
明安想起来,之前看到过,在净室另一侧还有道门,想必从那里过去就是温泉池了。
杜嬷嬷一礼后上前,为她摘下沉重的凤冠。
侍女们也走过来,有条不紊的将她身上的翟衣一层一层脱下,直到露出中衣为止。
杜嬷嬷同几名侍女一起引着她去往温泉池,果然就在净室旁边的房间。
绕过屏风和幕帘,六角形的温泉池呈现在眼前,池壁由整块整块的汉白玉砖堆砌垒成,打磨得十分光洁,富丽奢华。
侍女们早已将此处布置好,四周的烛火点的很亮,池中水雾氤氲,水中飘着鲜艳的花瓣,裹着袅袅的香气。
两名侍女上前,为明安宽衣,肌肤莹白细腻,身姿玲珑有致,侍女们眼中闪过惊艳,但皆守规矩,没有多言。
主子相貌不是她们可以随意品评的,即便是夸赞的话。
一位侍女扶着她走入池中,温热的泉水浸到身上,一日的疲惫瞬间消散,明安不由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有侍女过来跪坐在她身后,为她清洗如瀑的乌发,指法灵巧,不轻不重,十分舒服。
又有侍女过来为她按摩一侧的肩头,每一根手指力道都恰到好处,舒服得她想睡觉。
明安心中感叹,怪不得那么多闺秀想往太子府挤,这日子简直比神仙都舒服!
刚回苏府时,她是不习惯被人伺候沐浴的,后来经祖母教导,慢慢习惯了。
在侯府,她也仅仅是让丫鬟们帮搓搓背,擦擦身子,还是头一次享受这样周到的伺候,太子府的日子果然又比侯府上一个台阶!
沐浴舒服了,明安从池中出来,侍女们上前为她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衫。
来到寝殿,侍女们又捧来一叠专门绞头发的帕子,吸水性极好,没一会儿她的头发就被擦了个八九成干。
又有侍女托着一身红色常服过来,明安张开双臂,任由她们为自己穿上。
顾璟熠真是将她的喜好摸得透透的,这身衣裙面料柔软舒适,一看便知华贵异常,但款式简单轻便,只用了同色的丝线绣着些许暗纹,几乎没有任何装饰。
一通收拾后,她一头乌黑亮泽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
杜嬷嬷扶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奴婢为太子妃梳头。”
“有劳嬷嬷。”明安轻声道。
杜嬷嬷阅人无数,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已经将这位太子妃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随性洒脱,不拘小节,没有寻常闺秀的矫揉造作之态。
她为明安梳了个简单轻巧的发髻,取了根简约的红玉花簪斜插入发髻中,又挑了两朵小巧精致的珠花加以点缀,显得明艳而灵动,朦胧的灯光下,还凭添了几分妩媚。
明安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发饰,十分满意,眉眼弯弯朝杜嬷嬷道:“嬷嬷手艺真好!”
“太子妃谬赞了!”杜嬷嬷恭敬道。
之前太子吩咐为太子妃准备的衣裙,几乎都是样式简单轻便的,她便揣测,太子妃应当是不喜欢太过复杂的装束。
这时,一名侍女进来恭敬一礼道:“禀太子妃,偏殿已经备好膳食,请您移步用膳。”
明安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起身就朝偏殿的膳厅走去了。
杜嬷嬷的眸中露出浅笑,看太子妃的性子应是个好相处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谁不愿意与心思简单的人相处呢!
膳厅里果然备好了香气四溢的菜肴,明安欢喜的快步过去坐下,端起饭碗用膳。
菜肴都是顾璟熠专门依着她的口味喜好,吩咐人准备的,于她来说自然皆美味可口。
反正以后要在这里常住,这些人早晚也会知道她的底细,因此她不打算假装端庄稳重了,直接按照自己平日的样子来。
当然,饭量也按照她平日的样子来。
添了五次饭,吃得一粒米都不剩,才放下碗筷。桌上的菜肴也吃得见了底。
站在一侧伺候的侍女们,见到太子妃这饭量皆暗自吃惊,但都守着规矩,不多说一句话。
杜嬷嬷终于明白,常总管为什么叫人送来这么多菜肴和饭了。
吃完饭,明安又被侍女们伺候着洗漱一番。
再回到内室,明安的目光扫过那对龙凤喜烛,恍然想到,一会儿该洞房花烛了。
想起昨日看过的画册,心里涌起一些羞涩,又有些期待。
太子府的前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不仅满朝文武、世家勋贵、皇室宗亲都来了,连皇帝也换了身便服来了。
宾客们热情高涨,觥筹交错声不断。
“殿下大喜,微臣祝您和太子妃鸾凤和鸣。”
“恭喜殿下,微臣祝您和太子妃恩爱至白首。”
......
身为新郎,顾璟熠早已脱下蟒袍,穿了身红色的常服,这样的颜色衬的他俊朗的脸上,线条柔和了几分,也少了素日的清冷淡漠。
他举杯饮酒的动作矜贵优雅,语气有了些温度:“谢各位吉言!”
大臣们朝皇帝所在的席位齐齐举杯:“太子殿下嘉聘礼成,克崇景福,臣等不胜庆忭,谨上千秋万岁寿,惟赞我大齐万岁千秋,昌盛亨久!”
皇帝高兴,饮了不少酒,满面红光,宴席还没结束就醉了。
朝臣们见皇帝要离席,纷纷起身相送,也跟着相继离开了。
顾璟熠朝寝殿而去,步履间竟有几分罕见的迫不及待。
踏入院门,辉煌温暖的灯光从寝殿的窗户上溜了出来,落入了他的眼里、心间。
他终于将心悦已久的女子娶回来了,她终于成为自己的妻子了,从今以后,他的人生不再孤独、寂寞、沉闷、冰冷......
年少时屡屡被阴谋算计加害,却孤立无助的绝望;在漠北战场上历经生死,命悬一线的磨难;回朝后很长一段时间,被众人误会排挤的愁苦......
一切一切不堪回首的过去,此时此刻都变得值了!
也许上苍让他经历那些,就是为了让他认清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该如何珍惜和对待重要的人!
见太子停住了脚步,常青心里有些打鼓,依着规矩,殿下来太子妃的院子,他需高声唱喏,提醒太子妃接驾。
可师父提点过他:太子与太子妃相处略有不同,不能死脑筋跟着规矩来。
他正琢磨着,只见太子又抬起脚步朝寝殿走去了。
他和一众内侍赶紧跟上。
明安正盯着红烛发呆,明媚的小脸一会儿笑,一会儿红,一会儿又露出几分羞赧。
杜嬷嬷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着,看着她的神色却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纳闷:
按理说新娘子都该羞涩、该紧张的,尤其要面对的还是一国储君,这位却半点不见拘束。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明安欣喜的站起身,快步朝外间跑。
顾璟熠刚踏进殿门,便看到向自己跑过来的一抹倩影,连忙张开双臂将人接住。
他挑眉:“等急了?”
“是啊!”明安扬起明媚的笑容看向他。
顾璟熠忍不住捏她的小脸:“到底是新嫁娘,好歹害羞些。”
明安立刻将脸埋进他怀里,佯装羞涩:“殿——下——,你好讨厌,又取笑人家!”
声音似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殿下”两个字如拐了十八道弯,尾音拉得很长很长,又娇又媚,还有些勾人,撒娇意味再明显不过。
顾璟熠听得忍不住心头发颤,随即开怀大笑:“感觉还不错,可以继续。”
明安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冷冷看向他:“你今晚就打算站这儿跟我聊天吗?”
顾璟熠眉眼带笑,张开双臂看向她:“烦请娘子替为夫宽衣。”
这项业务明安早已娴熟,很快就为他解开玉带,脱下外袍,摘下发冠,又亲手为他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简单的簪子固定住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已经做过许多次。
侍立在一旁的杜嬷嬷及一众侍女心中暗自惊讶,看二人这般相处,倒像是成婚许久的老夫老妻似的,竟没有半分生疏感。
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态度,不像是对妃嫔的宠爱,更像是一个普通丈夫对妻子的爱重。
太子妃面对太子殿下也没有半分恭敬之态,就像普通妻子,该笑就笑,该怒便怒,真实而自然。
这种情况即便在普通的皇子和皇子妃之间都不会出现,却在一国储君和太子妃身上发生了,就有些不可思议。
顾璟熠并没有在意这些人露出的不可思议目光,只着中衣去了大殿后方的温泉池。
下人们早已经将池水重新更换了。
明安回到内室,命人将床上的桂圆花生红枣等都收了起来。
顾璟熠以最快的速度沐浴完,穿上寝衣走了出来。
明安见他身上穿着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寝衣,抬起下巴骄傲道:“我手艺果然不错,你穿这件寝衣很好看。”
顾璟熠来到她跟前,睨着她道:“难道不是因为我长得好?”
他的身形太过高大,又步步紧逼,明安感受到了几分压迫感,本能的想后退些,身子一悬空,就被他横抱了起来:“往哪儿跑!”
她被他抱着小心翼翼的放到柔软的床榻上。
屋中伺候的人,早已识趣的低头躬身退出去了,走前将内室与外室之间的层层纱帐放了下来。
床上的幔帐也被放了下来。
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二人互看着彼此。
亮如白昼的烛光穿过厚重的幔帐,变成了柔和细碎的暗光,淡淡的洒在她的脸上,娇艳而妩媚。
顾璟熠并非贪恋美色之人,但此时也不禁为眼前的容颜倾倒。
衣衫被一件件丢出了帐外。
白皙的身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鲜艳的大红被褥上,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羞涩的等着人采撷。
他将身子压了上去,灼热的吻从额间蔓延至全身,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又无比珍视。
到底第一次经历这种事,这与之前的坦诚相见都不同,明安很紧张,紧紧闭着眼。
顾璟熠最后一丝理智崩溃前,呼吸粗重,嗓音低哑:“安安,一会儿若受不住,就告诉我,我......”
明安全身滚烫,但尚存理智,听到他的话,睁开眼看着上方英俊的男子,唇角噙起一丝戏谑的浅笑:“你会停下吗?”
听到此话,男子清冽的香气夹杂着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几乎咬牙切齿:“我会让你忍着点儿。”
没心肝的丫头,这个时候还不忘逗弄他!
心悦已久的女子,盼了近三年的时刻,他怎么会轻易放过!
明安:“......”
她还想说什么,粉嫩的唇被碾住了。
下一瞬,剧烈的疼痛从某处蔓延至全身,细细软软的呜咽声从喉间滚出。
她微微启唇,一股灼热滚烫深入她的口中,是安抚,更是堵住,她或许,会说出的,让他为难的话。
到底是从心底深爱她的,话虽说的无情,但真的见她疼的小脸苍白,紧绷的身子不住颤抖,他极尽温柔和耐心,不住的安抚她。
他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动作太粗鲁。
但他知道,自己还是伤到了她,她还太小,而他已经雄姿勃发。
香汗淋漓,喘息不断。
待粗重的气息平复后,他侧过身,以手肘撑起头,轻抚着眼前的身子,嫩白细腻的皮肤上,嫣红点点,如雨后海棠绽放,美艳不可方物。
他柔声道:“安安,咱们去洗洗,好不好?”
毕竟是初经人事的青涩少女,明安双颊上的红晕一直未散下去,她将脸死死埋在枕头里,不回应他半个字。
顾璟熠无奈低笑,凑近她的耳边,嗓音低沉悦耳:“傻丫头,我们已经大婚,是正经的夫妻了,没什么好害羞的。适才身上出了许多汗,定不舒服,我抱你去洗洗好不好?”
明安没出声,只轻轻点了点头。
顾璟熠坐起身,下了床,穿上寝袍,拿了条薄毯将明安的身子裹住,打横抱起,走出内室,去了寝殿后面的净室中。
一直候在殿外的侍女们无需吩咐,听着动静,推开寝殿的门,鱼贯而入,躬身低头进屋中收拾凌乱的床榻。
将被汗水浸湿的床单被褥撤下,全部换上新的。
染了鲜红的元帕,被管事嬷嬷和宫女小心翼翼收入了一只木匣里。
顾璟熠抱着明安迈进温泉水中,见她双眸紧闭,唇也紧紧抿着,他不由打趣:“平日里,调戏我的话张口就来,嚣张至极,现在却羞成这般模样,可见你就是个外强中干的。”
明安不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由他说去,她只闭着眼,将脸埋在他怀里,任由他的手撩起水花,她在身上各处轻柔滑过。
最后他的手落到一处,柔声问:“疼吗?”
明安轻轻点了点头,又摇头:“不是特别疼,只有一点。”
她知道,刚刚他的动作已经足够轻了,她能感受到他特意压抑的温柔。
顾璟熠自是知晓,她在意自己,是在安慰自己,又将怀里的人抱紧了几分......
对早已过了弱冠之年,才体尝云雨滋味的储君来说,显然,一次的大汗淋漓是根本不能尽兴和满足的。
但明安已经在顾璟熠的怀里睡去了,他为她清洗身子时,发现她略显疲态,想到她今日要早起梳妆打扮,大婚礼仪又格外繁琐,知她这一天定是累了。
于是抱她回房后,就由她睡了。
他睡不着,他的身心都还极度兴奋,他极力忍耐着,告诉自己不必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他揽着她,一下一下轻抚她的后背,忍不住亲亲她的额头,低声呢喃道:“安安,你是我的了。”
怀中的人儿似有所感,在他怀里蹭了蹭,似是回应,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