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熠再次睁开双目,已是两日后了。
眸光看到坐在不远处,正看着他的肃王时,他无奈叹息道:“皇叔又何必多此一举,将我救回?”
肃王颇有几分嫌弃:“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便是天塌下来,也当勇往直前,毫不退缩,坚强的扛起来!挺过去!如今这般,你就迫不及待寻死觅活,本王引以为耻!”
顾璟熠咽下一抹苦涩,不疾不徐道:“皇叔教训对,但我本也不是什么坚韧之人。她是唯一照亮我人生的光,如今我的光没有了,我对这个世间已没有任何眷恋了,与其长久活在痛苦中,还不如早日解脱。”
肃王蹙眉:“你身为储君,肩负重责,大齐江山和百姓未来都要依赖你,仰仗你,你怎能这般轻易就选择赴死?还有,南疆与我大齐这一战迫在眉睫,你也不在乎了吗?”
顾璟熠语气平静道:“如今苏侯已救出,相信有他在,有皇叔在,又有虞国相帮,我大齐与南疆这一战定然稳操胜券,万无一失。
这些年我尽心竭力,恪尽职守,自认为已对得起储君的身份和百姓的供养,大齐人才济济,少我一人不会影响大局。
服毒前我已留了书信给父皇,我那四弟实在平庸,不堪大任,皇叔文韬武略,有治世之才,我特向父皇奏请,百年之后传位于皇叔,相信皇叔定能带领大齐的江山和百姓走向繁华盛世。”
肃王轻嗤道:“你倒是安排得周全,把本王的后半辈子都算计进去了。”
顾璟熠看向他,一脸诚挚的恳求道:“还望皇叔成全!皇叔当知我并非冲动之人,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皇叔救得了我一次,难道还能救我两次、三次吗?”
肃王摇头:“你啊!世人都说‘天家无情’,想不到咱们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个情种!那丫头命不该绝,她师父来了,人已经救回来了,估摸着这时候已经醒了。”
“当真?皇叔没有哄骗我?”顾璟熠十分激动,就要从床上坐起,奈何身子还是虚弱,四肢无力,差点跌下床。
肃王眼疾手快,起身去扶着他坐好,没好气道:“这种事,本王骗你作何?”
顾璟熠几乎喜极而泣道:“我......我要去亲眼看看。”
这时,季彦端着托盘走进来,浓郁的药味弥漫。
肃王睨了自己的侄儿一眼,道:“行,去之前先把药喝了。这封信还给你,本王对江山帝业没有任何兴趣!”
说着,从袖笼中掏出一封信函丢在了顾璟熠手里。
那日,门房来报,外面有有一老道和一个年轻男子求见,自称医术出神入化,能活死人,肉白骨,问府上可有濒死之人?
他本以为是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正欲叫人打发走,那二人却闯了进来,声称人命关天,不可耽搁。
他喊人捉拿,情急之下,那道人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原来那是她的师父,知她有此一难,特赶来施救。
他亲自将人领至毓彰苑,房门打开,床榻上两个人皆面容苍白,没有了生机。
一旁的桌子上,一封信函格外显目,上面赫然是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肃王亲启。
肃王踱步出了房门,虽已是冬日,但这南境的日头依旧夺目炽热。
灿烂的阳光照到身上,肃王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
这个侄儿多年隐忍筹谋,如今终于大仇得报,执掌大权,众望所归,竟然会为了追随心中所爱,甘愿赴死,而将唾手可得的帝位拱手让人!
真是个傻子!
但大齐需要这样一个既有威严又有情义,既有手段又有底线的储君,他是一个有有温度、有感情的人,而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眼中只有权势地位的木石人。
他既震惊又深受触动,这一刻,他的心里有些东西悄悄破碎,消散了。
顾璟熠又跟季彦确认了一遍明安的情况。他喝过药,吩咐人备水梳洗,换了身干净的衣袍。
她一向喜欢他的容貌,他不想容姿不整的出现在她面前。
还未进屋,里面传来一位老者的唠叨声:
“青玄卜算到你有此一难,拉着我就往这里赶,好在是赶上了,若再晚一柱香,你这小命儿就彻底到头喽!”
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虚弱带着点撒娇:“幸好您来得及时,把我从鬼门关给抢回来了,师父,您真厉害,阎王爷都输给您了呢!”
“哼!还说呢!这些天,为了救你,我们没日没夜的赶路,我这老胳膊老腿儿都快被颠散架了!”
“您这老胳膊老腿儿在山上清闲太久了,也该出来活动活动了。您若再早些,没准儿我就不用遭这罪了,您不知道,中毒的滋味儿有多难受?多痛苦?我当时都恨不得给自己一掌,直接死了算了!”
“该!谁让你以前偷懒耍滑,不学无术,只知用着蛮力胡作非为?就该让你吃些教训!
原本,这点子毒,先用几根银针封住,过后再服两副药就没事儿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看看你,差点把整条命都搭进去,还得劳为师不远千里来救你!
为师这脸都被你丢光了!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徒弟,老道丢不起这个人!”
若是以前,明安一定会撇撇嘴:您这话说的跟有谁认识您似的?
但现在,她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心里对师父正感激着,小嘴也甜:“师父教训的对!
可医术一道浩如烟海,博大精深,师父您乃天纵之才,在医术上稍微一钻研,便已是登峰造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您当然觉得简单啦!
但纵观天下,又有几个人能达到您的高度?所以,您那些本事,岂是我这种天资愚钝,七窍通了六窍的凡夫俗子能学会的?您就别难为我了!”
“唉!为师一辈子痴迷医术,苦心钻研,也算小有所成,怎么就偏偏收了你这么个不上进的徒弟?”
“徒弟我虽然医术没学到您万分之一,好歹武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您就别那么贪心了,怎么能指着我样样都学好呢!”
“我养了几十年的飞禽走兽快都被你打死了,你若武功再平平无奇,毫无长进,老道我就该早登极乐喽!”
......
顾璟熠听着屋中师徒二人温馨又有趣的对话,彻底放下了心,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身侧突然多了一张青涩稚嫩的脸庞。
只见他手里端着托盘,里面装着一碗熬好的汤药。
顾璟熠向他颔首道:“进去吧。”
青玄端着药先进了屋。
顾璟熠紧随其后。
进了屋中,眸光直接落向床榻处,两日前那个曾没了气息的女子,早已恢复了鲜活灵动,此时,她正趴在床榻上,后背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见到他,明安双眸亮了起来:“夫君!你终于醒啦!你都好了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不必担心。”顾璟熠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明安稍微放了心,向他介绍道:“夫君,这是我师父和师弟。”
顾璟熠朝道长施了个晚辈礼:“见过道长,多谢道长不远千里赶来相救!”
道长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捋着胡须满意颔首:“我这不肖徒倒是艳福不浅!”
顾璟熠:“......”
怪不得那丫头调戏起他来得心应手,原来师徒俩一个德行。
他淡淡一笑,耳根处微微染上了绯色。
明安笑眯眯的看着他,眼中倾泻着浓浓的欢喜和爱意。
少顷,道长将明安后背的银针一根一根拔出。
青玄端着汤药上前。
明安坐起身,笑着接过:“多谢师弟。”
话毕,利落的将一大碗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又叮嘱了她几句后,道长和青玄都十分有眼力的离开了。
明安迫不及待的跳下床,直接扑到顾璟熠的怀里:“夫君!太好了!我又活了!我可以继续当你的妻子了!”
顾璟熠将她打横抱起,放回到床榻上,热烈而急切的吻落向她娇艳的唇瓣,炽热急促的呼吸声在屋中持续了很久才渐渐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