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将军府的第二日。
苏明安在林妈妈的陪伴下,来到府中的祠堂。
祠堂里只供奉着她母亲的牌位,她家族目前只有她父亲一人来京城安家,整个苏家的家族祠堂仍在嘉州老家。
整个祠堂干净整洁,母亲的牌位纤尘不染,香案上整齐摆放着新鲜的瓜果和点心。
一看便知道,这里常有人前来打扫。
她走过去,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恭敬地从林妈妈手中接过三炷香,恭敬地对着牌位三拜三叩,最后恭敬地将香插进香炉里。
她再度跪回蒲团上,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
林妈妈、看守祠堂的婆子并茯苓都退了出去。
明安抬眸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牌位,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尝试张了几次口,才生平第一次喊出口“阿娘”二字。
晶莹灼热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睛里流了出来,如何也止不住。
她这声“阿娘”迟到了十三年,若阿娘能听到,必然也会高兴吧。
她三岁因病离京,那时候一直病恹恹的,没有人跟她讲过关于阿娘的事,或者讲了,她不记得了。
在她脑中最早的记忆,便是在山中拜师学艺的场景。
那里与世隔绝,只有他们师徒几人生活在一起,起初没有人跟她说过阿娘,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后来,她缠着师父给她讲她的身世。
师父关于她的身世知道的也不多,只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一位将军,母亲因为生她时伤了身子早已离世。
而她身边的人,也都没有阿娘。
师兄是师父寻药途中,从一座废弃的庙中捡到的,当时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连阿娘是谁都不知道。
师弟是个哑巴,也是师父寻药途中捡的,听师父说捡到他时,他浑身是伤躺在草丛里,只剩一口气了,想来也是没有阿娘的。
看大家都没有阿娘仍然过得很好,慢慢地她也释然了,就没有再执着于要知道关于阿娘的事了。
直到一年前回到苏府,祖母才将她的身世,她的父亲,阿娘,兄长还有外祖一家的事告知她。
她懵懵懂懂,有些事并不是很明白,有些感情也体会不到。
她只知道阿娘是个温柔又美丽的女子,对她很好很好。
她生下来后,虽然家中仆从成群,但还是事无巨细亲自照料她,直至阿娘病在榻上起不来身。
听祖母说过,阿娘最后几天,用不进汤药,她自知时日无多,每日都双目含泪不错眼地看着襁褓中的自己。
阿娘临终前,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听见自己叫她一声“阿娘”。
虽然不曾亲眼看见,但通过祖母的讲述,也能体会到阿娘的留恋,不舍,遗憾和无奈。
真希望自己这一声“阿娘”能让她的阿娘听到,泉下有知,再无遗憾。
明安从祠堂出来,又去了阿娘生前住的院子。
这院子坐落在将军府的主院。
这里虽多年无人居住,但依旧华美精致,一砖一瓦皆保存完好,院子里的花草修剪地整整齐齐,焕发着勃勃生机。
一进主屋,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一人多高的画卷,上面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女子容颜极美,眉宇间略带些英气,但满目柔和,满脸爱意,她的腹部微微隆起,面带微笑的依偎在身侧的男子怀中。
男子高大挺拔,英武不凡,温柔的揽着女子肩膀。
他们一旁站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低头看着手中的小弓,衣服上有块污迹,似是调皮贪玩弄上的。
画面温馨又不失活泼生趣,看上去虽是平淡的生活日常,但足可以从中窥见这一家人的幸福与安逸。
林妈妈在一旁道:“这是当年将军出征前特意请画师来府上画的,当时夫人已有五个月身孕了。”
明安注视那幅画良久,心中感慨,若阿娘没有离世,他们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明安又扫视了一眼屋中陈设摆件,纤尘不染,依旧精致华美不失光彩,每一物件都展露着主人生前的喜好。
从母亲的院子出来,明安又去兄长的院子转了转。
刚踏进院门,便有一位管事并几位小厮迎上来给明安见礼。
明安挥手让他们退下,她自己随意在院子里转转。
兄长的屋子陈设简洁,质朴,只有几样生活常用之物,除了几盆舒朗挺阔的绿植,没有多余的装饰。
能从中看出兄长是一个简单、随性、不拘小节之人。
明安回到自己院子,刚坐下饮了口茶。
江管家领着府中各处的管事前来拜见,后面还跟着一溜手捧账册的小厮。
苏明安记起,昨日林妈妈与她说过,父亲曾来书信,让她回来后管理府上中馈。
当时只感觉难以置信,她初回府,又年龄尚小,父亲怎么会放心把这样重要的事交给她?
就不怕她把家败光吗?
此时,看着江管家及一众管事这认真又慎重的阵仗,她知道此事推脱不过,只能接手。
很快,她便镇定下来,端正姿态,脊背挺直,面含微笑,等着众人上前。
江管家先一步上前恭敬行礼道:“之前将军书信中有吩咐,待姑娘回来后,将中馈交由姑娘管理,这几位是目前将军府上各处的管事,老奴领他们来见过姑娘,这些是府中账目,请姑娘过目。”
苏明安微微颔首道:“既是父亲的安排,我便遵从了。先将账册搬到我的书房吧,我稍后再看。”
明安的书房在寝屋的旁边,都在阁楼的二层。
几个丫鬟从小厮手中接过账簿,搬到楼上去了。
接着,各位管事一起向明安见礼。
苏明安让他们起身,又让他们一一做了自我介绍,看起来皆是忠厚本分之人,也顺便对府中各处掌事有了大致了解。
她笑容得体,道:“我初回府中,便掌管中馈,一些事务难免处理不周全,日后还要仰仗各位多多提点才是。”
众人连忙称:“不敢,此乃我等应尽的本分。”
苏明安点点头,让众人退下。
喝了会儿茶,用了些点心,明安去书房,查看账册。
一看便对将军府产业心中有了底,想不到从嘉州两袖清风离开的父亲,短短二十多年竟挣得这般丰厚的家产。
一时间,对这个记忆中毫无印象的父亲,又有了更多的好奇和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