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后的墓,在芸微山脚下的别庄附近,她生前便十分喜欢这片静谧的风景,她去世时,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三皇子妃,临终前特意跟夫君要求要葬在这里。
当时的皇帝还只是一个几乎透明的三皇子,他的王妃是当时的礼部侍郎之女林氏,林氏产子去世,他悲恸万分,求了当时的皇后,最终才如了林氏的遗愿将她葬在此。
后来,皇帝登基,魏皇后入宫,魏家在朝中的势力不断扩张,林家受到排挤,于是当时的礼部侍郎林大人辞官回乡,离开了京城。
有朝臣多次上书,将元后的墓迁至皇陵,皇帝没有同意,林氏是他此生唯一珍爱的女子,他心中自有一番打算。
顾璟熠在此跪了几乎一整日,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跪坐着,看着面前打理整齐的陵墓。
他生来便没有见过母亲,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所以并不知要跟母亲说些什么,只是想就这样跪着,以表些孝道。
临近日落,倦鸟归林。
顾璟熠薄唇轻启:“母亲,儿子不孝,这次需要借您的名头帮忙了。”
顾璟熠回城后,入宫向皇帝和众大臣表明,他已经在母亲陵前立下誓言,一年之内不会议亲。
理由是,他对亡母有愧,想为其守孝一年,食素,不议亲。
朝臣们听后一脸哗然,本想追问选妃之事,早日将其定下来,现在也只能作罢。
确实不好反驳,毕竟太子是要守孝道,总不能劝太子放弃孝道。
等众人散去,皇帝百思仍不得其解。
看向王总管道:“你说太子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朕明明瞧着他对苏季崇家闺女有心思,他怎么不提赐婚呢?最后还给来个一年内不议亲。”
王总管小心翼翼道:“殿下的心思,陛下都不知晓,老奴可就更猜不着了。”
皇帝睨他一眼,二人相处多年,他怎会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冷冷道:“有什么就大胆说出来,别磨叽叽的。”
王总管讪讪一笑道:“是,陛下,老奴听说那宁安侯府有规矩,女子及笄前不议亲,殿下不知他与苏姑娘早有婚约在身,是不是想待明年苏姑娘及笄后再……”
皇帝略微一思忖,还真有这可能,立刻就乐了:“哈哈,看来,这小子是动了真情啊!既是如此,罢了,就由他去吧!”
反正苏季崇的闺女确实还小,订了亲也要再等两年,随他折腾去吧,只要他高兴就好。
他现在很期待,儿子最终能不能抱得美人归?
向来天家无情,皇帝们都希望自己的继承人能心无旁骛,励精图治,把心思主要用在国事上。
那样的皇帝才不会为情所困,才能够时刻保持头脑清醒,顾全大局,而不是耽于儿女之情上。
历史上有太多触目惊心的例子,很多王朝的衰落,甚至是毁灭,都是因为帝王太过多情,为情所困。
甚至,沉溺于享乐之中,怠慢朝政,不再秉持公道,而是宠信奸佞,慢慢变得昏聩。
但是,他仍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一份诚挚,完美的情缘,那样才是完整的人生。
而不是一个只一心为国为民,却失去自身的木偶,那样的人生就太过寂寥了。
他这个皇位来的太过容易,没有经历太多尔虞我诈,冷厉残酷的你生我死的争斗。
他一直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的心不够冷硬,不够狠厉,所以他才会被权臣左右了近二十年。
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他还有一腔沸腾的热血,他的双手依旧干净,他的灵魂没有被那些阴暗所侵蚀,他可以安享每一个午夜梦回。
近二十年的皇帝生涯,他都在寻找一个平衡点,既可以维护自己的威名和权势,又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君臣之谊不变质。
就如执掌三十万大军的苏季崇,他给他足够的信任,给他足够的权力,让他在战场上可以不必担心功高震主,不必害怕天子忌惮,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与敌人的战斗中,而无后顾之忧。
三日之期很快到了,明安蹙着眉,一脸愁容,将自己打好的络子装到了个精美的木盒子里,让丫鬟去准备了辆普通的马车,朝太子府而去。
没一会儿,来到太子府门前,正门威严矗立,却常年不开。
明安看着那气势恢宏的府邸,再看看手中抱的木盒子,莫名心中升起些怯懦和羞愧。
待绕到角门,随行的侍卫上前自报家门,守门的太子府侍卫进去禀报。
很快,常易从里面出来亲自迎接。
“见过苏姑娘!殿下早有吩咐,待姑娘来了,让奴才领姑娘直接入府即可。”常易在马车外停下,一脸笑意。
明安掀起车窗帘莞尔一笑:“有劳常总管了。”
在常易及一个小内侍的引导下,车夫驾着马车,直接进入角门。
马车停稳,明安踏着车凳从马车上下来,手中紧紧捧着那木匣子。
常易礼数周全道:“太子殿下在书房等您,请您随奴才这边来。”
听到此,明安有些疑惑,太子哥哥怎么会在书房这样重要的地方见她呢?
但她没问,轻轻点头:“多谢常总管。”
在常易的引导下,她一路跟着往里走,远远瞧去,竟有几分破釜沉舟,慷慨赴义的气势。
很快,来到一座大殿前,远远便看到负手而立,站在廊下的顾璟熠。
此时,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镶绣竹叶暗纹的锦袍,墨发只用一根玉簪束起,眉长入鬓,眼眸乌黑而深邃,清风吹过,他的衣袍扬起,仿佛遗世独立的谪仙,清冷矜贵,不染凡尘。
看着向他走近的小丫头,他唇角微微扬起。
“见过太子哥哥。”明安上前规矩一礼。
“不必多礼。”顾璟熠走下台阶,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跟孤来。”
明安听话的跟着,手任由他握着,并未觉有何不妥。
身后,一起跟来的织锦和墨云不约而同相视一眼,想不到自家姑娘跟太子殿下这般相熟了。
茯苓早瞧出了太子的心思,也早见过他们牵手,已经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