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侯府门口,明安见果然停着一驾宽大奢华的马车,上面悬挂着太子府的徽标,车驾两旁的护卫骑跨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让人心生畏惧。
季彦见她出来,恭敬迎上去,道:“苏姑娘请上马车,太子殿下在车上等您。”
明安满心的忐忑,见实在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提起裙摆,登上马车。
“见过太子哥哥。”明安恭敬见礼。
原本微阖着眼的顾璟熠抬眸看了她一眼,清冷的嗓音中掺着些低哑的疲惫,道:“坐。”
马车缓缓启动,很快便快速行驶了起来。
“太子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明安好奇问。
顾璟熠又阖上了眼,并没有理会她。
明安识趣的闭上嘴,这才细细去打量面前之人。
他看上去似乎十分疲惫,只在她上车时掀眸瞧了她一眼,之后便一只手肘撑在小几上、手掌支着头闭目歇息,但姿态依旧矜贵优雅,赏心悦目,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礼仪贵气。
一旁的紫铜熏炉里吐着袅袅清香,若有似无,令人身心放松舒畅。
马车一下一下晃动,明安也有些困了,于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慵懒的靠着车壁闭上了眼,很快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不远处的顾璟熠睁开了双眸,认真的打量面前女子精致的面庞,娇嫩的面颊莹白如玉,长长的羽睫翘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粉嫩的唇微微嘟着,光泽莹润,让人忍不住想含在嘴里品尝其滋味。
睡着的小丫头恬淡、安静而乖巧,抵得过世间一切美好,他看得心都要融化了。
可是,安安,你为什么要背着孤去与别人相看?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孤?
……
宁安侯府里,早有丫鬟婆子将事情向崔太夫人和姜太夫人禀报了。
崔太夫人心中一个咯噔,有一个想法隐隐从心底冒出来,但她不敢确定。
很快,常易在管事的带领下来到崔太夫人的院子,进了主屋,恭敬一礼道:“奴婢见过太夫人。”
崔太夫人起身,一脸焦虑道:“常总管有礼了。刚刚听下人来报,殿下带走了我那外孙女,可是她哪里惹恼了殿下?老身替她赔个不是,请殿下宽宏大量不要怪罪她。”
“太夫人误会了,殿下对苏姑娘一向亲近,怎么会怪罪她?”常易笑眯眯的。
随后,正色了几分道:“另外太子殿下有口谕,今日失礼之处还望太夫人见谅,熠明日自会登门谢罪!”说着恭敬一礼,可谓将姿态放得极低了。
两个老姐妹相互看看,人老成精,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待常易走后,姜太夫人先开了口:“老姐姐,想必姜依那丫头自己在府中不习惯,我们就不留在府上用膳了,告辞了。”
“哎,你且去吧。”崔太夫人此时心里有些乱,也没了客套的心思。
马车大概行驶了一个时辰,方缓缓停了下来。
明安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脸颊上有些痒痒的,抬手去抓,握住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她睁开眼,便见顾璟熠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他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眼下有一片隐隐的乌青,眼中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
明安凝视着他,一时竟忘了刚刚的忐忑不安,眼中浮现出深切的关心和担忧:“太子哥哥,你怎么没有好好休息?“
顾璟熠看着这样的她,眸中的郁气和怒意消散了些,疲惫而沙哑的嗓音道:“七日的路程,孤用三日便赶回来了,如何好好休息?“
他是在明安及笄后的第二日才收到京中急报的,于是立刻马不停蹄赶来阻止这一切。
他实在没有想到,宁安侯府会这般急,在她及笄后的第五日,就安排她与人相看。一路上他不敢闭眼,不敢停息,恨不得张双翅膀飞回来。
“你为何这么着急赶回来?”明安一脸疑惑。
听到这话,被他强力压制的愠怒再度涌上心头,他脸色一沉,抓起她的手腕:“下车。”不由分说的将明安拽下马车。
明安这才发现他们来到了顾璟熠京城外的别庄,此时这院子里腊梅竞相绽放,淡淡的幽香入鼻,很好闻。
但她没心思去欣赏这些,因为她发现太子哥哥似乎在生气,她被他一路拽着穿过大门,几次试图挣脱,都没有挣脱掉。
她也生了气,加大了力狠狠甩开他。
顾璟熠被她的力道甩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就听她清脆的声音冷冷道:“太子哥哥请自重,我已经长大了,该说亲事了,这样拉拉扯扯不合适。”
听到这话,顾璟熠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疼痛,他嗤笑道:“说亲事?你想嫁给谁?姜澈吗?”
“这关姜世子什么……”明安虽没相看过,但下山这么久她也大概知晓,这才恍然原来今日外祖母和姜祖母是安排自己与姜澈相看。
顾璟熠瞧着她面上神色的变化,也明白了,原来小丫头并不知晓她正在被家里人安排相看亲事,微微松了口气,幸好小丫头并未对那姜澈生出婚嫁之心。
“这不关太子哥哥的事。”明安闷闷的道,她还没准备好这么快就谈婚论嫁,她还没调整好,她的心还不能接受旁的人。
顾璟熠心头一梗,闭了闭眼,快速平复好心绪,温和了几分缓缓道:“好,别的孤不管,那你说说为何要突然跟孤断掉往来?”
“我……我没有,太子哥哥这话从何说起?”明安立刻仰起头否认,很快又垂下头,两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以此缓解内心的慌乱和无措。
顾璟熠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也不恼,淡淡道:“安安,你当知晓,孤身为储君,察言观色,揣摩他人,谋算人心,这些都是孤的看家本事。
虽然孤监国理政时日不长,但满朝文武混迹朝廷多年的老狐狸们,谁在想什么?谁要做什么?孤都一清二楚。
你觉得,随便你三言两语就能将孤打发了吗?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再回答。”
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慑人气势让明安有些无措。
她轻轻的咬着唇,能感觉到,今日的太子哥哥与平常在她面前温润的他不一样,直觉自己根本糊弄不了他。
她手指攥紧,长长呼出一口气,最终下定了决心豁出去般,仰起头道:“我不想跟你往来,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我知道,你一直都将我当妹妹,我不该生出妄念,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生出了这种心思。
我怕你知晓后会厌恶我,我就连你的妹妹都当不成了,我怕见到你后忍不住会流露出这种心思,所以想趁着妄念刚起远离你。
我想,或许我不见你,久了,这些心思就慢慢淡了。太子哥哥一定要我说出来,一定要让我这样难堪吗?”
她声音哽咽,用尽所有勇气才将这些话说完,原本,她努力将睁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但事与愿违,最后,眼泪还是如决堤般奔涌而出,她也忍不住呜咽抽泣起来。
一双沉稳的大手将她拥进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任由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
顾璟熠温和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傻丫头,孤从未将你当过妹妹,在孤心里,早就将你当妻子看待了。”
“什么意思?”明安抬起头,一双眸子满含水波,眼圈红红的,有惊喜,也有点不确认的疑惑。
顾璟熠轻轻一笑,抬手轻柔的将她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又将她揽进怀里,手上力道收紧,将头抵到她的肩上,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蠢丫头,竟看不出,孤对你是蓄谋已久。
还记得当初孤送你的见面礼吗?那是孤母亲的遗物,孤将它送你便是给你的定情信物。安安,孤心悦你已久。”
明安觉得耳朵有点痒,酥酥麻麻的,但很是欢喜,下意识的就要看向腰间。
顾璟熠凉凉道:“别看了,你没佩戴,依你的性子,定是将孤送的所有东西都收起来了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决绝。”
被人拆穿,明安微感窘迫,轻声嘟囔:“我又不知道,谁让你不早说?还害我难过这么久……”
顾璟熠直起身,轻戳她的额头,无奈的道:“你仔细想想这两年的相处,孤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某个蠢丫头先是不开窍,好容易开窍了,却莫名其妙要跟孤断掉往来,孤差点被你气死!”他的眸中满是幽怨和微微的责备。
明安有片刻的愧疚,很快又问:“可是太子哥哥为什么会喜欢我?
京中那么多名门闺秀,端方贤惠的,温婉娴雅的,那么多才德兼备,才情斐然的女子,太子哥哥为什么会选择我?
我自幼长于山野,除了武艺好点,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太子哥哥这般人物,我……”
顾璟熠打断她:“傻丫头,你才是孤蓄谋已久的得偿所愿,孤不许你轻视自己,你很好很好。”
起初他不明白,向来洒脱无羁的小丫头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后来他想,或许无论什么人,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身份,动了情,在面对心悦之人时,都会有些不自信或自我怀疑吧?
自己一而再的不敢向小丫头表露心思,不也是如此吗?
怕被拒绝,怕永远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