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留步,容奴才通传一声。”因没了拦路虎,王内侍顺利地将人带去了御书房。
谭氏没再刻意去纠正王内侍对自己的称呼,她客气地颔了颔首。
王内侍迈步入内:“陛下,赫连夫人到了。”
“嗯。”国君沉沉地应了一声,示意王内侍把人带进来。
“夫人,请吧。”王内侍对谭氏说道。
谭氏从容地进了御书房,在御桌前停下步子,目不斜视地行了一礼:“贫尼灵慧,叩见陛下。”
就在谭氏出现前,国君曾抱有一丝侥幸地想,或许是芸妃听错了,又或许是自己误会皇后了,皇后是自己相濡以沫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背叛自己的事?
可在见到谭氏的第一眼,国君心里的预感便不大妙了。
“谭氏,你可知朕宣你来,所谓何事?”国君也没使用灵慧的称呼,在他看来,谭氏是赫连北冥的妻子,落发为尼与否不重要,赫连北冥心里还有她,那她就是赫连家的谭氏。
谭氏垂下眸子道:“贫尼不知。”
国君问道:“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谭氏没吭声。
国君低叹一声:“也罢,朕不与你兜圈子了,朕今日来,是想问你几件事,但你需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谭氏顿了顿,半晌才道:“陛下请说。”
国君直言道:“几年前,赫连家出了几件大事,先是朕的神将走火入魔,武功尽失,再是赫连笙闹出人命,被逐出家族,朕问你,这些事是不是另有隐情?”
谭氏捏紧了手指。
国君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不如朕换句话来问你,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干的?你是不是也和国师殿勾结了?”
谭氏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薄汗。
国君瞧出了她的挣扎,循循善诱道:“你不必害怕,天塌下来有朕给你做主,这江山是朕的江山,天下是朕的天下,朕要保你,就一定保得住你,朕之所以会问你,也是因为威胁过你的人,已经为朕所猜忌,这是你摆脱他们的唯一机会,你可想好了,拿不出证据,朕处置不了那群人,你和你儿子,将一辈子永无宁日!”
皇后的担忧是对的,谭氏不敢背叛她与国师殿,是因为赫连家对抗不了,可国君所言分明是在告诉她,昔日荣宠无度的皇后在国君这里失宠了,只要没了国君的疼爱,那皇后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瞬息间,谭氏便自被威胁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双膝一弯,跪在地上道:“是,是我干的,我给大将军下了毒,废去了他的武功。”
饶是猜到会是这一结果,可真当听谭氏亲口承认,还是令国君震惊了一番:“你为何这么做?”
谭氏低垂着眉眼,苦涩地说:“我说了陛下就会信吗?”
国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信不是信是朕的事,可你不说,朕连信你的机会都没有。”
谭氏被说服了,点了点头,难过地说道:“因为,我要是不废去他武功,他们就会要了他的命!”
“这你也信?”国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赫连北冥乃南诏神将,武功盖世,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吗?
“已经下了。”谭氏说。
国君一愣。
谭氏自嘲地说道:“陛下可还记得他出事前不久,被你宣入御书房商议了军机大事?那一次,他的茶水中,就已经让人下了毒。”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年东部有匪患,国君打算派赫连北冥前去剿匪,将人唤去了御书房,商议了出征的日子,因为没几日赫连北冥便出了事,因此国君对那一次的召见记忆犹新。
国君狠狠地皱起了眉头:“朕、朕的茶水中怎么会有毒?”
谭氏讥讽地说道:“皇后是不是来过?”
国君如遭当头一棒。
皇后……来过!
她端了一盘点心过来,是她寝宫的厨子做的。
她、她那时竟给赫连北冥下了毒吗?
谭氏道:“那种毒无色无味,但后背会隐隐作痛,大将军以为是练武时伤到了,没往心里去,他们找到我,对我说,唯一的解药就是那一味能让人走火入魔的毒药,大将军是生是死,全凭我的选择,我没有选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国君不解道:“可是,为什么是赫连北冥?不应该是赫连笙吗?”
那个后颈有刺青的高手,是赫连笙啊。
国君看着赫连笙长大,焉能不清楚他脖子上有个刺青?说起来这事儿还怪他,赫连笙入宫给小郡主做伴读时,小郡主顽劣,自树上摔了下来,赫连笙为救她划破了后颈,之后留了个疤,赫连笙嫌丑,便纹上了刺青。
谭氏被国君的话问得一愣,须臾反应过来,说道:“看来,陛下已经知道笙儿偷听他们谈话的事了。”
谭氏没问国君是怎么知道的,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何况她也只在意结果。
她接着道:“笙儿被发现后,国师认出了他来,国师派人追杀他,但被笙儿逃掉了,笙儿受了重伤,回到府里疗伤被我发现了,在我逼问之下,他把宫里的见闻与我说了,他本是入宫归还小郡主的礼物而已,却不料卷入一场无妄之灾。
我将笙儿藏了起来,他们知道是我把人藏了,逼着我交出笙儿,我不肯交,他们便对大将军下了手,随后他们威胁我——‘这是给你最后的警告,再不把人交出来,皇后娘娘也是可以把他宣过来的’。”
是啊,若是皇后宣召,赫连笙能不入宫觐见吗?
国君倚重赫连家,赫连笙又做过郡王与郡主的伴读,皇后宣他入宫见一见再平常不过了,又有谁会去怀疑皇后是想杀死他呢?
听到这里,国君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凉了。
他胸口堵住,呼吸也哽住。
半晌,他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担心皇后真的会宣召他,所以才想法子把他逐出家门了?”
谭氏点头:“没错,除了把他赶出去,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那人命与私生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国君道。
谭氏道:“我起先是买通人做了一场让笙儿打死的戏,想借此将笙儿逐出赫连家,陛下知道,赫连家家风森严,这等违背家规的事,老夫人与大将军都会忍痛大义灭亲的,可……”
言及此处,谭氏的喉头有些胀痛,“老夫人不同意,她说,她去给人家磕头赔罪,求人家原谅她的孙儿……”
想到年迈的婆婆,愿意跪下双膝去保住自己的孙儿,谭氏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所以你又算计了一出与人有染的戏?”
谭氏设计了,但老夫人不信她,老夫人悄悄地将拉到一旁,问她是不是让人欺负了,还说那人歪瓜斜枣哪儿有她儿子一半好看,做奸夫也不像啊。
老夫人疯是疯了点,可有些事就是糊弄不住她。
不得已,谭氏只能向老夫人交了底。
她告诉老夫人,赫连笙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出于对老夫人的安全考虑,她不能说出那些人是谁,但赫连笙不能继续留在家里,否则迟早会被害死。
老夫人这才把赫连笙赶出去了。
那么疼爱孙儿的人是抱着多大的决心与疼痛才把赫连笙逐出家门?还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她便是疯癫起来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也从来没有露过馅儿。
在她心里,有一个疯病也不能进来的角落,守住了孙儿的秘密。
做戏做全套,赫连笙都被逐出家门了,她这个与人有染生下孽种的娘自然也不能继续留在赫连家。
她自请去庵堂。
家丑不可外扬,这些“私生子”的内幕只有东西府的主子知道,对外还是声称赫连笙打死人才被逐出了家门。
谭氏抹了泪:“我进去庵堂后,他们将我控制了起来,他们相信只要我在他们手里,笙儿就总有一日会回来。”
国君不知当年的事竟然如此多的内幕,他不是没怀疑过赫连家是得罪什么人了,是不是遭了什么之类的,可他想着,以赫连家的权势地位,在全南诏敢算计他们又会有谁?总不会是皇后。
他从未怀疑过皇后。
却不知真的就是皇后。
一股恶寒蔓上心扉,国君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么多年,睡在他枕边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蛇蝎女人?她对自己藏了多少秘密?他每日看到的贤后究竟是她本人,还是一张她伪装出来的皮?
国君的脑袋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像是进了个不停转动的锥子,搅得他脑浆都要散了。
他一手按住疼痛的脑袋,一手撑在桌上稳住几乎站不住的身子,喘息着说:“赫连笙……赫连笙究竟听到了什么秘密?”
话到这个份儿上,谭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抬起头,郑重地望向国君,一字一顿道:“老国师与皇后有染,小帝姬……可能是老国师的骨肉。”
轰——
国君的脑子炸锅了——
……
“娘娘!娘娘!”
御书房附近的园子里,内侍与几名宫女着急地找寻着皇后,皇后走下銮驾后,独自来这边堵谭氏,不料谭氏都进御书房了,也不见娘娘回来。
他们纳闷,找了过来,却压根儿不见皇后娘娘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啊?娘娘去哪儿了?”一个小宫女问。
“不知道啊,是不是去御书房了?”另一个小宫女说。
“没有,我方才问过了,只有王公公与一个尼姑进了御书房。”又一个小宫女说。
“都别吵了!赶紧找!”内侍冷冷地喝止了几名宫女。
忽然间,一个宫女叫了起来:“找到了,找到了!娘娘在这里!”
内侍赶忙走了过去,将晕倒在草丛里的皇后拖了出来,皇后自然不是在这里晕倒的,而是被芸妃拽过来扔在这边的。
芸妃做得很小心,没人瞧见是她干的。
宫人们还以为是皇后自己晕倒了,没追查什么,赶忙将皇后抬上銮驾,抬回了中宫。
内侍请来御医,御医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毕竟皇后内火旺盛是真的,怒急攻心而晕厥也并非不可能,御医给开了清火降燥的。
中宫很是忙乱了一阵子。
其间,内侍去了一趟御书房,打算向国君禀报皇后娘娘晕倒了,却连国君的面都没见着。
国君抵达中宫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此时,皇后已经苏醒了一阵子,正坐在床头喝太医开的药,听到宫人禀报国君来了,皇后放下药碗,就要掀开被子接驾,却不等双脚落地,便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她错愕地抬起头来,对上一双冷冽如刀的眼睛,她的心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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