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现在什么事,也没有把李承乾从这个是非窝里摘出来更重要。
李世民心里有了决断,还没有说话,就见内侍进来通报道:“启奏陛下,卫国公在外面求见。”
李靖和长孙无忌都不在中枢任职,但是李靖不比长孙无忌在李世民心里份量,长孙无忌敢随着六部的官员直接进殿,李靖却要在城楼下等内侍通传。
李世民心里疑惑李靖的来意,面上却直接吩咐道:“请卫国公进殿。”
很快就见须发皆白的李靖大袖飘飘地走进来,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马周和王群。
“臣李靖(马周、王群)参见陛下。”
“几位卿家平身。”
李世民看着李靖起身走到长孙无忌前头站住,转头看向马周问道:“马卿,他们说些什么?”
马周躬身道:“回陛下,几个范阳卢氏出身的官员要求朝廷追封范阳卢氏历代先人,斩许敬宗以谢罪,召太子殿下回长安。”
“哼!”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被胁迫,李世民仍然忍不住怒哼一声。
长孙无忌正要劝李世民妥协,就听李靖悠悠道:“这些要求也太过份了吧?”
殿里群臣闻言不由都朝李靖看去。
李靖仿若未觉,神色淡定地道:“陛下,范阳卢氏盘据幽燕几百年,历代皆有不肖子孙残害百姓,恶迹昭彰。
范阳百姓以往因为卢氏势大只能忍气吞声,当今天下朝政清明,百姓们有冤申冤,有仇报仇,一怒而挖其祖坟并不为过——”
“卫国公!你怎敢如此颠倒黑白?”
李靖的话还没有说完,崔敦礼就受不了,忍不住站出来反驳。
李靖闻声只是回头看一眼崔敦礼,便继续道:“陛下,此事绝非老臣颠倒黑白。
范阳卢氏作下的罪孽,不但幽燕百姓愤怒,就是长安城的百姓听说了,也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李世民暗暗思量李靖说这些话的原因,长孙无忌看着李靖问道:“长安城的百姓怎么会知道范阳卢氏犯下的罪行?”
李靖听了抚须而笑道:“长孙国舅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命人编了一部《范阳卢氏历代罪行录》,这本书现在已经满长安城都是了。”
“卫国公不会想说,全长安城的百姓都能读懂《范阳卢氏历代罪行录》吧?”长孙无忌听了这话放心不少。
他知道长安城的官员学生对《范阳卢氏历代罪行录》都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影响不了什么。
李世民暗叹:《范阳卢氏历代罪行录》在长安城发行快十天了,却没有引起一点波澜。
李靖不为所动,神色平静地道:“长安城的百姓自然不可能人人都读懂这本《范阳卢氏罪行录》,可是东宫供俸们却可以把书里的事讲给长安的百姓们听,唱给长安的百姓听,长安百姓自然就知道了。”
“有这等事?”
听到这里,李世民发现对于此事李承乾似乎早有准备,便顺着李靖的话往下问。
李靖点点缓缓解释道:“陛下您是知道的,太子殿下一向用东宫供俸编演戏文教化百姓,许敬宗在幽州查出范阳卢氏的历代罪行后,太子殿下便命人编演戏文在河北道和长安演给百姓们看。
各地百姓看了,都对范阳卢氏的罪行深恶痛绝,纷纷要求春耕间隙大家围坐在一起讲论讲论。”
“长安城出了这么多事,朕竟然不知道。”李世民目光幽幽地道。
什么春耕间隙讲论讲论?
这些话李世民一句都不相信,这肯定是李承乾提前安排好的,对于李承乾的做法李世民说不上反感,只是有些失落。
李靖听出李世民话里不是滋味,叹一口气解释道:“长乐公主新薨,太子殿下不忍以俗务打扰陛下!”
李世民听了点点头,心情稍好些便问道:“百姓们都讲论些什么啊?”
“回陛下,今日范阳卢氏历代罪行讲论大会就在皇家军政学院召开,陛下不如也去听听。”李靖躬身邀请李世民。
“为何要在皇家军政学院开会?”长孙无忌感觉不好。
李靖看长孙无忌一眼,没有理会他。
转头对李世民解释道:“太子殿下命老臣主持皇家军政学院时,曾对老臣说:皇家军政学院出去的学生都是要带兵治民的,无论带兵还治民都要知道敬畏百姓,不能只读经书要多了解民事。
这一次太子殿下命人给皇家军政学院送来《范阳卢氏历代罪行录》时,就传谕说:这里头都是关于百姓生死的大事,读此书者不可不慎。
命军政学院学生与东宫供俸一道,向百姓宣讲此事,借此让学生们了解民心民意。”
李靖说到这里殿里的聪明人都明白了,李承乾命人在长安百姓中宣传《范阳卢氏历代罪行录》,现在又召集人开所谓的“讲论会”就是用以抵消士族人家反抗的。
崔敦礼胸中火气直往上涌,看着李靖大声质问道:“卫国公,你和军政学院的学生对许敬宗挖范阳卢氏的祖坟也没有意见?”
李靖看一眼崔敦礼语带讥讽地道:“崔尚书年轻力壮,说话中气十足,老朽不及。只是不知道崔尚书看了军政学院里百姓们讲论,还能不能如此理直气壮。”
李靖的话一说完,李世民和殿里一些大臣看崔敦礼的目光便都有些冷意。
李靖在李渊时期率兵平定了大唐的南方,在李世民时期又率兵灭了北方的突厥,回朝还当过宰相。如今虽然只管着皇家军政学院,但他现在上朝的坐次只在亲王之下,长孙无忌都要靠后。
你崔敦礼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崔敦礼也意识到自己失礼,忙向李靖躬身陪罪,李靖只是摆摆手算是过去了。
到了此时李世民也想去听听老百姓对这些事怎么看,便下旨道:“来人摆驾去皇家军政学院。”
“遵旨!”
殿中内侍忙下去准备銮驾。
李世民又对殿里的群臣道:“朕要听听百姓们怎么看这些事情,你们这些大臣也该常听听百姓说些什么,传旨命长安城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去皇家军政学院。”
“遵旨!”有内侍出去传旨。
李世民又指指城楼下方堵宫的士族子弟道:“还有下面那些人也都去皇家军政学院,听听百姓说的话。”
等到内侍备好銮驾,李世民就领着群臣浩浩荡荡地往皇家军政学院而去。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皇家军政学院的桃花已,嫩绿的桃叶才冒尖尖的一小截,还不能完全遮明媚的春光。
桃树下聚集着上万百姓,分成百十人一个小圈一个小圈的正热烈地讨论着范阳卢氏的罪行。
“因为春耕正忙,不能让全长安城的百姓都参与,长安城里每个坊各派出数十人来,长安周边的村镇每村也只来了十余人。
就这也有一万多百姓参加。”
李靖一边走,一边向李世民介绍道。
李世民带着六七百官员缓缓走进皇家军政学院的桃园,默默地听着桃园里的老百姓说话。
说是讲论,其实就是老百姓咒骂范阳卢氏,离得老远李世民和百官就听见一个汉子操着关中口音骂道:“这+尼+马范阳卢斯地人都是一群畜牲,太子殿下就该磨磨刀,他们洗干净他们的脖子挨个砍了。”
“就死,就死,听说他们家地人,为着祖坟被挖了还跑到宫里头闹死,这样的人陛下就该把他们一个个地千刀万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