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行宫,李承乾的寝殿。
李承乾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前堂宝座上等着李象来见他。
李象一走进寝殿就双膝跪地,膝行到殿中,悲声道:“儿臣没有护住弟弟,请父王责罚。”然后一个头磕下去,伏地不起。
王方翼落后李象两个身位,同样跪伏下去等待李承乾责罚。
李承乾看着跪伏在地的李象和王方翼心里五味杂陈。
他穿越过来时李象已经八岁了,在这之前虽然李象是李承乾的长子李世民的长孙,但因为是庶出,而且李承乾已经有了嫡出的儿子李厥,所以无论是东宫还是朝廷对李象的关注度都不高。
而原本的李承乾因为种种不得意对他们兄弟更是亲情淡漠,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整日活的战战兢兢,也是可怜。
现在李承乾穿越前其实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大男孩,突然有两个萌宝喊自己“父王”那感觉真是爽翻了。
而且没有什么生活和教育上的矛盾。
他们吃穿用度都有保姆、宫女、内侍照顾,写作业也有专门的学士指导,李承乾只负责当爹,不用为这些事劳心劳力生气上火。
他们在李承乾面前永远都是干净的,乖巧的、可爱的小萌娃。
让李承乾想不喜欢他们都不行,穿越以来李承乾每日都要面对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因为他是穿越者他身边很多人对他的一些行为了和做法都不能理解,即便是面对无条件支持他的先太子妃苏氏和天真烂漫的王良娣李承乾都不敢放开心扉。
唯有在李象兄弟面前时他才能放下所有包袱用真心对待他们,这当然不是说他可以什么话都对他们说,这就是一种感觉,就是觉得不用小心提防他们。
所以当李象十二三岁时可以帮李承乾办一些事时,李承乾心里非常高兴,在李厥不在身边时他甚至有意让李象去替做一些代表他的事情,让人都知道他儿子能父分忧了。
为此郝处俊几次进谏,认为在已立李厥为皇太孙的情况下不宜让李象过度活跃,给天下以错误的信号,让一些心存侥幸的小人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更要防止李象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承乾就是深受兄弟相争的害,这话自然听进去了,于是他亲笔上奏超规格地为李象请封亲王爵位。
在李世民同意封李象为燕王后,李承乾更是在燕都设宴大宴行台的文臣武将,在宴会上当众把他原本许给李治的封地大流球封给李象。
让天下人都知道李象以后是要远赴海外就藩的,自此无论他怎么宠爱李象大臣也不再劝谏了。
李象对此也十分满意,当众表决心道:“儿臣一定不负父王期望,为大唐在海外开疆拓土,鞠躬尽瘁。”
李承乾听了这话也是被感动的眼含热泪,如果不是他知道地球广大足够唐朝开发几百年的,说不定他都要夺了李恪的舰队交给李象去指挥了。
在大唐与高句丽决战前他担心长安出事断了他的后路,就让李象回长安辅佐李厥震慑人心,让长安那群人都知道李承乾的儿子长大了,如果敢起什么不良的心思就算他李承乾回不了长安,他的儿子也会替他报仇的。
……
……
当李承乾听说李厥突然死在洛阳时,李承乾伤心过后,除了对李世民和李治的恨意外,心里还有一个阴影一直挥扫不去:李象到底在李厥的死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过李承乾不是李世民,他不会也不能仅凭猜疑就把李厥的死一切罪责都安给李象,这个怀疑只能深埋心底,连派人去查都不能,甚至只要他稍稍露出这方面的怀疑,下面的大臣就能让李象万劫不复。
而且这也不利于他现在的受害者形象,如果查出李象牵涉其中他又有什么理由找李世民报仇?
在几个月煎熬后李承乾终于见到了李象,可是他能问李象什么?
最后,李承乾长长地叹一口气,亲自起身弯腰把李象扶起来,然后又把王方翼也扶起来,这才拉着李象与他同坐在宝座上。
李承乾看着形容消瘦的李象再回头看一眼同样消瘦的王方翼,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道:“这些日子让你们受苦了。”
“末将不敢。”
王方翼慌忙推辞。
李象低着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李承乾看着心疼,双手紧紧地握住李象的手安慰道:“在国事上厥儿是太孙,身份确实尊贵些,可你也是我的长子,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厥儿出事了我伤心,看见你受苦我同样也难受啊!”
“父王——呜——”
李象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扑到李承乾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看着李象如此李承乾知道自己想多了,李承乾扭头往长安方向看一眼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放下芥蒂轻轻抚着李象的后背任他痛哭,只待他哭累了才温声道:“别哭了,你爹我回来了,是咱们父子找他们报仇的时候了。”
李象没有听出李承乾的语气变化,依旧抽抽咽咽地不肯抬头。
李承乾皱着眉头把李象的头扳起来见李象脸上都是眼泪鼻涕,不由笑道:“都多大了,还哭成个泪人,以后我怎么敢再放你出去丢人?”
李象这几个月担惊受怕如今终于见到李承乾了,大哭一场,彻底放下心结。听李承乾调笑他,愠色怼李承乾道:“儿臣也只是在父王面才流露真性情的,父王不会也不喜儿臣真性情吧?”
李承乾闻言一愣,又无奈笑道:“真是把你惯坏了。”
说着突然感觉肚子上一片冰凉,低头一看,竟然是李象的鼻涕眼泪把自己糊湿了一片。
刚才李象的脸趴在李承乾身上热乎乎的还没有感觉,李象一抬头这些鼻涕眼泪就变凉了,现在正值炎夏李承乾只穿了两件丝袍,这些鼻涕眼泪浸到他身上了感觉粘湿冰凉。
李承乾低头看一眼身上的鼻涕眼泪,感到一阵恶寒身上立即起一层鸡皮疙瘩,看着一脸无辜的李象气的直哆嗦。
抬手点着李象的脑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转头看向王方翼道:“方翼回头你问问你们族中可有适龄的淑女,给这小子找一个做王妃。好让他以后受了欺负回家抱着他媳妇哭去。”
这话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父王!”
李象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十分不满地喊道。
王方翼看着这父子俩想笑又不敢笑,憋的脸都红了。
李承乾又看一眼李象,大声道:“更衣!”
一直守在偏殿的刘葵听见慌忙走出来伺候,却见李承乾已经扶着李象往后殿走去。
刘葵忙跟上来给李承乾重新找衣服替换,在李承乾穿衣服时李象站在李承乾面前笨手笨脚地帮他扣扣子。
李承乾这才发觉李象已经不比他矮了,心里暗道:看来真该准备给他选王妃了,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埋怨李世民:是怎么管儿子的?让李承乾十三四岁就生出个儿子来。
更让老子二十九岁就要考虑做公爹……
越想越别扭,没好气地对李象道:“你快去把脸洗了,再换身衣裳。”
“遵命!”
李象行礼退到一边,自有内侍为他备水换衣。
……
……
“启奏太子殿下,长安城送来急报,汇昌金号被人抢了!”
内侍的声音从前殿传来。
李承乾听见神色一肃转身就往外走,刘葵跟在后头一边走一边给他整理衣角。
李承乾走到前堂看见王方翼和一个内侍站在堂中,内侍见他出来忙弯下腰双手托起一封信。
刘葵看见忙迈着小碎步接过来转呈,略一检查转呈给李承乾。
李承乾接了信一边往宝座上走一边撕开信封,及他坐下已经把信抽出来了。
李承乾才看罢信就见洗漱更衣的李象走出来问道:“父王长安出了什么事。”
李承乾听见把信直接递给他。
“该死的长孙无忌,明明是他们蛊惑皇爷爷修什么黄金台,现在把黄金都弄没了反而倒打一耙,说黄金都被父王用来收买人心了。”李象看罢信愤愤地道。
原来长安城自李治放出消息称汇昌金号的存的黄金都被李承乾提去洛阳收买人心了,长安城把钱财存放在汇昌金号的人家,纷纷拿着银票去汇昌金号兑换。
汇昌金号库存铜钱大部分都就被李承乾提出来用于燕都的修建上了,存的黄金又被李世民糟蹋了,谢固哪有钱兑换?
无奈只得每日限量兑换,希望能撑到李承乾回来。
背后发动此事的人又岂能让他如愿?
立即挑动数家勋爵人家派家将强行闯入汇昌金号,不但把柜上的现钱抢走连库房里存的一点黄金也悉数抢去。
如此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汇昌金号的钱没了。
钱去哪了?
真的是因为李承乾要造反拿他们的钱去收买人心了?
劫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一时间长安城群情激愤,纷纷要求讨伐李承乾这个叛逆之子。
“父王今日的安英大会还要如期举行吗?”李象担忧地问道。
安英大会是李承乾原本计划好的,主要封赏东征的文武将士,然后在大会上公布长孙无忌勾结突厥的罪证使全军上下一心,作出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使长安世族官员对继续支持长孙无忌心存疑虑,再率师西入长安。
现在黄金台的事被长孙无忌一伙引爆,李承乾也没有预料到,如果继续按原计划对将士们进行封赏,真就成了用金钱收买人心的造反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