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数十盆晶莹的冰块摆在大帐周围,散发出阵阵凉气。
但是李承乾依旧感觉,中军大帐里闷热难忍,心里烦躁异常。
他拄着拐杖,一大帐走来走去,不时看一眼铺在书案上的关中舆图。
“去传英国公和褚学士来见孤王。”最后李承乾还是决定与这两个人交交心。
一直担忧地看着李承乾的刘葵,闻言脸上露出一点喜色,连忙示意两个机灵内侍去请人。
李承乾见两内侍走出去,返身坐下,怔怔看着大帐门口等人。
刘葵看着怔怔出神的李承乾,依然担忧心不已,李承乾这几天表现太反常了。自从过了华阴县,每日都心事重重,明显有大事难以决断。
不一时,李世绩和褚遂良一起进来。
李承乾不待他们行礼,便急忙道:“二位免礼,快请坐。”
两人一怔,连忙躬身行了一礼,快步走到李承乾身边坐下。
李承乾一见他们坐下,直接指着书案上的关中舆图道:“我想把整个关中都设为兵府……”
李世绩和褚遂良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
……
李承乾的大军离长安城越来越近,长安城里暗流涌动。
太极宫,中书省。
“还是没有见到陛下?”
来济看见高季辅走进来,连忙起身问道。
只见高季辅神色凝重,并没有理会他,不由有些惊慌:“可是出了什么事?”
高季辅这才看他一眼,摇摇头道:“陛下召卢国公进宫了,传出话来,陛下要亲自领兵,出城擒拿太子。”
来济听了一怔,道:“这是好事啊!”
随即又担忧道:“可是,陛下龙体……”
高季辅看一眼来济,想到李治和长孙无忌听到李世民口谕后,神色间难掩的失望,他就感觉大唐前途渺茫。
“季辅,还有什么事?”来济看出高季辅神色不对。
“唉!”高季辅叹一口气,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来济:……
李世民自从前日离开甘露殿,就再也没有见过外臣,这可急坏了长孙无忌和中书省这帮人。
李世民不给虎符,他们就没有办法调兵,不能调兵怎么阻拦李承乾?
从昨日开始,李治、长孙无忌以及他们两个中书舍人就轮流进内宫,到咸池殿前求见李世民,可是到了今日仍然没有见到李世民。
现在,李世民传出口谕,按理说他们应该放心了,可是无论是长孙无忌还是李治,都感到十分不踏实。
他们不怀疑李世民废李承乾的决心,但是他们觉得,自己可能沦为这场龙争虎斗之间的牺牲品。
“陛下真的要废李承乾?”
两人沉着脸走出承天门,李治忍不住问道。
长孙无忌没有看李治,继续往前走。他也想不明白,李世民都公开说要废李承乾了,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他对李治的重视呢?
难道,李世民还想着长生不老?
长孙无忌想到这里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舅舅,舅舅。”李治见长孙无忌不理自己,急的不断地喊道。
长孙无忌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地看着李治道:“既然陛下决定亲自领兵,咱们还是先看看。”
坐山观虎斗?
李治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是心里觉得不安。
长孙无忌看着李治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烦,就板着脸严厉的道:“现在,无论是陛下,还是李承乾,都不是晋王殿下能抗衡的。晋王殿下还是遵从陛下旨意,安心留在府里读书。”
李治被长孙无忌这样严厉的教训,心里十分反感,而且长孙无忌说的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面上却如小孩子一样,嗫嚅了一会,怯怯的道:“舅舅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父皇既然决心废储,现在他身体又不是很好,为何不准我在身边伺候?”
这个时候留在李世民身边对李治的益处最大。
长孙无忌听了,也是一惊。因为,他早就放弃了辅佐李治登基的想法,所以对李治的处境也就不能感同身受,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到不对。
长孙无忌心思电转,面上却不露声色,仍然严肃的看着李治道:“太子当年注过一本叫做《四书》的书,有一句‘为人子止于孝。’陛下既然下旨,你遵从就是了。”
长孙无忌说罢看也不看李治,翻身上马,往尚书省去了。
李治看着长孙无忌就这么走了,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心道:还有‘为人父止于慈。’到现在还不是父子刀兵相见了?
最后李治咬咬牙,招手随从牵来他的战马,翻身上马,直接出了皇城,回晋王府去了。
他要晋王府召见心腹,商量对策。
长孙无忌骑着他的马,熟门熟路地来到尚书省,心里不停地在猜测,李世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直到一个不客气的声音响起。
“长孙国舅。”
长孙无忌闻言心里冒火,低头一看,一身紫袍的褚遂良正站在尚书省门口,瘦削的脸上神情冷峻,两眼看着他。
长孙无忌的脸色瞬间阴沉到极点,看着褚遂良冷笑一声道:“褚遂良,你一介犯官还敢到这儿来?”
这两人原本都是李世民信任的人,历史上两人一起治理唐高宗初年的大唐。
只是这一世,褚遂良走魏征的老路,归入李承乾的门下,并被李承乾重用。
李承乾与长孙无忌的矛盾暴发后,褚遂良一直认为,长孙无忌作为外戚,不应贪恋权位,应该遵从长孙皇后的遗嘱,远离官场。
后来,长孙无忌因为反对李承乾转头支持李治,褚遂良在心里直接就把长孙无忌划入,王莽、司马懿等奸贼一类里去。
这个时候,两人还能保持面和心不和。直到今年长孙无忌把包括马周在内的东宫一系官员,全部贬出长安,两人连面子情也维持不住了。
褚遂良一直视被长孙无忌贬谪为耻辱,此时听长孙无忌还提这茬,当即喝骂道:“你这窃权奸贼,通敌叛逆,也敢堂而皇之出现在尚书高官孙无忌闻言,两只布满皱纹的眼睛,凌厉盯在着褚遂良,杀机隐现,褚遂良亦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
“来人!把罪人褚遂良拿下,投入天牢。”长孙无忌冷酷地下令。
跟在长孙无忌身后的长随,立即跑出两个要去捉拿褚遂良。
“谁敢?”褚遂良见此沉声喝道。
跟随他回长安的护卫,也走出来挡在褚遂良身前。
褚遂良看着长孙无忌冷哼一声道:“本官是奉了太子殿下命令,来尚书省传令的。”
说着举起一块金牌,那是东宫令牌。
“太子?”长孙无忌听了冷冷一笑,极为不屑看着褚遂良道:“就因为有这么一块令牌,你就敢来见本官?”
见长孙无忌完全不把李承乾放在眼里,褚遂良一点也不意外。十分平静地道:“不管你长孙无忌有什么奸计,都无损于太子殿下的英明。”
长孙无忌不由大笑,神色得意地看着褚遂良,不无嘲讽地道:“前日陛下驾御甘露殿,当着百官的面亲口说太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能承继宗庙。”
褚遂良听了长孙无忌的话,从脸到脖子都通红一片,瞪圆了双眼,死盯着长孙无忌,像是在看他身上的哪块肉好吃。
长孙无忌见此,越发的高兴,呵呵笑道:“怎么,你这个忠谏直臣,敢反对陛下的亲自定的罪名吗?”
自从看见长孙冲的人头,长孙无忌就没有这么高兴过,今日见到褚遂良,又当着他的面说了这些话,立时就觉的胸臆舒畅。
褚遂良慢慢平复胸臆,看着得意的长孙无忌,皮笑肉不笑地道:“哼哼哼,本官岂能相信你这奸贼的鬼话?”
说到这里,褚遂良利落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皇太子令,抻开,正色道:“长孙无忌听令,前大军在辽东,受突厥贺鲁部围攻,贺鲁部败退后,发现为贺鲁部引路的乃是汝之女婿。汝婿虽死,然罪责甚重,还须详查主谋及牵涉人等。汝为贵戚又涉逆反,不宜再留任尚书省。今命汝接令之日,回家闭门思过,以待朝廷核查。”
褚遂良今日提前回长安城,就是为了传这份命令的,当然这里头有很多算计,现在还不到揭开的时候。
本来这样的事,也不用褚遂良亲自冒险。
这是褚遂良在听说此事后,主动要求回来,用褚遂良的话说,他可以在李世民面前替李承乾据理力挣。
不过现在看来,他今日没有机会见到李世民了。
长孙无忌看着褚遂良手里的“皇太子令”,两眼通红,咬牙道:“你不用拿着鸡毛当令件,前日陛下的话本官已告诉你了。”
意思就是这份“皇太子令”无效。
“长孙国舅,你犯上了!”褚遂良正气凛然道:“就算陛下受了尔等奸贼的蒙骗,说些过激的言语,怎能为信?”
事涉皇太子,当然不能全凭李世民几句气话。
不过,长孙无忌心里依然不屑,暗道:李世民因为怕身后名被李承乾所毁,早就下决心不传位给李承乾了,这没什么值得辩论的。
褚遂良不管长孙无忌心里想什么,看着长孙无忌淡淡地道:“长孙国舅,你还是回家闭门思过吧!”
长孙无忌闻言神色一冷,大声喝道:“来人,将犯官褚遂良给我拿下。”
长孙无忌身后随行护卫,闻言不再迟疑,立即上前和褚遂良带来的护卫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