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内的这一场动荡,其实注定了就不能长久,大夫被逼急了,使出全身解数,很快就把文馨公主救醒了过来。
这边文馨公主才刚睁开眼,廖倩华就马上大喜过望的高声道:“你们还不住手,是哪个跟你们说的文馨公主被害了?我太子府的后院重地,岂是容你们这样放肆的?”
她是被逼急了,这一声,居然也是声势惊人。
这边正在混战的双方侍卫不由的齐齐停手,纷纷回头看过来。
躲在柱子后面的宋楚兮遗憾的叹了口气,然后她就若无其事的站直了身子走出来,回到了端木岐的身边去。
她脸上表情平静,但是那眼神,平静之下却分明透出几分刻意隐藏的冷意。
端木岐微微蹙眉,看着她,低低的问了一声,“没事?”
宋楚兮不语,只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边彭泽的侍卫们被喝止,方才的打斗之下,双方各有损伤,地面上七八具尸体横躺着,血腥味弥散,里面的一众宾客也都还是惊魂未定,神情惊慌的看着。
文馨公主被扶着站起来。
一众的彭泽侍卫却都傻了眼。
“公——公主?”那校尉结结巴巴的瞪大了眼睛。
文馨公主才刚醒过来,一时还分辨不清楚这里的状况,这个时候,一直凡事退让的殷绍却突然一反常态,语气冷厉的开口命令道:“来人!给本宫把这些彭泽人全部拿下!”
院子里有一批前来支援的侍卫赶到,剑拔弩张的冲进来,不由分说就将彭泽的那批龙庭卫给团团围住了。
文馨公主的婢女白筠连忙在她耳边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温馨公主的心头一颤,不由的又是脸色一白,当即上前一步来道:“太子殿下,这是个误会——”
“是不是误会这都不重要,本宫只追究自己眼前看到的。”殷绍冷声打断她的话,却是半分情面也不留的,他的面容冷酷,再度重复,“还愣着干什么?缴了他们的兵刃,全部打入死牢关起来。强闯本宫的府邸,还当众行凶?彭泽的龙庭卫是吗?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能耐。”
这件事发展成这样,闹不好就真要引发两国冲突了。
文馨公主心里一怕,连忙上前争辩道:“太子殿下,他们都是本宫的侍卫,你将他们全部看押起来,那么接下来本宫在这天京之内的安全要由谁负责?”
“公主你是彭泽的来客,本宫自然不会叫你有任何的损伤,横竖你现在还有伤在身,今晚就留在本宫的府邸上,等着太医过来诊治吧。”殷绍道,与其强势,不容人拒绝。
说话间蒋成海等人已经没再迟疑,将那些彭泽侍卫五花大绑着带了出去。
殷绍冷着脸举步往外走,一边道:“今天的这场宴会,是本宫招呼不周,让诸位都受了惊吓,今天就到此为止,本宫这就安排人送各位出府。小七,柔嘉,你们两个,马上跟随本宫进宫去吗面见父皇,当面陈情此事。”
柔嘉公主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去见皇帝?皇帝会怎么处置她?
她下意识的想要反驳推脱,但是这个时候的殷绍,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杀气,只看她的背影不用去看他脸上表情,柔嘉公主也是心里打颤,违逆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殷绍当先大步往前走,文馨公主反应过来,就恼怒的追出去一步,大声质问道:“太子殿下,您这是要软禁本宫吗?”
殷绍止了步子,却没回头,只冷笑了一声道:“本宫是为了确保公主殿下的安全。”
然后就不由分说的大步出了门。
柔嘉公主腿脚发软,被婢女架着,跟了出却。
殷述那熊孩子这会儿还一脸的严肃,走前,却不忘回头狠狠的瞪了宋楚兮一眼。
殷绍一旦强势起来,其他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廖倩华赶紧安排人送了客人们出府。
这边文馨公主咬着嘴唇,一脸愤怒的站着,却是完全的无计可施。
端木岐从旁看戏看了半天,刚要招呼宋楚兮走人,不想宋楚兮却突然举步走过去,站在了文馨公主的面前,语气不冷不热的主动提议道:“不如我留在这里跟你作伴吧!”
文馨公主一愣,满是防备的看着她。
“公主殿下在这里也每个相熟的人,您不是心里不安吗?我留下来陪你一晚?这样多少能有个照应。”宋楚兮就又笑道。
廖倩华是觉得文馨公主现在半死不活的,留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是个麻烦,见到宋楚兮主动凑上来,想都没想的就点点头道:“那你们就一起留下吧。郇妈妈,你带人把芙蓉园收拾出来,安置她们吧。看看缺什么就添置,然后把大夫也带过去,再给公主好好看看,晚点等太医来了,本宫再叫人直接送过去。”
说完,就又满是歉意的亲自走到端木岐的面前道:“端木家主,今天的事情让您受惊,真是抱歉,本宫这里还要收拾,就不留你了。”
宋楚兮自己刚刚自作主张了,这会儿自然要自觉的来笼络端木岐。
端木岐那臭脾气,实在也是不好处理,如果不能给他把毛顺下去,他说是强行将她扛着离开都有可能。
宋楚兮的心里无奈,于是就只能耐着性子走过来道:“我送你出去吧!”
廖倩华看见他两人在一起就觉得碍眼,于是赶紧敷衍道:“轻烟,你去送端木家主吧!”说完就转身去和别的客人说话了。
她身边的另一个婢女轻烟立刻就答应着,上前,“端木家主请!”
端木岐拧眉深深的看了宋楚兮一眼。
宋楚兮肯定不会给他解释,就挑了下眉头道:“走吧!”
然后就拽了他的袖子往外走。
端木岐倒是没有过分的和她对着干。
宋楚兮跟着端木岐把他送到大门口,端木岐还是满脸的不高兴,临走,还是严词告诫,“就这一个晚上,你老实的呆着,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这样的保证,宋楚兮可给不了他,只含糊着打太极道:“这里是太子殿下的府邸,能有什么事啊。”
她越是这样,端木岐就越是觉得有猫腻,就更不放心了,只就沉默不语的静静看着她。
宋楚兮微垂了眼睛,垂眸坐在轮椅上摆弄自己的手指头。
她的唇角弯起一点笑,却总带了点冰凉和雾里看花的朦胧。
端木岐不是看不出来她神色之间的异样,只是很无奈,并不想强行左右她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的脾气,但凡是她想做的事,不管是谁来拦着挡着都没用。
可是明知道殷绍从一开始就没把宋太后看在眼里,她为什么还要担着风险留在这个人的府上?
端木岐只就目色深沉的看着她,脸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很有些逼视的意思。
轻烟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眸站在后面等着。
宋楚兮终是拗不过他,只能妥协了抬头看向他道:“今天多走了几步路,我的腿又有点疼了,我们进京之前,青阳公子有专门给我配了止痛散,一会儿你让长城给我送过来吧。”
回头再让长城过来探视一遍,他总该是能放心了吧?
“那药就放在小姐房间靠近床头那边的柜子抽屉里。”舜瑜连忙道。
端木岐看着她,她越是这样好说话了,端木岐就越是清楚她是有事情就在酝酿之中。不过他对她素来就有信心,略一思忖,就叹了口气道:“罢了!长城没空伺候你,舜瑜你跟着我回去取吧。”
既然她是不肯对自己坦白了,那便就索性为她大开方便之门吧。
反正对于宋楚兮,端木岐最不缺的就是信心,这个丫头自保的能力他还是信服的。
宋楚兮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改变态度,不由的微微诧异。
端木岐就又看她一眼道:“晚上天凉,赶紧进去吧,明天一早我就过来。”
言罢,就当先转身上了马车。
宋楚兮在那大门口坐着没动,一直目送他的马车出了巷子,这才收回了视线,“走吧!我们也进去吧!”
“是!小姐!”舜瑛推了她的轮椅转身。
轻烟赶紧过来帮忙,一起把笨重的轮椅从旁边车马通行的侧门里推进去,然后一边引着宋楚兮主仆往里走,一边状似无意的笑道:“端木家主对四小姐真是关心。”
这个丫头,实在是太无礼了。
舜瑛的目光微微一凝,不想宋楚兮却不介意,只就与有荣焉的撇撇嘴道:“他就是小心眼儿,管的宽!”
皇帝想要横插一杠子,来玩什么劳什子赐婚分化他们关系的把戏,那还真是打错了算盘。
诚然那轻烟本身也的确就是试探的意思,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宋楚兮居然会不否认,一时间突然就尴尬的不知该如何继续,过了一会儿,就赶紧转移话题道:“哦,四小姐,您和文馨公主住的院子在花园的西边,您请请这边走。”
宋楚兮没有吱声。
舜瑛推着她的轮椅不紧不慢的跟着那婢女往前走。
当朝储君的府邸,其规模自然与一般的王府不可同日而语,待到去了住的地方,天色早就完全黑透了。
“就是这里了。”轻烟说道,抬手一指前面的拱门。
宋楚兮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6一眼,立刻就皱了眉头,不悦道:“太子妃娘娘的意思,难道是让我和文馨公主挤在一个院子里吗?”
本来这一路上她都沉默温顺,谁想到她这突然就翻脸了?
轻烟面上笑容一僵,尴尬的扯了下嘴角,“这——”
这个时候,刚好护送文馨公主过来的郇妈妈安置好了文馨公主从屋子里出来,她到底是资历深,闻言也还是笑容可掬的走过来,福了一福道:“宋四小姐过来了?奴婢知道让您和文馨公主挤在一个院子里实在怠慢,可这个院子是所有客房里面最宽敞的了,文馨公主的随从多,就只能将她安置在这里了。方才四小姐您过来这一路上也看到了,这附近最近的院子都隔了老远,您这身边就留了一个丫头——”
郇妈妈说着,就越发笑的慈祥,“今晚就委屈您将就一下吧,您二位一起住在这里,好歹是有个照应,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都能放心些。”
这宋楚兮也是够难缠的,她自己说是要留下来照料文馨公主的,但是回过头来就又挑三拣四的嫌弃起院子来了。
郇妈妈是廖倩华的奶娘,当年又是廖倩华母亲的陪嫁,虽说是奴才,但是在下人们中间却从来都很有地位。当然了,她办事稳健,也是十分会做人的。
这会儿虽然心里不屑,郇妈妈脸上也还是笑的一脸的褶子。
宋楚兮皱眉打量了一遍这间院子,最后倒是没说什么,只示意舜瑛推了她进去。
“四小姐您这边请!”郇妈妈赶紧笑着抢上去,将她引着进了右侧的厢房。
那厢房已经提前打扫出来了,因为这个院子宽敞,屋子修建的也格外敞亮,所以虽说是厢房,但是和其他院子里的正屋倒也相差无几。
舜瑛左右看了眼,倒也还算满意。
“枕头被褥奴婢也都已经让人更换过了,四小姐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奴婢这就叫人去添置。”郇妈妈笑道。
宋楚兮面上一直不怎么高兴,这才懒洋洋的摆摆手道:“算了,将就吧,叫人打洗澡水吧。”
说着,就对转向舜瑛道:“先推我去文馨公主那里坐会儿吧!”
她是打着照顾文馨公主的幌子留下来的,表面上的功夫总要做足了。
“是,小姐!”舜瑛颔首应了,就对郇妈妈道:“那就麻烦妈妈吩咐人给我们小姐准备沐浴吧,水里面什么也不用加,水温要稍微热一点。”
“是!”郇妈妈面带笑容的应了,舜瑛就推着宋楚兮转身去了正屋。
待到两人一走,轻烟就立刻冷了脸,嗤之以鼻道:“不就是个不得宠的世家女么?怎么瞧着这架子比公主都大?”
郇妈妈也是看不惯宋楚兮的,不过她到底老谋深算,只冷冷的横了轻烟一眼,没说话。
轻烟一缩脖子,赶紧垂下眼睛去。
郇妈妈吩咐了人给这屋子里送洗澡水,然后就带着轻烟回去给廖倩华复命,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才问道:“方才你一直跟着送端木家主出府的,娘娘交代你打听的话,打听到了吗?”
轻烟的心神一敛,连忙正色道:“那位宋四小姐看着多疑,奴婢也不敢深问,但是瞧那端木家主对她却是十分宠爱关照的,瞧着那个意思,两人都好像没什么忌讳的。”
轻烟说着,那语气就多少有些酸溜溜的。
“这样的话,恐怕就难办了!”郇妈妈沉吟着叹息一声。
轻烟回过神来,就狐疑道:“柔嘉公主的脸伤成那样,嬷嬷您看她还能好吗?”
就算皇家可以以权压人,但是端木岐作为堂堂端木世家的家主,皇帝也不能把个毁了容的女儿迎塞给他。
“瞧着是够呛了。”郇妈妈想着柔嘉公主那张脸,就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然后赶紧收摄心神,遗憾的摇了摇头。
“那这样以来,在婚配年龄上的公主不就没有了?”轻烟皱眉。
“这又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郇妈妈对这个话题的兴趣不大,想了想,就突然目光一冷,“其他各院的,都回去了?”
她问的,自然就是殷绍后院的那些女人。
“是的!”轻烟提起这些女人,也是满脸不屑,“出了这样的事情,所有人都吓得不轻,都各自回去歇着了,只有颜承微没有直接回她自己的住处,这会儿——”
轻烟说着一顿,扭头往身后花园的西北角看了眼,“这会儿她应该是在长孙殿下那里吧!”
“若论心机手段,这颜承微还真高杆。”郇妈妈也跟着看过去一眼,目光阴了阴,讽刺的冷哼一声,“她还真豁的出去,还真能对那小殿下掏心掏肺的,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的来养。”
“不过做戏吧了!”轻烟冷笑,“到底就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这样争宠的法子也就她能使的出来了,不过就算她现在能假惺惺的用长孙殿下拴住太子殿下的心又怎么样?横竖她自己是不能生了,将来也总有人老色衰的一天,而且就她那样的出身,小殿下现在是不懂事,将来长大了还不得要嫌弃她寒碜,指定是要将她远远踢开的。”
颜玥的确是很有手段,这几年照顾殷桀无微不至,是将那孩子笼络的牢牢的。
现在满院子的女人都眼睛淬毒了一样的盯着她,都在暗恨她的阴险和手段。
殷绍的太子之位稳固,殷桀这皇长孙又是皇帝亲封的,按照祖制,真正被明确授予继承权的应该是皇太孙,但是这位成武帝天生就多疑善变,其实在他这里,他肯给殷绍的长子这么一个称号,就已经等同于又给了他今时地位的另一重保障了。
颜玥的出身,让这太子府后院里的所有女人都看不起,本来这个女人生不出孩子来,让她得宠个几年,殷绍的新鲜劲儿一过,她那下场还不是凄惨无比的?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殷绍一开始带她回来的时候,廖倩华等人谁都没有把她看在眼里,最后却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女人竟会出奇招,把主意打到了殷桀的身上。
现在小皇孙特别的依赖信任她,殷绍也为此而额外的给了她许多的宠爱,想一想,将来一旦皇长孙长成,殷绍继任为帝之后,长孙就是太子了,颜玥笼络住了他,那不是得了这天底下最硬的靠山?这可比什么宠爱要有保障的多。
现在安意茹那些人是反应过来了,可是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只能一个个的背地里咬牙切齿。
“唉!”郇妈妈叹一口气,嘱咐道:“一会儿到了娘娘面前,说话注意点儿分寸,咱们娘娘现在这心里头也是不静。”
“是!妈妈放心,奴婢知道分寸的。其实娘娘真的不必和那些贱人们一般见识的,不管现在殿下宠爱谁,只要来日娘娘能够顺利生下个小皇孙,眼前的所有困境就全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去给廖倩华复命。
这边的院子里,舜瑛扶着宋楚兮的手进了文馨公主住的屋子里。
彼时文馨公主刚喝了大夫给他开的一剂解毒药的汤药,昏昏沉沉的睡着。
“宋四小姐!”见到宋楚兮主仆进来,她的婢女们连忙转身行礼,但是为了怕吵醒了她,却都刻意把声音压的很低。
文馨公主身边的,处了一个心腹的大宫女白筠,另外还跟了八个二等宫女。那白筠虽然忠心,但却是个不经事的,主持不了局面。这会儿主子出了意外,九个人全都六神无主的围在她的床榻旁边,一个个都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宋楚兮径自走到床边。
这文馨公主平时脸上的妆容都化的比较艳丽,这会儿卸妆之后,才见着她的一张脸有些瘦弱,再加上体内有余毒未清,她的脸色很差,大概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额头上泌出一层稀罕,正睡的不很安稳的样子似的皱着眉。
“大夫怎么说的?”宋楚兮问道。
“大夫说公主只是身子弱,又受了惊吓,所以情况有些不稳定。”白筠道,目光一刻不离的盯着文馨公主,“刚刚奴婢已经给公主喂了药了,说是让出一出汗,慢慢的就会好的。”
殷绍肯定是不能看着文馨公主在他的府邸里发生意外的,所以宋楚兮也放心,确定文馨公主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嗯!那你们就好好伺候着吧,一会儿宫里应该还有太医过来。”宋楚兮道,脸上表情浅淡,也并不怎么关心的样子。
这个时候,外面刚好一个东宫的婢女走到门口,小声的禀报道:“宋四小姐,您的洗澡水给您准备好!”
“知道了!”宋楚兮应了,然后就举步往外走,“我先回房去沐浴,一会儿如果公主醒了你们再去叫我。”
“是!”白筠带头答应了,一群宫婢还都是紧张不已的围在文馨公主的床边。
宋楚兮目不斜视的从那屋子里出来,回了右边的厢房。
屏风后面水雾袅袅,摆着一个黄花梨木的大浴桶。
宋楚兮走过去,一边脱衣服一边皱眉看了眼那大半桶热水,就又随口吩咐舜瑛道:“我今天有点累,想多泡会儿,你去看看再给我提两桶水来备用吧。”
她这是有意要支开自己呢,舜瑛又不是第一天跟着她了,这时候就是心里一紧,却又不敢点破,服侍她进浴桶里泡着了,就顺从的转身退了出去。
宋楚兮听着她的脚步声,稍稍闭目默数了几下,然后就起身跨出浴桶,飞快的擦净身上的水渍,捡了中衣穿上。
她今天进太子府赴宴,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穿着的衣裳都是负累,宋楚兮果断的挑出其中一件暗红深衣利落的穿上,想了想,又从衣服堆里捡起那条深紫色的宫绦塞进袖子里,然后就取过扔在外面睡榻上的黑貂皮的大氅穿上,推门走了出去。
文馨公主的宫婢全都挤在她的屋子里伺候,这就给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她裹了大氅快步出了院子,敏锐的左右看了眼,确定周遭无人盯梢,出了院子就拐进了花园。
舜瑛躲在院子外面,她不敢跟宋楚兮太紧,确定保持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才连忙提力追上去。
宋楚兮进了花园就直接往北边行去。
舜瑛一直和她保持距离,眼见着她拐过那小径的尽头,片刻之后,快步走过去,却赫然发现那后面空空如也,一条鹅卵石的小路从两边种植着梅树的花园里横插而过,月上中天,月光洒了一路,看上去风景静美,赏心悦目。
舜瑛的心里一慌,就连忙提了裙子去追。
待到她奔过去之后,宋楚兮才从旁边的一座假山后面站直了身子,隐晦的笑了笑,然后一转身,就从被那假山挡在后面的一条更隐蔽的小路上闪了去。
*
殷绍进宫去给皇帝复命,顺便交代这天宴会上发生的事。宴会一散场,颜玥就带着殷桀回了他的住处。
为了方便照顾殷桀,她自己的院子和殷桀的住处就只有一墙之隔,一大一小两个院子相连,这样十分方便,晚上殷桀这边有个什么动静,她都能第一时间赶过来,而如果殷绍宿在她那里的时候,侍卫们也就无需在她的院子里守着,只要留在殷桀这边随时留意动静就好,也可以省下一些尴尬。
殷桀在宴会上受了惊吓,颜玥匆匆的带着他回去,又是好一番的劝慰安抚,折腾了个把时辰才勉强的将他劝住,服侍他更衣躺下了,刚要转身离开,袖子却被拽了一把。
颜玥下意识的止步回头。
“颜娘娘,我怕!你今天别走好吗?”殷桀躺在被窝里,孩子的眼睛水润明亮,还有不及褪去的恐惧,目光恳求的看着她。
颜玥看着他,只觉得心中隐痛。
她迟疑着在那床边站了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弯身坐了下去,温和的摸了摸那孩子的额头道:“好!颜娘娘不走,颜娘娘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小殿下,你快睡吧!”
她的目光温和,和白天在宴会上那个翩翩起舞眼神妖媚入骨的绝色女子仿佛潘若两人。
这一刻,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问声细语和这个孩子说话的时候,脸上都闪耀着平静而柔美的光辉。
她的确是生的极美,但是这一刻,眼底眉梢,这一个轻轻的笑容绽放,才是将那种美发挥的淋漓尽致。
殷桀看着她柔柔的眼波,仿佛是受了感染,慢慢的,就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不过很快的,这个笑容就被不安取代,孩子的目光闪了闪,有些局促不安的再次开口道:“颜娘娘,本宫今天是不是做的不好?我——我哭闹了,父王是不是就会不喜欢我了?”
因为生来就被加冕了皇长孙的这个头衔,所以殷绍在各方面对他都要求的格外严格,完全是按照成武帝当年要求他的标准来的,完全是将这孩子作为皇朝下一代的继承人来培养的。
四五岁大的孩子,哭闹玩乐本来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作为皇朝的继承人,殷桀却是不能的,他比其他的任何人都要更有胆识和魄力,要循规蹈矩,做皇室中最优秀的孩子。可是今天他却当众失态,被那殿中冲杀吵闹的画面吓哭了。
那孩子的眼睛里有这些小心翼翼的忐忑。
“没事呢!小殿下你还小呢,回头颜娘娘去跟你父王说说,他不会生气的。”颜玥的心中酸涩,面上却是不显,尽量温柔的展现笑容。
她俯身下去,轻轻的将那孩子拢入怀中抱了抱,摸着他的发顶轻声道:“快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嗯!”那孩子对她的话几乎完全没有怀疑,闻言就很乖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颜娘娘你别走啊!”
“好!我不走!”颜玥轻声的应了。
那孩子这才安心的闭了眼。
四五岁的孩子,还是很好哄的,得了颜玥的保证,殷桀就真的没再多想,把白天时候受到的惊吓很快就抛诸脑后,没一会儿呼吸就慢慢的平稳下来。
颜玥听着他的呼吸声,这才轻手轻脚的重新坐直了身子。
灯影下,那孩子的睡容安宁,她看在眼里,便是由衷的露出一个笑容,又摸了摸孩子胖胖的小脸,然后仔细的替他掖好被角。
这时候,突然就听院子里传来一片匆忙的脚步声。
颜玥的目光微微一凝,连忙抬眸给站在旁边的婢女宝琴使了个眼色。
宝琴点点头,赶紧上前替她扶了扶鬓边珠花,确认她的妆容无恙,就又退回了原来的地方站立。
这个时候,颜玥身边的另一名婢女宝音已经从外面推开了房门道:“小姐,殿下来了。”
说话间,殷绍面无表情的大步跨进门来。
颜玥赶紧站起来,和宝琴站在了一起给他行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嗯!”殷绍淡淡的应了声,径自走过来看了眼床上已经沉沉睡去的殷桀道:“桀儿没事吧?”
“受了点惊吓,没什么大碍!”颜玥走上前来一步,峨眉微蹙,脸上表情明显的透出几分忧虑,叹息道:“小殿下年纪还小呢,都是妾身的不是,那会儿文馨公主一出事,就该带着他先离席回来的。”
殷绍倒是没有怪罪的意思,只就随口说道:“有些事情,他提前经历了也是好事。”
“妾身是妇人眼光,可顾不得那么长远,看小殿下受了惊吓,就只顾着心疼了。”颜玥笑道,语气就不由的缓了下来,带了点儿温柔小意的婉转,扯了下殷绍的袖子道:“小殿下睡了,别再把他吵醒了。殿下还有公务要处理吗?妾身已经命人把洗澡水被备下了,您先泡一泡,解解乏?”
殷绍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颜玥想了下,就回头对宝琴道:“今晚你就守在这里吧,小殿下受了惊吓,我怕他睡不安稳。”
“奴婢明白!”宝琴屈膝一福,送了两人出去。
*
这边宋楚兮从那条僻静的小径上匆匆而行,凭借记忆里的印象,完全不费力气的就摸到了花园西北角相连而建的两座院子边缘。
殷桀是皇帝亲封的皇长孙,这座太子府里,除了殷绍和廖倩华的院子,他住的院子就应该是最大的了,宋楚兮根本无需打听就轻而易举的避开巡逻侍卫的耳目摸到了这附近。
她过来的时候,远远的刚好就见殷绍的仪仗过来,一行人进了那座大院子。
宋楚兮冷冷的盯着他走进去,抿了抿唇,心里飞快的权衡了一下,最后却是一咬牙,矮身从一长排的灌木丛后面摸索到院子后面。
这个时间,巡逻的侍卫刚好才从这边过去,她的动作很快,趁人不备,直接扑到了院墙底下。
她走的这边,是和殷桀的院子相连的那个更小的院落,殷桀那边的围墙高了近两丈,这边却只有一丈。宋楚兮直接找到长在那墙根底下的一根旁逸斜出的长青古树,一边掏出袖子里藏着的宫绦,一边弯身从地面上捡起一截树枝树枝,飞快的缠在那宫绦的异端,然后对准了角度用力往高处一甩。那半截树枝在上面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连着绕了两圈,稳稳的固定。
因为这里是皇长孙的住处,侍卫巡逻来回一趟的间隙很短,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又有一队侍卫从右边绕了过来。
宋楚兮扯住那宫绦试了一下,将那末端往腕上一绕,然后就一咬牙,将所有的力气集中在手臂上,借力一提,同时双脚顺势往墙壁上一蹬,就往上蹿去。
她的这个身体的力量实在有限,不过丈余的高度,她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给了最大的爆发力,居然都没能一下子越过去,眼见着就差最后一步的时候,竟是猝不及防的脚打了个滑。
这一下子,身体就马上失衡。
宋楚兮的身体一歪,左边肩膀就重重的撞在了墙壁的凸起处,疼的她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动静不能算大,但是太子府里才刚出了大事,巡逻的侍卫都格外警觉,立刻就有人惊呼,“那边有动静,快去看看!”
宋楚兮的心头一紧,立刻要紧牙关,再次拉紧缠在腕上的宫绦借力,赶紧踩着树枝翻过墙头,然后仍是借那条宫绦的力,从墙壁的内侧荡进了院子里。
因为一时仓促,那宫绦又没个支撑,将她荡进院子里的时候,她那边的肩膀好巧不巧的就又在墙壁上撞了一下。
她咬了牙没叫自己发出声音,听着围墙外面的脚步声逼紧,瞧在那墙根底下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野猫躲在那里,宋楚兮于是想也不想的弯身捞起那猫儿,甩手将它抛到了墙头上。
“喵呜——”那野猫受了惊吓,尖锐的嚷了一声。
一队侍卫杀过来,它再次受惊,就直接从墙头上往右边飞快的一窜,跳进了隔壁殷桀的院子。
“原来是只野猫啊,吓的老子魂儿差点没了。”外面有人粗声粗气的啐了一口,“一天到晚,这么就这么多事。”
“殿下正在小殿下院子里呢,别乱说话。”有人赶紧提醒。
一队人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就继续往前巡去。
宋楚兮这才松一口气,飞快的解下缠在手臂上的宫绦,然后重新提了力气,一手捂着发疼的肩膀就沿着墙根底下的暗影从这屋子后面绕到了前面的院子里。
方才剧痛之下,她有一瞬间的神志不清,这会儿奔进了院子里才突然清醒,然则还不及反应,那院子外面就说说笑笑的走进来两个人来。
是——
殷绍和颜玥。
宋楚兮的心跳猛地一滞,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就赶紧矮身蹲下去,藏在了半高的灌木和墙壁之间掩藏好。
殷绍和颜玥两个从殷桀那边过来,刚要往院子里走,就见一个婢女急匆匆的从花园的方向跑过来,焦急道:“奴婢见过殿下!”
宝音的目光一冷,当即迎上去一步,“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人是安意茹身边的婢女,宝音就表现的如临大敌。
那婢女也不理她,直接就跪下去,忧心忡忡的对殷绍道:“殿下,我们良娣娘娘白天受了惊吓,好像是被魇着了,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请殿下过去看看吧!”
这安意茹,还能有点新花样吗?
就因为殷绍宠她,就总爱玩这些欲盖弥彰的把戏。
颜玥心里冷笑了一声,如果是在往常,她多数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最近被那些女人联手挤兑,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侧目看了殷绍一眼,见到殷绍只是抿了唇角没说话,就眸子一转,凉凉道:“安良娣不舒服就给她找大夫好了,你来找殿下有什么用?”
“可是——”那婢女却是不肯罢休的。
颜玥却不等他开口,就故意的扯着殷绍的袖子,语气软糯道:“殿下也累了一天了,就算要去看安姐姐,也先泡个澡,等解了乏再去。”
言罢,就部分说的拽着殷绍进了院子,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安意茹的那个丫头跪在原地,脸色铁青,脸色表情嫉恨交加。
宝音看了她一眼,就也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门口的耳房里。
殷绍在的时候,颜玥不喜欢留人在屋子里,反正这院子不大,她就是守在耳房里,也能时时的听后传唤。
这边颜玥拽着殷绍进了房,就亲自服侍他宽衣沐浴。
殷绍倒是没为了安意茹的事情说什么,颜玥服侍他从来都周到,伺候他一边泡澡,就站在身后湿了帕子替他擦背。
殷绍这一这天的心情都不好,进宫去又被皇帝狠狠的斥责了一番,这会儿闭目靠在浴桶里养神。
颜玥一边慢悠悠的替他擦着背,一面表情游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手指生的也美,十指纤纤,柔弱无骨。因为她的琴艺出众,以前殷绍也总喜欢把玩她的手指,这时候她正在走神,手指就不经意的在男人精壮的胸膛和宽阔的脊背上蹭过。
殷绍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散漫的开口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跳舞?”
“那是殿下没问过啊!”颜玥飞快的回过神来,柔柔一笑,说着就又叹了口气,“妾身那样的出身,本来就要被世人诟病,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里值得招摇的?省的又要有人说闲话,说我丢了殿下的脸。妾身本来就没什么大的心思,殿下肯收留婢妾在身边,婢妾有幸能服侍殿下和小殿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殷绍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就听那女子的语调一柔,带几分婉转道:“那殿下说婢妾的舞跳得好吗?”
殷绍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听他语气平淡的说道:“你还会些什么是本宫不知道的?”
颜玥的眸子闪了闪,忽而倾身下去,柔软的手笔圈过他的脖子,从一侧凑近他耳畔,吐气如兰道:“也许——还有吧!”
这样明显的挑逗,哪个男人受得了。
殷绍虽然没有睁眼,但是唇角弯起一个笑容,就势抬手压低了她的脑袋,吻住了她的唇。
两个人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就靠在那浴桶边缘拥吻。
影子打落在窗纸上,宋楚兮看的分明,一颗心就如同是落进了无底的深渊中,绝望不已。
屋子里,两个人炽热缠绵的一个吻过后,颜玥就满脸通红,喘着气,仍是语气柔软的自殷绍耳边道:“那殿下一会儿好要去看安良娣吗?”
“呵——”殷绍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并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跨出浴桶,直接抱着她进了里面的卧房。
宋楚兮一直睁着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窗纸上亲密互动的两个影子。
明明心里很痛,可是她却哭不出来。
这样寒冬腊月的天气,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站在这阴暗的角落里,她甚至都觉不出来冷。
只静静的仰着头,目光清明的注视着空中皎皎圆满的一轮月。
曾经她以为,只需要用她自己的一条命,就能化解所有的一切,保得自己至亲之人后半生的安康喜乐。可是说到底,那也就只是她自己的以为罢了,到头来,她谁也没有保的成,谁也没能护的住,最后也不过就只是自己枉送了性命而已。
究竟是因为她太自负,还是怪她太无能?
前世今生,她还从不曾像今天这样的绝望过。
屋子里的两个人渐入佳境,打的火热,偶有女子羞怯婉转的娇吟,也有男人越发厚重炽热的喘息声传出来。
那些声音,如是一把一把锋利的刀刃寸寸凌迟,插在她的心上,可是——
她不敢逃,也——
不想逃。
因为知道,这一刻心里最痛又最无助凄凉的人——
并不是她。
她逃不开也躲不掉,只是好希望这漫漫长夜能早一些,再早一些的过去。
听着那屋子里间或飘荡出来的声音,宋楚兮只觉得头痛欲裂,脑中浑浑噩噩的乱成一片,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黑影从她面前一晃。
宋楚兮的目色一寒,只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就已经本能的出手,一把扣住那人从她面前晃过的那只手,同时一个转身,就着那只手,横臂将他的身体往墙壁上一撞,另一只手闪电击出,捏住他的喉管就要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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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房有风险,组队需谨慎,尤其是不能和凶残成性的兮女王组队,要不然很有可能痛并快乐着的就那么去了…
这真的是业界良心,一定要听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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