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街道上空荡荡的,本来就很宽的街面,这时候看上去又比平时拓宽了很多的样子。
靠近一侧墙壁的暗影里,两个人影互相扶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似是上了年纪了,佝偻着腰身被女子扶着,有半边身子都靠在她的肩膀上,走的异常艰难。
而那女人又好像腿脚不灵便,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一直咬着牙硬撑。
她虽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却是一路走,一路惶恐的不住落泪。
而与她同行的老者,乍一看去以为他只是年迈,走近了再看,却见他后背上居然是插着两支箭的。
箭围的一截已经被强行折断了,箭头因为还留在身体里,这会出血并不是很多。只他还像是受到了重创的样子,每走一步都分外吃力。
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踉踉跄跄的走,老者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勉强撑着力气又走过了一条巷子,他却突然腿一软,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钱伯!”茯苓一怕,终于忍不住扑到他身边,压抑着声音哭了出来。
那钱老头趴在地上,却是有气无力的挪动不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转头,看向了右边一个黑洞洞的巷子里。
那里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后院门,黑暗中隐隐的能看到巷子深处有两盏灯火在屋檐下摇曳。
“我不行了。”钱老头沙哑着声音道:“王府的追兵一定很快就出来了,我们——我们不能继续走了,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可是——可是——”茯苓举目四望,越发觉得绝望。
他们两个无权无势,拿什么去和堂堂亲王抗衡?何况她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殷梁一定会上天入地的找她出来,来灭她的口的。
这个时候,茯苓只想要嚎啕着大哭一场,只要想到曲妈妈被射杀的那个场面,就更是不寒而栗。
当时要不是钱老头帮她挡了一下,又拽着她逃了出来,她一定和曲妈妈一样的横尸当场了。
“没办法了。”前老头儿挣扎着爬起来,但是坐在地上也只是大口喘气,他没有力气,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勉强着虚弱道:“那巷子里有户人家,你去求求看,看有没有人救我们。”
“可是——”茯苓知道自己的处境,而且他们两个这个样子,她倒是还好,钱老头受的是箭伤,一般的人家估计都不敢随便搭手的。
那钱老头说完却已经没了力气,脑袋使劲的耷拉在了胸口。
茯苓见他这个样子,到底是心存愧疚,死活是无路可走了,她便就一咬牙往那巷子里一瘸一拐的快走过去。
彼时还没到五更,随行的管事童五来叫,宋楚兮匆匆的批了衣服就走了出来,“大晚上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打扰了小姐休息,实在对不住。”童五道,满面的急色,“小姐,方才下头的人从外面带进来两个人,有个老者受了重伤,敲门跟咱们府上求救的,属下问那随行的丫头的来历,她又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您看——”
“受了箭伤?”宋楚兮本来还有三分睡意,这时候倒是彻底的清醒了,略一沉吟道:“我去看看。”
三更半夜在京城里出没的人,受的还是箭伤,这两个人的来历八成不简单,而且偏又好巧不巧的来瞧了她家的门?
宋楚兮的心里警觉,但她本身也不怕是任何人的圈套,只想一探究竟。
主仆两个匆匆赶到后门,彼时那受伤的钱老头已经被门房的小厮抬进来了,和茯苓两个依靠着墙角坐着。
茯苓扶着他,不住的垂泪,那老者却显然已经昏死过去了,脸色苍白,灯光下很有些诡异吓人。
彼时已经有一个略通医术的侍卫过来了,隔着衣服大致的瞧了眼那老者的伤口。
“人怎么样了?”宋楚兮拧眉问道。
“箭头插入比较深,伤的不轻,很凶险。”那侍卫道,狐疑的就扭头看向了茯苓。
宋楚兮神色冷淡的站着,并没有表态,那茯苓就扑过来,涕泪横流的扯着她的裙子哀求道:“这位小姐,您行行好,我们是走投无路了,我伯父受了重伤,您行行好,救救他吧,求您了,以后我当牛做马的报答您。”
这丫头身上的衣裳虽然是旧料子了,但是袖子里露出来里衣却很新,而且头上戴一支银钗的质地也不算太粗劣,明显平时手头是宽裕的,而她的这身装束——
明显也是为了逃难才有意为之的。
童五一眼看到,马上就朝宋楚兮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楚兮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只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丫头,慢慢道:“我不是不能救你们,只是能与不能的,你总要让我先做个选择不是?”
茯苓的哭声戛然而止,一时间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
宋楚兮就绕过她去,款步走到那老者跟前,又盯着他的脸看了眼,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如果我救了你们,最后你们却叫我惹祸上身,我又何苦呢?所以你想要我施以援手,那就先给我露个底吧,你们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身份?”
“我们——我们——”茯苓知道她会问,却不想回答,目光闪躲着回避了,“我们是城外山上的猎户,我伯父他——”
“童五,把他们丢出去!”宋楚兮根本就没耐性听她说完,转身就走。
她这翻脸无情的功夫,无论是谁都招架不住,茯苓的心里一空,赶紧扑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大腿,哀求道:“这位小姐您行行好,你救救我们吧,求您了。我们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我可以保证——”
“你们的真实身份。”宋楚兮也不听她废话,直接再次打断,“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如实说了,我觉得你们可以救,自然会施以援手,否则的话——”
她说着一顿,唇角勾起的那一个弧度就更显得冷酷,俯视那茯苓的面孔道:“你不说,我放着你们不管,回头追杀你们的人找到了,你们一样是死。给我撂了你们的底牌,保不准我一时好心就真的拉你们一把了。横竖你们面前的本来就是一条死路,说与不说,有区别吗?”
茯苓的心里颤抖不已。
她得罪的人是怀王殷梁,的确是如宋楚兮所言,怎么都是个死的。
宋楚兮不管他们,他们只会死的更快,而如果如实说了——
保不准宋楚兮还能帮她瞒一瞒的。
“我——我们——”茯苓咬着嘴唇,但是因为事关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她还是犹豫不决。
宋楚兮也不催她,又过了好一会儿,茯苓终究还是做了决定,一咬牙道:“不敢欺瞒小姐,我们是怀王府的家奴,因为——因为得罪了主子,又不想被责罚,所以这才——”
她这样说着,虽然隐藏了事实的严重性,但也是越说越绝望的——
就凭他们是殷梁要找的人,这天底下,好像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他们施以援手了吧?
涪陵说着,又恐惧的落起泪来。
“小姐——”童五隐约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神色凝重的看向了宋楚兮。
如果他们真是被怀王府的追击受伤的,那就绝对不会是如这丫头所言,只是得罪了主子的。
这其中——
应该是有什么大事的。
可是这两个人这么巧就找到了她的府上来求救?宋楚兮却不得不小心应付。
童五显然也是有顾虑的,可是殷梁的人——
难道是殷绍设下的什么圈套吗?
宋楚兮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就迟疑了下来。
“小姐,这人的情况不太好。”那边角落里的侍卫突然焦急道。
茯苓回头看了眼,泪如雨下,匆忙的就给宋楚兮磕头,“小姐,求求您了,您救救我们吧,奴婢感恩戴德——”
受了伤的那人看着年纪一大把了,应该不会是什么死士之类,就算他是被人用来设局的棋子,想必也是被逼无奈的。
那茯苓磕了两个头,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满脸的绝望。
宋楚兮抿唇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带他们进去吧。”
茯苓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施以援手,欣喜之余却是完全的忘了反应。
童五对宋楚兮的命令从来就只是遵从,直接招呼了一个小厮进来,“先把这丫头带去后院安置吧,这个受了伤的老头儿——送去客房。”
“谢谢小姐!”茯苓擦了把泪,感激的又磕了头。
她是不放心那钱老头,想要跟在身边的,可宋楚兮肯帮忙,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她也不敢再给人家添麻烦,所以就一步三回头的先跟着小厮去了。
“带人去看看,外面如果有什么痕迹都清理掉。”宋楚兮又对童五说道。
“小姐放心。”童五点头,带了几个人先从后门奔了出去。
这边侍卫把那钱老头带去了客房,宋楚兮左右是已经起来了,就一起跟了过去。
那侍卫在里面的卧房里给他处理伤口,宋楚兮就在外面喝茶。
童五去了不多一会儿也就回来复命,“巷子外面有些血迹,属下已经带人清理掉了,这两个人也算是谨慎,附近再没有别的迹象了。”
宋楚兮只若有所思的盯着手里茶盏,也没接茬。
童五就还是不放心,拧眉沉思道:“小姐,怀王府里的丫头到底为什么会连夜出逃?而且好像还被追杀了,他们——”
话音未落,就听里面的那侍卫惊呼一声,“四小姐,头儿,你们快来,这——这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宋楚兮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和童五对望一眼,两人就起身走了进去。
“怎么了?”童五问道,先一步走到床边。
那钱老头因为是背部中箭,侍卫给他处理的时候就让他趴在了床上,这会儿为了方便处理,见他背部的衣裳撕裂,里面露出来一片皮肤。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这分明是个年迈的老者,他背部那那片皮肤居然肌肉紧致,肤色也十分平滑光鲜,一眼看去,分明就是个精壮的男子的身体,和他那张皱纹叠起的脸格格不入。
“这怎么——”童五也是大为意外。
宋楚兮看在眼里,不由的皱了眉头。
她想了想,就也往前走了一步,“你仔细看看他的脸。”
那侍卫得了提点,特意的拿了盏油灯过来,凑近了照明,仔细的分辨那老者的脸孔,上面的皱纹和老人斑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来,但是他再探手去摸的时候却发现那些皱纹上面并不是人的*入手的感觉,虽然有些弹性,但却分明是些死物。
“小姐,这有问题啊!”侍卫大惊。
童五已经等不得了,亲自上前,动手就抠,但是抠了两下无果,却也可以确定,这人的脸上是糊了一层什么东西的。
宋楚兮思索了一阵,扬眉道:“去打盆水来试试。”
“是!”侍卫转身出去打了水来,打湿了帕子,盖在那人布满皱纹的脸和双手上,然后后继续给他处理伤口。
半个时辰之后,再将帕子取下来,就着一抠,却从那人脸上扯下许多肉色的不知名的有粘性的东西。
而除去这些伪装之后,露出来的那赫然是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
看着二十几岁的年纪,五官英挺。
“居然是个壮年的汉子。”童五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心里却又跟着打起了鼓,扭头看向了宋楚兮。
“严华?”宋楚兮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随后紧跟着打了个寒战。
身边的侍卫见她失态,不禁奇怪,“四小姐,您怎么了?您认识这个人?”
宋家被她全面清洗之后,以前的家奴大部分都被遣散了,现在宋楚兮身边用着的人都是后来她自己选拔提携上来的,所以就算是宋楚兮现在的心腹,童五不认得这汉子也是正常的。
只是宋楚兮的脑子里却有些模糊的印象,虽然已经过去六年了,她也还是能够一眼认出这人的脸——
那是当初宋楚琪常年带在身身边的一个亲信侍卫。
这严华父亲就是宋家的家奴,是老家主宋义身边的人,而他自幼追随宋楚琪,宋楚琪当时身边一直信任并且用着的人,严华当属第一位的。
只是她经常外出游历,严华为了方便照应府里的事,却又不是时时刻刻跟着她的。
后来宋楚琪离家之后,严华的下落也成了谜团,只是这终究不过一个奴才,不见了也没人过分的追究,并且很快被遗忘。
宋楚兮也是怎么都没想到今时今日,会在这京城之地再见到他。
“他是我阿姐的人。”宋楚兮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句,这边侍卫已经给严华把箭头拔了出来,并且快速的止血。
宋楚兮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怎么样?血能止住吗?”
“止血是可以的,只是这箭头插入的很深,伤了要害。”那侍卫道,因为紧张,已经出了满头的汗,他满手血污,只拿袖子大致的擦了把,“四小姐,属下毕竟不是专门的大夫,医术有限,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治的,否则的话,会十分凶险。”
最好是找太医。
宋楚兮有宋太后的关系在,要找个太医过来帮忙看一看的面子还是有的,但是这严华是带着伤从怀王府里出来的,一旦她惊动了太医院,那就明摆着告诉殷梁他要找的人在她这里。
这绝对不行。
宋楚兮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这时候,外面就听到有人敲门。
童五的心里紧张,不由的先看了宋楚兮一眼,宋楚兮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快步转身去开了门。
门外一个随从和他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话,童五的神情微微一变,打发了他,又折回宋楚兮身边来道:“四小姐,太后娘娘刚差人送了消息出来,宫里又出大事了。”
“怎么?”宋楚兮又看了眼床上的严华,她总觉得这个晚上发生的许多事都不可能是毫无联系的。
“皇上夜里惊梦,据说梦见了有人在他寝宫的床榻底下放了不洁之物,虽然只是个梦,但是好像东宫巫蛊案发生以后,他就一直疑神疑鬼,大半夜的非要命人彻查,高总管带着人在他寝殿里翻找,结果——”童五说着,也跟着露出了几分惶恐的表情来。
“真的被找到了不洁之物?”宋楚兮了然,微微屏住了呼吸。
把巫蛊案做到了皇帝的寝宫里?这是要做什么?真想要靠着诅咒弄死了皇帝?还是——
这只是一个栽赃嫁祸的局?
“是的!”童五点头,说着还是欷歔,“而且邪门就邪门在,东西就是在皇上龙床的脚踏下面发现的,那里的一块金砖被人做了手脚,东西就藏在那下面。那东西,据说是和皇长孙从太子府里翻出来的一模一样,皇上当场震怒,召见了皇后贵妃,又连夜把太子,诸位皇子,还有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都一起宣进宫去了。”
一起巫蛊案,而且还有殷绍的前车之鉴,皇帝那里早就如同惊弓之鸟,这一次居然还做到他那里去了,是足以叫他恐慌的了。
“皇帝人怎么样?”宋楚兮问道。
“皇上倒是没事,已经叫钦天监将那东西拿去毁掉了,可却动了雷霆之怒,说是已经下令全城戒严,皇宫里已经在大肆搜宫了,现在颁布的旨意是命令京兆府和御林军的人在城里也挨家挨户的搜查,但凡是可以人等和相关物件,一经发现,绝不轻饶。”童五道。
这样大肆的搜查,实在是件恐怖之极的事情,足够搅和的人心惶惶了。
明显的,皇帝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也由不得他再考虑这样做的后果了。
他宁可乱了全天下的民心,也不能叫人威胁到他的安全。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使手段的人,就要揪出来!
“这样搜查,会出乱子的吧?”童五想着,越发觉得饿着皇帝是不是疯了。
“当然会出乱子,不过显然,皇帝他已经顾不得了。”宋楚兮冷冷一笑,“这样兴师动众的,看来——”
她说着,就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眼里面床上的严华,“怀王府里出的事情不小啊。”
“小姐您的意思难道是——”童五一惊,不由瞪大了眼睛,气息全部敛去。
在皇帝的寝宫里做了那样的手脚,这可是要命的,一旦被追查出来,皇帝一定二话不说的直接下杀手的,就算是有再怎么样不得已的理由,但凡不是疯子,就绝对不敢这么做的。
宋楚兮听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半点怀疑也没有的,直接就笃定道,“是殷梁。”
她又沉吟一声,问道:“严华带来的那个丫头呢?”
“属下叫人把她安置在后院的厢房里了。”童五道:“那丫头被惊喜的不轻,一直在哭。”
“我去见一见她。”宋楚兮道,抬脚往外走。
童五不放心这里,但是想了想,还是亲自过去引路,一面道:“不过是王府里走出来的区区一个丫头而已,怀王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需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策动了这样一件大事,难道就是为了借搜城之机来找她的吗?”
“是出必定有因,等问过那丫头就自然知道了。”宋楚兮道,也没心思说的太多。
主仆两个去了后院,宋楚兮在在那里滞留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出来之后就又回去客房问了严华的伤势。
“那伤势需要修复,属下实在能力有限,四小姐——”照顾他的侍卫满面愁容。
虽说留住了那丫头茯苓的活口,这就是一个绝对的优势,可严华这里,毕竟是牵扯到了宋楚琪的,宋楚兮怎么都不能就此放弃了他。
“一定要救活他。”宋楚兮道,又再用力的抿抿唇,然后回头对童五道:“你留下来,好好的照顾他,还有后院的那个丫头,也妥善的安置好。怀王不会放过她的,今天不惜闹的天翻地覆,看着架势,是非要找到他不可的。回头御林军和京兆府衙门的人要全称搜查,如果他们要登门,就别拦着,尽管叫他们搜就好。”
严华的出现太过意外,殷梁会怀疑殷绍,甚至可能对他所有的兄弟都存有戒心,但是肯定想不到她这里来。
他要搜城,只能重点去查殷绍那些人的地方,至于她这里,家里伤了个下人算什么大事?只要不是殷梁亲自来,想必也不会当回事的。
“四小姐您是说就把这两人都留在这宅子里吗?”童五显然是不放心的,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没事。”宋楚兮道,转身往外走,“吩咐备马吧,我出去一趟,就算找不到好大夫,也得给他找点好药。”
说着,一顿,这才又给他解释道:“宫里要查的是巫蛊邪术的源头,官差搜查的重点不在伤者也不在一两个眼生的丫头,今夜但凡是有人登门,你都大方点,他们不会怀疑的。”
“好吧。”童五也知道仓促之间他们没有更稳妥的地方把人转移出去,只能点了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小姐要去哪里?现在天还没亮呢,属下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宋楚兮却是拒绝,也没多余的解释,直接就出了院子。
如今的京城之地,她能说去就去,凭着一时意气行事的地方就只有宣王府了。
宋楚兮过去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殷湛早一个时辰被叫起来,然后就一直没睡,听说她来了,就直接让卫恒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内书房里。
“天还没亮,你怎么来了?”殷湛道,从案后起身绕过去。
宋楚兮见他穿戴整齐,就知道他是早就起来了,或者是因为什么事一晚上没睡。
“有点事。”宋楚兮道,顺手解下披风递给了卫恒,卫恒将她的披风拿过去,搭在一边的椅子上,宋楚兮也不寒暄,直接就道:“昨晚怀王府和宫里都相继出了些事情,想来你这里得到的消息应该比我详细吧?”
殷湛的唇角弯了下,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但却是很有几分意外的,看着她道:“怀王府里走失了一个丫头……”
那茯苓从怀王府出逃的经过宋楚兮已经问清楚了,那个叫做徽娘的丫头绝对是有人安排下的暗桩,是故意帮她脱逃的,她本来也有点不确定到底是殷绍还是殷湛,但是听那茯苓说过细节之后,就有九成的把握,知道那应该不是殷绍的人。
因为茯苓所言的细节里面,她说的很明确,当时她要将自己知道的秘密都告诉那个叫做徽娘的丫头的,但是小丫头很机警的拒绝了,看着只是为了明哲保身,但是——
如果她是殷绍的人,谁知道最后茯苓到底能不能陈宫脱逃?既然拿到了怀王的把柄,自然就要先留一份口供下来的,以备日后做为证据。
那徽娘没要,就说明她的主子对到底要不要扳倒怀王的兴趣不大。
那么十有*,这人就只能是殷湛了。
“那个丫头现在在我那里。”宋楚兮于是也不隐瞒,直接如实相告。
宋楚兮要针对的人其实是殷绍,相对而言,她对怀王府那边关心的就很少,殷湛也不觉得她有那个能力在怀王府里安插了死士备用的。
他递过去一个怀疑的眼神,宋楚兮却来不及和他多做解释,“那丫头没事,你要感兴趣,回头我带你去听她的口供。我急着过来是有别的事,现在卫霖不在京城,你手底下还有信得过的,医术比较高明的大夫吗?我有急用。”
“嗯?”殷湛上下看了她一眼。
“那个丫头是没事,可是救她的人受了伤。”宋楚兮道:“宫里的消息才传出来,马上就要全城戒严了,外面医馆里的大夫我没办法用,只能来你这里借了。”
如果只是一个安排好的棋子的话,就算受了伤,宋楚兮也没必要亲自登门的,足见她对那人是十分重视的。
殷湛心里的疑团又增加了一个,但见她神色之间是真的着急,就先给卫恒递了个眼色。
“是。府里的阮大夫在,如果只是一般的皮肉伤,他应该足以应付。”卫恒心领神会,转身先去准备。
宋楚兮面上却还是一副焦虑的神情,一时沉默了下来,明显的心不在焉。
这些天她虽然是在京城,也没有说刻意的避着他,但总归还是将他做陌生人一样,他闭门不出,她也绝不主动登门走动,甚至于她的住处也刻意找在了城东,和他的王府之间几乎隔了整个京城。
她的刻意疏远,殷湛都知道,只越是这样,他的心里便越发止不住的想念。
想着明明是同在一座城中,却偏偏要遥遥相望,形同陌路。
曾经半真半假的戏言,说等到有朝一日解甲归田便就毗邻而居的话,就那么活脱脱的成了一种嘲讽。
这一刻,她会突然出现,虽然是为了正事来的,但是哪怕就是这样的见一面,殷湛也觉得是上天的馈赠,毕竟——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得。
于是,他举步走上前去,不自觉的抬手将她鬓边被夜露打湿的一缕发丝绕到耳后去。
宋楚兮本来正在失神,被他的指尖轻轻一触,马上如梦初醒,本能的后撤了一步。
殷湛的手指悬空僵硬的擎在那里,本来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两个人各自都没走心的,可是回应他的温柔缱绻的——
却是她打从潜意识的里的抗拒和回避。
于是他眼中神色,就那么明显的暗淡了下来。
宋楚兮与他四目相对,她能敏锐的发现他情绪的变化,虽然她就是下意识的一个举动,但是这一刻也莫名觉得尴尬,用力的抿着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僵局。
“我——”殷湛其实也从来就没指望她会妥协的,最后也能是兀自先开口,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我没有别的意思……昨夜的露水似是重了些的……”
他尽量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显得随意,可明明就是闲谈而已,眼前的气氛也还是莫名的尴尬,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好像特别的干燥,让人置身其中,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宋楚兮不想继续在这样的气氛里待下去,很快的收摄心神,“我府里还有事,我不是很放心,现在不能久留——”
话音未落,院子就传来一阵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殷湛先拧了眉头看过去,然后宋楚兮也循着他的视线回头,却见殷黎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头发,睡眼惺忪的走进了院子。
她一面打折和前揉眼睛,另一只手里拽着个毛茸茸的棍棒一样的东西,细看之下,却是被她倒抓在手里的雪融的尾巴。
那狼崽也是可怜,被她拖着,又因为彼此间太熟了而不能攻击,只从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父王——”殷黎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来,扁着嘴巴扯了扯自己毛茸茸的头发,委屈道:“白英她们都不见了,没人给我洗脸梳头发——”
她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的习惯了,而且平时也是看这小丫头精明又干净利索的扮相,这会儿突然看到个披头散发,衣裳邋遢的小姑娘,的确是有点不适应。
殷黎扁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
殷湛也没说话,她这一抬头才发现屋子里还另外站着一个人。
“咦!”殷黎咦了一声,然后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歪着脖子看向了宋楚兮,“楚楚姐姐?”
“这么早你就醒了?”宋楚兮笑笑。
她是蛮喜欢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模样的,但是这会儿再见她眸子明澈,哪怕是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糟糟的头发也觉得可爱的紧。
宋楚兮顺势蹲下去,抬手用力的揉了揉她的发顶,“衣服都不换的就满院子跑,被丫头们看到该笑话你了。”
“她们不敢!”不想那殷黎小胸脯一挺,却是信誓旦旦的样子。
宋楚兮愣了一下,这时候雪融终于找到机会从殷黎的手里挣脱,它对宋楚兮大抵也没什么好感,是以自由之后,马上就是一溜烟的窜到院子里,很快就跑的没影了。
殷黎久不见宋楚兮,而且又被殷湛在王府里关的久了,如今再见到她,更是倍感亲切,眨巴着眼睛盯着她看,“楚楚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又来京城的?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才刚来没几天。”宋楚兮道,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小姑娘的发至柔软,摸在手里的手感很好,让她爱不释手。
殷黎虽然不很喜欢,但是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转,就有些亲昵的上前一步,抱着她的一只胳膊道:“姐姐你来了就跟我玩会儿再走吧,最近父王又不准我出门,七哥都不来找我玩了。”
说着,就满是控诉的抬起下巴瞪了殷湛一眼。
殷湛倒是对此没有感觉的,只宋楚兮闻言,微微的诧异,拧眉回头去看殷湛。
殷湛和殷述之间的那些纠葛,虽然迟早有一天是要挑明的,但也有一种可能,是永远都不会被挑明,然后彼此之间一直相安无事的延迟太平。
可现在殷湛既然提早就给殷黎做了暗示,那就说明他没准备一直的相安无事。
这叔侄两个,本是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思及此处,宋楚兮的心里便有了几分愧疚。
殷湛面上却还是那样一副淡淡的神情,他走上前来一步,看了眼面前的这对母女,只道:“你那边我让卫恒直接把阮大夫送过去,既然来了,就和暖暖一起用了早膳再走吧。”
说完,他就先举步走了出去。
他这不是个命令的语气,但却是不容人拒绝的。
殷黎倒是不认生,直接就拽了宋楚兮往她的院子里去,“楚楚姐姐先陪我回去换衣服,前几天卫恒给我找了个好玩的东西,一会儿我拿给你看——”
小丫头滔滔不绝的说着话,宋楚兮被她拖着,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走,心里哭笑不得。
这边两人慢吞吞的才走到花园里,后面就见卫恒行色匆匆的追了过来,“四小姐——”
宋楚兮瞧见他的表情就下意识的一愣,心中不由的警觉,“怎么?”
“刚才宫里来人,强行把王爷带走了,说是皇上召见。”卫恒道,面上隐隐带了几分煞气,“然后咱们王府也被御林军给围了,王爷走前让属下过来和您说一声,让您先别急着出府了,省的和外面的御林军冲突。”
殷湛被皇帝急召进宫了?这个节骨眼上,显然是没好事吧?
可是能是什么事?现在皇帝一门心思的都扑在那件不断被翻出新花样的巫蛊案上——
那么?
可是这件事能和殷湛之间扯上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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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哥,不是勺子,不是皇帝,不是殷述,也不是楚兮,哈哈哈,神秘的不要不要的大姐又侧面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