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玥咬着嘴唇,因为看不到他面上表情,故而就不敢轻举妄动。
殷绍这时候才回转身来。
他面上神情冷淡,眸色却沉得极深,那种深不见底的暗色,更是让颜玥的心里打起鼓来。
“婢妾知错了。”颜玥道,她垂首下去,并没有按照提前准备的说辞来替自己开脱,反而坦诚道:“婢妾知道,我对皇后娘娘不敬,罪该万死,不敢替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当初宋四小姐对婢妾和小殿下都有救命之恩,我……”
颜玥说着,却又半途打住。
相处了这么久,她太清楚殷绍的为人了。
他这个人,眼里不容沙,既然已经被他看出了端倪,如果你还要在他面前试图用谎话搪塞,那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横竖是躲不过了,那就真的不如自己坦白。
颜玥闭了嘴,只安静的跪着,等着殷绍的发落。
但是殷绍站在那里半天,却没有半点要对她动手的意思。
半晌,他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居然……
就这么算了吗?
颜玥一愣,难以置信的猛然抬头朝他看去。
殷绍已经闭上了眼,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冷然一片。
他绝对不是这样宽宏大量的人,颜玥是宁肯他明刀明枪的来惩治自己的,也不想这样战战兢兢的揣测他的心思,如履薄冰。
“殿下……”她仓促的开口。
殷绍已经再度摆手,不耐烦道:“下去吧,记住了,下不为例!”
居然只一句下不为例就打发她了?这真的完全不合他殷绍的作风。
颜玥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殷绍却摆出了一副拒绝交谈的架势,闭目不语。
颜玥拿捏不准他的心思,只能小心翼翼的起身,揣着满怀的心思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
她心里乱糟糟的,故而就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走到院子里,颜玥还是忍不住的回头又看了眼。
灯影之下,殷绍还是一动不动的闭目养神。
她不敢久留,心中忐忑的快步往外走,一路心事重重的回自己的院子。
因为心绪不宁,她脚下步子就忽急忽缓,正心不在焉的走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身上一冷。
颜玥打了个寒战,骤然抬头凭着感觉看过去。
前面花园的一处小径路口,灌木丛边站着两个人。
安意茹穿一身白色的裙衫,这样大冷的天气里,她居然也没披大氅,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神阴鸷的死死盯着她。
颜玥立刻明白她方才感觉到的寒意是从何而来了。
只安意茹这个女人,她并不打算搭理,直接就目不斜视的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安意茹见她目中无人,忽而勾唇冷笑了一下,厉喝道:“你给我站住!”
颜玥哪里肯理她。
安意茹恼羞成怒,直接冲出来拽了她一把。
她扬手,就朝颜玥脸上掴去。
颜玥的目光一冷,抬手一把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甩到了一边。
“娘娘!”秋心赶忙过去搀扶。
安意茹稳住了身子,目光仍是凶悍无比的朝这边看过来。
颜玥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当即冷笑一声,嘲讽道:“安意茹,你自己搞清楚状况,昨天可不是我求着殿下带我进宫的,你要发疯,你要不满都尽管去找殿下质问,冲着我来?你找错人了吧?”
昨夜那一场宫变,惊心动魄。
也得亏是殷梁情急之下没顾上,否则的话——
那后果,安意茹只要每每想来就胆寒不已。
她现在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回来而害怕,更加愤恨和委屈的是,那样凶险的时刻,殷绍居然保了颜玥,带了颜玥进宫避难,却将她弃之不顾。
虽然这一整天她都在不断的试着说服自己,告诉自己他应该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说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是殷绍有多少本事,她都知道,根本就骗不了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
从事发到现在,这一天一夜之内她本就要发狂了,现在殷绍虽然回来了,她却不敢去闹也不敢去质问,就只能是找到了颜玥来发泄。
“你这贱人!”安意茹咬牙切齿,说着就甩开秋心,再一次冲了上来,“你到底给殿下灌了什么迷汤,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吗?”
她不甘心又要和颜玥动手。
但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却大不如前,颜玥几乎不费什么气力就一把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拽了她就扭头往回走。
这地方离着殷绍的书房并不太远,闹的动静再大一点,马上就会惊动了殷绍。
安意茹的心中惶恐,使劲的往后缩着身子,咬牙骂道:“你要做什么?放手!你这贱人!”
“你不是对殿下心存不满吗?有什么话,大家一起去他面前说个清楚!”颜玥道,拖着她就往前走。
安意茹是极怕会惹了殷绍的不痛快,惶恐的使劲去掰她的手指。
秋心见状,也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安意茹。
主仆两个一起用力往后坠去,颜玥这才撤了手。
那两人一时没有防备,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颜玥居高临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警告道:“你是个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既然没胆,那就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就后果自负。”
说完,也不再理会安意茹主仆两个那种恶狠狠的眼神,匆匆往花园深处走去。
安意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死咬着牙关,面孔都扭曲的近乎狰狞。
“娘娘,起来吧,地上凉!”秋心用力的把她扶起来,又再劝解道:“昨天那样的大事,根本就是谁也想不到的,谁能料到怀王敢那样做?殿下事先哪里会知道,娘娘,您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没得最后还是气坏了自己。”
安意茹也曾试着说服自己不要往歪处想,可她就是镇定不下来。
如果殷绍真的危急关头连她的性命都不顾了,那她……
后面的事,她是根本就想也不敢想的。
冷风凄凄。
安意茹使劲的捏着拳头,指甲都在掌心里掐出了血来,左右挣扎之下,还是一咬牙就往前面走去。
“娘娘——”秋心吓了一跳,赶忙追过去,惶恐道:“娘娘您要做什么?”
“我要去问一问他。”安意茹道,眼底的光线决绝。
她不能再忍了,虽然知道自己前面做了许多让殷绍不满的事情,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尽力的忍气吞声,对他的冷落都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可是只要想到了这次的事,想到他可能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她要放弃了她了,她就忍不住的浑身发冷。
要做出这个决定,安意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秋心还想劝,但是看见她脸上的那种神色,却像是被猫咬掉了舌头,只能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
安意茹脚下走的飞快,走的近了些才发现殷绍那书房所在的院子外面居然是连守卫今天都不在的。
她心里正在狐疑的时候,迎面却见一个灰袍人快步往这边走来。
那人走的很急,再加上天黑,居然没注意到她,直接就埋头进了殷绍的院子。
“娘娘,殿下这里怕是有要事处理,我们……”秋心瞅准了机会,还要再劝。
安意茹也是生了怯意,但再转念一想,就更是觉得奇怪——
殷绍这里到底在做什么?方才他和颜玥在书房说了什么?居然那么大意的连守卫都没留?
是——
有什么怕人知道的秘密吗?
这么一想,安意茹的心中更是蠢蠢欲动,提了裙子,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那院子里也一样的没有守卫,她蹑手蹑脚的摸索进去。
秋心想退,却不能自己离开,只能忍住想哭的冲动,也硬着头皮跟进去,一起躲在了窗子旁边的墙壁外头。
那书房里的门没有关。
安意茹从院子里就看到殷绍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记忆里,她还从不曾见这男人露出这样的疲态来,心下不禁就更是觉得奇怪。
“唉,殿下到底也是没有处置承微娘娘吗?”有人叹气,是方才进来的灰袍人,这人安意茹虽然不熟,却也认得,就是殷绍身边那个姓庞的门客。
殷绍没有做声。
庞生就继续说道:“宫里冯管家又传了消息出来,说皇后娘娘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的妨碍。这承微娘娘没想到她会这样大胆,居然和人里应外合的绑了皇后娘娘。娘娘那里,冯管家给搪塞过去了,殿下,承微娘娘这样的大逆不道,您——”
“罢了!”殷绍的声音终于响起,语调很冷,昭示了他此刻极端不悦的心情,但那语气却透着十二分的自嘲,“她是廖氏的人,这些年为了照顾桀儿又吃了不少的苦,只冲着这一点,本宫也该饶她一次。”
门外的安意茹和秋心齐齐的白了脸,互相对望一眼,神色震惊。
颜玥是廖氏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哪个廖氏?
廖容纱还是廖倩华?
又说她是冲着殷桀的,那么——
安意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突然意识到自己窥测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颜玥是廖容纱那贱人的人?怪不得……怪不得她会对殷桀视如己出,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宠着护着。
她以前就只当那女人是要借殷桀来上位的,却没想到她对殷桀的好,居然真的有真情流露的成分在里头。
颜玥是廖容纱的人?她是廖容纱的人?
此刻,安意茹的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叫嚣,几乎要抑制不住那种愤怒和惊喜相互冲撞的感觉。
一方面因为拿住了颜玥的把柄,一方面又因为殷绍的态度。
殷绍这是什么意思?就因为颜玥和廖容纱有关系,所以他便网开一面?连那女人对刘皇后大不敬之罪都替她隐瞒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初难不成他真是对那个女人动了情吗?所以现在爱屋及乌?
不可能!这不可能!
安意茹的脑中不断的有惊雷炸开,一时间只是思维混乱不已,神思慌乱中,又听那庞生继续感慨道:“也是,就当是看在小殿下的份上吧,也但愿承微娘娘能够明白殿下的这份苦心,以后不要再做出这样让您为难的事情了。”
安意茹使劲的咬着嘴唇压抑情绪。
屋子里,殷绍又是沉默了许久没做声。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庞生突然沉吟着开口,但却像是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对了殿下,昨夜城西出了点意外,关在那里的那个丫头属下暂时叫人给带回府里来了。可是咱们这府里人多眼杂,难保这消息就会瞒得密不透风,您看——”
庞生似是在试探什么,欲言又止。
“嗯?”殷绍挑眉看过来。
“那丫头,殿下为什么要一直的留着?她是太子妃的心腹,脑子就一根筋,至今都还对殿下抱有敌意,这么一直关着养着也不是个事儿,依属下所见,殿下也还是不宜再将她继续留下去。”庞生道。
外面安意茹的脑子已经有些转不动了。
又一个廖容纱身边的人?
她猜测不到颜玥到底是当初廖容纱身边的什么人,只能当她是当初廖家的奴仆,但是那个跟在廖容纱身边的人,却一目了然——
是宛瑶!
就是那个死心眼的臭丫头,永远都分不清楚风向,一心一意的就只认廖容纱那一个主子。
当初廖容纱死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当面甩过殷绍脸色。
殷绍居然连她也留着?
安意茹的心中,突然愤怒无比,她实在想象不到,殷绍到底为了那个死人而留了多少的后手,她一直以为殷绍根本就没有把廖容纱看在眼里的,但是现在看来却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
为了控制情绪,安意茹的嘴唇都被她自己咬出了血来。
而秋心,则是因为听到了太多的秘密,此刻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全身虚软的一点一点瘫在了地上。
安意茹吓了一跳,唯恐她叫嚷出声,赶紧蹲下去,捂住了她的嘴巴。
屋子里,殷绍又再次沉默了。
庞生忍不住的催促,“殿下,死者已矣,真的不能再留后患了,还是……”
殷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安意茹正惶恐于要怎么从这里脱身的时候,他却站了起来,往外走,“本宫过去看一眼吧。”
眼见着他的影子落在了门口的台阶上,秋心吓的浑身打颤。
安如意心里也怕,使劲的缩着身子,同时更加用力的捂住了秋心的嘴巴。
殷绍和庞生一前一后的从屋子里走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意茹主仆这天的运气好,那两人大概是都有心事,居然谁都没往这边看,径直就出了院子。
虽然前后也不过片刻的工夫,但是对安意茹主仆而言,那却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待到殷绍出了院子,两人便就虚脱了一样瘫软在地。
浑身汗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娘娘……”秋心忍不住,终于压抑着哭了出来。
殷绍的那个手段脾气,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要让她知道她们主仆在这里偷听到了那么多的秘密,还会有她们的活路吗?
殷绍的为人,安意茹自是比秋心更清楚。
但是这一刻,她满脑子乱飞的就只有三个字“廖容纱”。
那个贱人,死都死了多少年了,居然阴魂不散?
还有颜玥,她既然是廖容纱的人,那就更不能放过她了。
安意茹的眼底有冷光乍现,飞快的略一思忖,就诡异的冷笑了一声。
“起来!”她拽了秋心起身。
秋心腿软,跌跌撞撞的被她拖着往外走。
安意茹却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出门右拐,走了殷绍之前走的方向。
她这居然还是要去追踪殷绍的?
“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如果让太子殿下察觉了,那就不得了了。”秋心几乎吓的魂飞魄散。
“闭嘴!”安意茹已经着了魔,头也不回的厉声呵斥。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走到前面的岔路口却为了难,但是这个地方站着太过显眼了,安意茹便拖着秋心进了花园,一面扯着脖子四处打量殷绍可能的去处。
两人转悠了有好一会儿无果,正在烦躁不安的时候,却见斜对面的小径上,殷绍和庞生又一前一后的走了过来。
安意茹又赶紧拉着秋心蹲下。
这回因为离得远,殷绍同样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待到殷绍走的远了,秋心这回是真的吓的腿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
“真是废物!”安意茹骂了一声,便撇了她,自己循着殷绍主仆方才过来的方向找过去。
其实这座太子府也没多大,总共就那么几个地方。
安意茹摸索着过去,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前面拐角处有一处废弃多年的院子,此时院子外面就莫名多了一队侍卫把守。
安意茹的眼睛一亮,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但是她不能就这样暴露自己,略一思忖,就回去找了秋心,主仆两个往颜玥那边走去。
秋心探头探脑的四下打量,惶惶不安道:“娘娘,您这到底是做什么?”
“做什么?”安意茹冷笑,“不是说颜氏也是那贱人的人吗?我就不信知道了宛瑶的下落,颜氏她还能沉得住气,对那死丫头不搭不理。”
颜玥一定会出手去救宛瑶的,这样一来,只要被抓个现行,殷绍总不能还当面维护吧?
颜玥不能留,知道了她是廖容纱的人之后,就更不能容她活在这世上了。
安意茹把一切的说辞在路上都盘算好了,而在她不请自来,找到颜玥那里的时候,宝音直接把她拦在了门外,“我们娘娘歇息了,良娣娘娘请回吧。”
“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不信她能睡得着。”安意茹冷冷道,却没有自恃身份的往里闯,只道:“我给她半盏茶的时间考虑,如果她不出来见我,回头再死了什么人,她可别心疼。”
宝琴才刚刚遇难,颜玥此刻的心情本来就难以平复。
宝音的怒意直接就露在了脸上,刚要开口赶人,就听里面的颜玥道:“让她进来。”
宝音咬了咬牙,只能侧身放行。
安意茹勾了下唇角,举步走了进去。
彼时颜玥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换,果然是没什么心情的只坐在桌子旁边,见她进来也没抬头,只道:“你又做什么?”
“过来告诉你一些秘密。”安意茹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了她对面。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对望,各自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明显的敌意。
若在往常,安意茹肯定不能容忍颜玥这样的挑衅自己,但是此刻她信心十足,便就无所谓的笑了,一扬眉道:“我意外得到了一些消息,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想必你是感兴趣的。”
颜玥只冷冷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安意茹并不过分和她卖关子,直接开口道:“方才我在花园里散步,无意间走到花园西北角的那个废院前面,看见有人带着个女人住了进去。”
这个安意茹,绕着弯子的,到底是要玩什么花样?
颜玥的心中颇为不耐,只道:“我没空听你说故事,你有事没事?没事就滚!”
“你——”这还是头一次颜玥敢当面劈头盖脸的直接骂她,安意茹拍案而起,刚要发作,但是转念想到了自己意图,就又勉强压制住情绪。
她重新坐回凳子上,脸色也冷了下来,带着看笑话一样的表情上下打量颜玥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你装着一副对皇长孙殷勤的样子就能拴住殿下的心了?我告诉你,那都是以前了。我不妨实话和你说,你知道今天被殿下带回来的是什么人吗?是前太子妃廖容纱身边的贴身女官。那个丫头可是廖氏的心腹,如果说是要对皇长孙最为尽心尽力的人,这世上除了她,殿下不会再相信第二个人了。不信你就等着看,明天殿下就会把皇长孙交给她来照顾,可没你什么事了。”
安意茹越说越得意,最后就干脆嘲讽的笑出声音,“颜氏啊颜氏,你忍辱负重苦心孤诣的照顾那个孩子这么久,到最后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你别以为你真的就这么拴住了殿下的心,等到没了那个孩子在手,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到了最后,咬牙切齿,她那面目就又变得恶毒无比。
廖容纱身边的心腹?
只她一提,颜玥的心里马上就是咯噔一下——
宋楚兮曾特意的问过她,她也有暗中打听过,如果说安意茹不是无中生有,那么她口中的这丫头就只能是宛瑶了。
颜玥的心中,隐隐有了几分不安定,但她面上掩饰的极好,只还是不动声色的死死盯着安意茹,“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马上滚,别等着我赶你出去。”
安意茹一直在仔细的观察她的神色,但居然发现这女人对这个大消息是无动于衷的。
她不知道宛瑶?还是认定了自己在骗她,所以故意的伪装?
安意茹一时迟疑,颜玥却是不耐烦了,直接站起来道:“宝琴,把她给我轰出去!”
“是!”宝音走上前来,就要拽安意茹。
安意茹恼羞成怒,率先一把甩开她的手,恶狠狠的又撂下话来,“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不信你就等着吧,到了天亮之后,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愤然的就甩袖冲了出去。
颜玥站在屋子里没动,宝音在门口,看着那主仆两个走了就赶紧带上门折了回来,不安道:“小姐,她的话会是真的吗?难道真是大小姐的那个丫头?”
“如果是信口雌黄,这对她有什么好处?”颜玥看过来。
她的神情虽然凝重,但却是十分冷静的,并没有为此而乱了阵脚。
宝音紧张的吞了口口水,“可是……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奴婢怀疑这是个陷阱。”
颜玥闻言,直接就讽刺的冷笑出声,点头道:“对啊,这本来就是个陷阱。”
宝音一愣,随后大惑不解。
颜玥转身去洗了把脸,又去柜子里找衣服,一面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个秘密肯定是安意茹刚刚才发现的,要不然以她的个性,也早就跑过来告诉我了。可殷绍是什么人?眼下这个节骨眼,本来就是多事之秋,他就是再不小心,要防一个安意茹还不在话下吧?又怎么会让那女人发现他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殷绍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就算这两天的事情再多,他也不会露出这么大的一个破绽来。
宝音下意识的接了衣服替她更换,心里却是更加糊涂,“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姐您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故意借安意茹的口将宛瑶的下落透露给您知道的?这些年他都将宛瑶藏得那么好,现在又是为什么?难道她是已经知道了小姐您的身份……所以……”
想到这种可能,宝音一下子也就白了脸。
颜玥苦笑了一声,弯身将落在地上的腰带捡起来,“这还要怀疑吗?如果不是他已经知道了,知道我是廖家的人,知道我跟姐姐之间的关系,又怎么会拿宛瑶来下套?”
就因为殷绍知道了她的身份,并且笃定了她不会放任宛瑶不管,所以才用了宛瑶做诱饵。
“那她是要干什么?要逼迫小姐您承认身份吗?”宝音越想越是觉得可怕。
如果颜玥的身份被洞察了出来,那么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殷绍不会放过她们的。
颜玥面上表情冰冷,手下动作却很稳健的更换着衣物,一边道:“事实上,我真没那么重要。他居然认定了我的身份,要动我,直接吩咐一声就行了,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的?居然还利用了安意茹,兜的圈子也太大了。针对我?我可自认为没有那么大的脸面,需要得他这样费心的安排算计的。”
她本身就是殷绍的侍妾,是太子府的人。
殷绍如果只是想要揭穿她,想让她死,直接将她拖过去,把话说明白了,一杯毒酒,一条白绫,或者他觉得不解气,叫人将她拖到地牢去,千刀万剐都是再容易不过的。
殷绍何至于会为了设计她这样的大费周章?
宝音是真的越听越糊涂了,“那他这是……”
“放长线钓大鱼!”颜玥道,一字一顿。
明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危局,她却还显得十分平静,唇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算准了一旦我知道了宛瑶的下落,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救她。”
颜玥说着,顿了一下,忽而有些神秘的眨眨眼,看向了面前的宝音。
她这一笑,过分的狡黠灵动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待字闺中的岁月。
这一眼目光,宝音只觉得恍如隔世,不由的就湿了眼眶。
颜玥的情绪却无波动,兀自把衣物整理好,继续道:“如果我救了宛瑶出来,我该将她怎么办?”
宝音打了个寒战,如梦初醒。
她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小姐您是说——”
“这太子府是殷绍的地方,我肯定没办法在这里藏人的,而如果我将宛瑶送出去,自然要马上将她送到一个足以给她提供所有安全保障的地方,那地方会是哪里?”颜玥却是不答反问。
是哪里?无外乎就是宣王府殷湛那里,或者是宋楚兮那里了。
殷绍要做什么?
他不可能大费周章的只为了证实她的身份,但却极有可能想要顺藤摸瓜,想要从这条线索上再证明一点别的关系。
是想证明当年的廖容纱和宣王殷湛之间关系匪浅?还是想要进一步证明她颜玥和宋楚兮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
殷绍的真实目的,似乎扑朔迷离。
但是这个时候,颜玥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思考了。
“既然明知道是个陷阱,那小姐您避开不就是了?”宝音道,这才发现在自己在不知不觉间颜玥已经换好了衣服。
这分明就是要出门的。
“那也没办法。”颜玥苦涩的露出一个笑容,“他算无遗策,在走了这步棋的时候,他可能也会考虑到我会看穿,但就算看穿了又能怎么样?姐姐一直在找宛瑶的下落,需要从她那里求证一些事情。如殷绍所愿,就算明知道是陷阱,我也必须去做。”
宛瑶那里,她必须见一面。
不在乎这件事成与不成,主要是——
殷绍既然已经翻出了她的所有底牌了,她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男人的身边了,那样迟早就只能成为他用以威胁宋楚兮的筹码。
颜玥披了大氅出门。
宝音知道劝不住她,就跟了去,颜玥示意她过去,吩咐了两句话。
宝音的神情犹豫,但最终也还是点了头。
主仆两个一起出的门,但出门后却是分道扬镳。
颜玥转身去了隔壁殷桀的住处,而宝琴则是步履匆匆的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娘娘,她们这是做什么?”一直躲在暗处的秋心不解,“颜承微好像没有中计啊。”
但是只看这一幕,安意茹却是势在必得的笑了,“她已经中计了!”
见到秋心不解,安意茹的眼底已经泛起冷光,掉头就走,“走,你回去准备些人手,我看这贱人这次还能继续藏着她的狐狸尾巴吗?”
颜玥三更半夜特意换了衣裳去见殷桀,那就说明她已经上钩了,她向来重视那个孩子,此刻不过就是去见最后一面的罢了。
这贱人大概也是准备殊死一搏了。
颜玥过去的时候殷桀已经睡了,她并没有在那里留得多久,只在床沿上坐了会儿,又嘱咐下面的丫头婆子一定照顾好殷桀,就转身出来。
正如安意茹料想中的那样,她出门之后就直奔了花园西北角。
那个院子的位置她知道,过去的时候就见宝音在对面的一处假山石后头冲她打手势。
颜玥找了处树丛后面藏身,看过去,那院子外面的守卫正被厨房过来的丫头招呼吃宵夜。
这个局,殷绍真是做的太不用心了,这说明他根本就有十足十的把握可以势在必得。
知道她可能会看透,却更知道就算看透了一切的关联,她也只会一头扎进来。
这个男人,算计人心的本事真是……
颜玥心里不住的苦笑,失神了好半天,直至一切尘埃落定,宝音从对面跑过来,“小姐,可以了!”
颜玥回过神来,看过去。
厨房的丫头是宝音找来的,这会儿所有的侍卫都已经被蒙汗药放倒了。
颜玥不再迟疑,赶紧收摄心神,带着宝音进了院子。
那院子多年没人住,已经见出了荒芜来。
正对门口的屋子里有微弱的灯光,颜玥从侍卫身上摸出钥匙过去开了门。
屋子里是两个女人——
宛瑶,和那个一直和她关在一起的老妇。
只是宛瑶坐在当中的椅子上,那妇人却蜷缩着身子躲在旁边一个肮脏的角落里。
听到开门声,那老妇一抖。
宛瑶还以为是殷绍不死心的又来讯问她,坐着没动,只冷冷的抬头看过来,但是当她看到来的是两个女子时,却是狠狠愣了一下。
颜玥把抓在手里的一个包袱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你换上衣服,我送你走!”
她是没想到这里会有两个人,还以为那老妇人也是当初廖容纱身边的人,但是衣裳她只带了一套,就皱了眉头。
宛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对她却是带着防备的。
廖容纱大婚的时候,没带她庄子上的奴仆入东宫,只用的将军府那边给她准备的,而她身边的几个心腹也是进了太子府之后才培植出来的。
所以,宛瑶也是不认识颜玥的。
“我知道你对太子妃忠心耿耿,机不可失,我想办法送你走。”颜玥也不和她多做解释,只言简意赅的说道:“你把衣裳换上。”
说着,又回头给宝音使了个眼色。
宝音转身跑了出去。
宛瑶的戒心很重,还是迟疑着没动。
“我不会害你的,而且你也没什么好给我图谋的东西。”颜玥这样说道。
宛瑶现在有的就只是一条命了,殷绍想撬开她的嘴巴,就算这女人是殷绍派来虚以委蛇的——
她横竖也不准备对任何人透露任何事。
想通了这一点,宛瑶便冷笑了下,快速的换上了衣裳,见到颜玥还在盯着墙角的那个老妇人,她便说道:“没事,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留下来也没什么用。”
颜玥看她一眼,虽然心里有所疑虑,但到底也是什么都没问,只道:“我的婢女会把后门的守卫引开,一会儿你从那里走,去我告诉你的地方。”
她说着,便凑过去,在宛瑶耳边耳语了两句。
宛瑶听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眼底忽而有疑虑又困惑的光芒闪过。
颜玥说完,退开一步,又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就照我说的去做!”
宛瑶是真的怀疑她是殷绍派来试探自己的探子,不过横竖她有的只是一条命,索性也不多想,点了点头。
颜玥拉着她,出门之后,也没费多少力气就绕开了守卫,去了后门。
那里,宝音果然已经将守门人给骗走了。
颜玥嘱咐了宛瑶两句话,将她送出门去,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却是神情冰冷的笑了。
这个时候,花园的方向安意茹却因为临时被绊住了,此刻便风风火火的带着一群人杀了过来,火蛇蜿蜒,飞快的往这边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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