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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兮点头,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问道:“对了,关于彭泽那边,你手里有掌握到什么消息吗?”

“哦,我本来也正准备跟你说的。”殷湛也是突然想起这茬儿,“那边既然已经递了国书前来,自然就没有戏耍咱们的道理,探子回禀的消息是说即墨勋的确是按照计划启程了的,可是走到半路,梅氏却意外被诊出怀了身孕,并且胎像极不稳固,他便又临时递了请罪的折子,原路返回了。”

“梅氏有孕?”宋楚兮颇为意外,扭头递给殷湛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暂时消息就是这个样子的,不过么——这个时机是的确有些巧合的。”殷湛道,说话到底是留了几分余地的。

宋楚兮思忖片刻,便就意味深长的笑了,“这位梅妃的心机似乎远比我们之前以为的还要再深一些,她如果赶在这个时间进京,毫无疑问,必定处处被动,完全的受到殷绍的操纵和摆布。不管她怀孕的消息是真是假,后面的这段时间里,她应该都会竭尽所能,尽快的让自己真的怀孕的,有了孩子,她在即墨勋身边的地位才能更加的稳固。因为之前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即墨勋就是暂时的被她所迷,心里也总要防备她的。”

但如果梅氏生了儿子,那就不一样了。

“是啊!”殷湛也表示赞同,顿了一下,又道:“得了消息之后,我特意叫人又去打听了,梅氏进府,比怀王妃还要早上两年,怀王又几乎专宠于她,但那几年之内她都没有过怀孕的迹象,据说她的宫寒之症相当严重,怀王也曾秘密的寻访了许多名医不间断的替她诊治调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梅氏跟了殷梁那么多年都没有怀过孕,并且她到即墨勋身边两年,偏偏在这个时间怀孕了,这就显得尤为蹊跷了。

宋楚兮仔细的斟酌着想了想,最后却是摇头,“不太可能!即墨勋并非善类,梅氏人在彭泽,又孤立无援,怀孕这种事,她哪怕能瞒的了一时,也很难糊弄到最后的。一旦事情败露,她会是个什么下场,她不会不考虑。如果只是她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她现在想方设法的拖延,又回了彭泽国内去稳固实力,那就说明她的心里还是在意并且记挂着殷梁的,这时候,杀鸡取卵的事,她不应该会做。”

“是啊。”殷湛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她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以生下一个孩子来替她固宠,所以才会宁肯延缓进京营救殷梁的时机来争取的。”

“千里之外,那里也不是我们能操心到的。不过这个梅氏倒是有点意思,却不知道招揽了这么一个盟友之后,殷绍现在要作何感想?”宋楚兮道,突然就带了几分等看好戏一样的表情。

又往前走了两步,她又再次回头看向了殷湛,“整个端木氏这些年里的积蓄虽然都已经被端木岐暗中掏空了,可是端木家的产业还在,我拿到手的,至多也就占了区区一成。成武帝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这一趟,必定会派人与我同行,过去接管那边的产业。”

“你是怎么打算的?”殷湛明白她的意思,却是不答反问。

“只是因为端木岐那边迟迟没有公开的有所动作,所里我这里才一时的不好做决断。”宋楚兮道,低头盯着地面,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她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有些举棋不定的再一次顿住了脚步。

殷湛的神色如常,还在款步往前走。

宋楚兮一咬牙,扯住了他的袖子,“沅修!”

殷湛下意识的垂眸看了眼她的手,然后才一寸一寸的抬起眼睛看向她的脸。

宋楚兮的表情认真,却很有些紧张的模样,目光不安的往旁边略了略,似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方才鼓足了勇气,迎上他的视线,咬牙道:“你跟暖暖,不能试着和我一起生活吗?”

她知道他不太可能会妥协,可是没办法。

她看着他,眼底神色近乎是带了为难的乞求的,“天京这里,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太可可能会留下来,而一旦端木岐在西疆公然起事,我就必须要回到南塘去,一则守住宋氏的百年基业,二来也必须稳固住那边的力量,以求自保。如果你要回到临阳去,以后见面都不怎么方便了,你真的就不能退一步吗?横竖成武帝对你早就心存不满,你放弃临阳的封地,带着暖暖一起,跟我回南塘去,不行吗?”

她不可能会在殷绍父子的眼皮子底下仰其鼻息来求存,届时最大的让步也就是阳奉阴违,盘踞于南塘的地界之上,做那里的一番之主。

有端木岐在西疆那里施压,朝廷就是对她再不满,也绝对不敢动她。回头等到成武帝驾崩,殷绍也得了他应有的结局之后,不管是谁来继位——

只需要几年的时间,她就有把握可以彻底稳固住南塘的局面,让以后朝廷都不敢随便打南塘的主意

要殷湛背弃自己的宗族,和她一起走,这的确是强人所难的,但是目前为止,她却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了。

殷湛自然也知道,让宋楚兮开口,低声下气的跟他说这样的话,已经是为难了她的。

他看着她,眸光深不见底。

宋楚兮的心里没底,就又急切的又上前一步,干脆抓住他的手,仰头直视他的面孔,“我知道是我为难了你,可就算只是为了暖暖,我们总要为她打算的。你带着她在这皇室宗族之中,你在的时候,的确是可以护着她平安喜乐的生活,可是你跟我,我们都会有老死的一天,到时候她要怎么办?”

殷湛一直未置可否。

宋楚兮却是迫切的想要说服他,“去南塘吧,我们把那里经营下来,将来,总要让她有个依靠的。”

以皇帝的性情,的确是不太可能容得下他们母女的,就算皇帝已经没了几天的日子可以活了,但是自古都是君心难测,谁又能保证下一个继位的皇帝就能不对他这个曾经功高盖主的皇叔心存忌惮。

这些事情,殷湛自己也能看得透彻。

他缓缓的抬手,手指轻轻磨蹭着宋楚兮一侧的腮边。

宋楚兮就又急了,“我知道你对先皇曾经有过承诺,我会尊重你的立场,不会强迫要求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只是想要给暖暖留下来一些凭借和依靠。沅修,一直以来你都已经迁就了我无数次了,就当这是最后一次,算我求你了,行么?”

其他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一切都还是只能靠着自己来经营。

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殷湛是连拒绝她的余地都没有的。

“那——好吧!”最后,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等你这一趟从南塘回来。”

宋楚兮听他松口,心里悬着半天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她脸上忍不住的绽放一抹笑容,如释重负,“好!”

宫里这地方,到底也是人多眼杂,说了两句话,两人就又继续往前走去,刚拐进了御花园里,抬头,却见前面殷述等在那里。

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殷述就先回转身来,第一眼就瞧见那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殷述的目光微微一动,强迫自己若无其事的再把视线移开,道:“皇叔,我有两句话要同阿楚说,您能行个方便吗?”

殷湛倒是很给他面子,只侧目对宋楚兮道:“我先去接暖暖!”

言罢,就松开宋楚兮的手径自离开了。

殷述回头追着他的背影看着,眼底有暗色的风暴卷起,一时间神色也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

“为什么是十一皇叔?”他压抑着声音开口,语气里居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愤怒的质问,“之前你给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劝我放手而故意搪塞我的吗?为什么你会选了十一皇叔?是他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又再谋算什么?”

殷述这话,语气虽然激烈,但因为他一直是盯着殷湛的背影的,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在发牢骚

说完了,他方才回转身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宋楚兮的脸,“阿楚——”

“你别误会,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易。”宋楚兮赶忙澄清,“大位之争,那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大可以放心,我既然对你有过承诺,就自然不会背后捅你的刀子。”

可她越是这样的态度鲜明,殷述就越是觉得自己更加看不懂她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仔细的观察,似乎是想要将她一眼看透,但到底也是徒劳,最后不得已的还是开口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十一皇叔的脾气也不好,而且他那人又骄傲的很,据我说知,他不该是怎么容易就和你之间达成共识的,我不能迁就你的那些事,难道他就能迁就吗?”

对殷湛来说,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殷述自己说着,到了后面就先嘲讽的笑了出来。

这一夜之间,不仅仅宋楚兮在他面前成了一个破解不开的谜题,就连她和殷湛之间迅速转变的关系也叫人瞠目不解。

宋楚兮也不想再误导他什么,干脆就直言不讳道:“就算他不想迁就,那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是我的意思。”

听这意思,反而是她逼迫了殷湛的?

殷述听得,越发糊涂。

宋楚兮表明了态度之后就不想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直接话锋一转,正色道:“你在这里等我,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过问我的私事的吧?”

殷述怔了怔,随后才勉强收拾了散乱的思绪。

“关于南塘端木氏的事,我想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殷述道。

“如你所见,是我用了暗手,赶在朝廷动手之前先谋了私利。”宋楚兮耸耸肩,面上笑容也是收放自如的。

殷述只是盯着她,明显是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

“呵——”宋楚兮就又笑了,“别问我端木岐现在人在哪里,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他不可能就这么淡出视线的,他要隐藏自然就有他要隐藏的理由和目的,别说我不了解,就算我真的知道,也没有一定要告诉你知道的义务。横竖早晚他都会再出现的,咱们大家都拭目以待的等着也就是了。”

“他对大郓城里的端木家,放弃的太容易了些。”殷述不屈不挠的再次说道,却只是重复了一个事实。

“利用完了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做累赘吗?”宋楚兮反问。

见到殷述盯着她的眼神里,有困惑又有失望,她的心里也颇多苦涩,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道:“你别用这样失望的眼神看我,我承认在端木家的事情上我的手上不干净,但是最后真要算下来,我从中得到的利益不过九牛一毛。这件事,我暂时不想解释,先走了!”

宋楚兮说完,转身就走。

殷述却居然也没有再拦她,只就黑着脸站在原地站着。

待到宋楚兮走的远了,何旭才从旁边的小径上走过来,满面忧虑道:“殿下,宋四小姐到底是大得很么哑谜?她说她在端木家的事情上,她不是最大的受益者?那么最大的受益者又是谁?”

“哼!”殷湛的眼底有幽暗的冷光一闪,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端木氏可是只肥羊,你当那人这么急着出手是为了什么?不过就是为了尽快把他们手里的财务都抢过来罢了。”

私底下,他对成武帝的称呼,从来都是“那人”,连一句“父皇”都不屑于叫。

“原来如此!”何旭恍然大悟,但是再一想,却还是忧心不已,“可是宋四小姐肯吗?皇上逼着她去出手对付端木氏,他们两家是世交,就算端木氏触怒了陛下,但是大郓城里的百姓却未必会买账,宋四小姐这一出手,可是要顶着巨大的非议之声的,她在大郓城甚至于整个南塘的声望都有可能要受到影响。让她出力气去做成了的事情,她会乖乖把好处让给朝廷还有皇上吗?”

“是啊!为他人做嫁衣,这的确不合那丫头的性格的!”殷述深有同感,但却明显没在这件事上纠结的太久,紧跟着就又冷笑道:“不过也许在这整件事里,父皇拿到的也不是最大份额的好处。阿楚方才明显是话里有话,她那意思——”

是在暗指端木岐?

可是这怎么会?灭了端木家,对端木岐而言怎么看都都是莫大的损失。

虽然心里的感觉强烈,殷述却还是摸不着头绪,百思不解。

“殿下——”何旭见他久久不语,就试着叫他。

“走吧!很晚了,我们出宫!”殷述回过神来,转身往御花园里走去。

何旭匆忙跟上去,然后就听他吩咐道:“一会儿出宫了,你就再回来一趟,跟那人我路上坠马伤了腿,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最近一两个月之内不能进来请安了。”

说他摔断了腿?

这大过年的,又是好端端的——

何旭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说什么?”

“我说我摔断了腿!”殷述重复,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唇角弯起的弧度冰冷而嘲讽。

*

御书房。

皇帝先是砸了茶碗,又摔了砚台,最后又一把将桌上所有的奏折都狠命的扫到了地上,脸色通红的跳脚大骂,“好一个宋楚兮!好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耍手段都耍到朕的面前来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本来因为要讨论的是国事,皇帝把这殿中所有的侍卫都提前遣了出去,这会儿只高金立一个人。

高金立知道他在气头上,也不敢劝,只惶恐的赶紧跪了下去。

皇帝兀自发泄了半天,但到底也是无计可施,就又颓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皇上,气大伤身,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高金立这才小心翼翼的抬头,轻声的规劝。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皇帝就更怒,一巴掌又拍在了桌子上,面目狰狞的嘶吼道:“没有朕的旨意,她居然敢私自调兵去抢夺端木家手里的矿藏,她的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这个臭丫头,朕看她分明就是想要反了!”

“陛下息怒啊!”高金立一听这话,冷汗马上就冒了出来,赶紧打圆场,“宋四小姐只是年纪小,陛下可别和她一个丫头片子计较,这天下疆域广阔,什么不是陛下的?陛下您下一道圣旨,收回来就是了,可千万别伤了身子。”

“朕自然是要收回来的,难道还要便宜了她不成?她手里握着宋家的十万私兵,再把大笔的钱财交代她的手里,朕不如就直接把龙椅让给她来坐好了!”皇帝暴怒的低吼,却也知道这样发脾气都没有用,用力的捏着拳头控制情绪,唇角似是在笑,但却更多的像是在抽搐。

高金立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更是害怕,硬着头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自然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南塘去,她一个人回去,指不定怎样的胡作非为呢。端木家的那些产业,一定不能交给她接手,今天朕叫她来,本来还怕她会不肯出头去处理端木家的事情,看来那丫头也是利欲熏心,为端木家手里的产业红了眼,既然她答应了,朕后面的计划也就可以实施了,就借她的手,把那部分产业接管回来!”皇帝道,眼底闪动着势在必得冷色。

高金立并不乐观,试探道:“那位宋四小姐的性子野,奴才觉得她可能会耍花招——”

“她不是和小七关系好吗?就让小七去!”皇帝道,面目阴冷的笑了,“她能坐上这个家主之位,小七功不可没,如果是由小七出面的话,为了让小七回来能对朕有所交代,她就没办法做的太过分。”

说白了,这个如意算盘他早就打好了,因为觉得宋楚兮是欠了殷述的人情的,再有宋楚兮对殷述的态度一直都不错,这就借着殷述在宋楚兮那里的人情开替他谋夺利益的。

高金立从旁听得,又是一阵心惊——

这皇帝,居然一早就打算好一切,又动了殷述的心思了。

现在太子殷绍和他早就只是表面和气了,皇帝却还这样的算计利用殷述,如果和殷述这边再搞到附子离心,这又要怎么收场?

高金立是越发觉得皇帝最近有点丧心病狂的失去理智了,但却又不敢多言,只能使劲的把头垂得更低了。

*

殷绍从御书房出来,也没有再回宴会那边,而是叫人去刘皇后那里交代了一声就先出宫了。

冯玉河暂时废了,最近庞生就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出宫的路上,见到左右无人,庞生就有些有些忧虑的开口问道:“殿下,陛下的心思已经定了许久了吧?他这样的谋算宋四小姐,那位宋四小姐也不是善茬,只怕——就算陛下用了康王的关系吗,她也未必就会买账的!”

宋楚兮绝对是个有野心的人,庞生也是一眼就看穿了皇帝的谋算是在打殷述的主意的,可他并不看好。

毕竟——

最后的关键在送出现的那里,成与不成,全看宋楚兮可能不肯买账了。

“你操这份闲心做什么?”殷绍冷冷说道。

他现在是几乎受不得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宋楚兮的名字的,只要提起那个女人,他的心里就有一口邪火到处乱窜

他几乎是忍受不了的,需要和她当面再交涉一次,是掐死她也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再说明白一次也好,总之——

是不能这样的听之任之,无所作为的。

可偏偏——

没办法!

宋楚兮不主动露面,他自然也不会纡尊降贵的去找她,毕竟当初做错了事情的那个人是她!

所有这一口气撒不出去,这些天里,他就怎么都难受。

“属下只是觉得宋四小姐对殿下很有些敌意,万一再让她得势,怕是会对殿下不利!”庞生道。

“放心吧,端木家的产业不敢占的,最起码目前为止,就算明知道是父皇在算计她,她也一定会全部交出来的。”殷绍道,冷嗤一声,却是胸有成竹。

庞生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完全的不能理解。

殷绍显然不准备解释,只是眼底的眼色突然加深,又莫名的,浑身都散发出冰冷的杀意来。

宋楚兮一定会就范的,殷黎在这里,她还能怎么样?

就算他暂时没有让皇帝知道这件事,但殷黎就是她落在这里的软肋和把柄,只要他殷绍想要揭穿,那么皇帝随时都可以把殷黎拿在手里,到时候——

别说是端木家的产业,就是皇帝想要她宋楚兮的性命,恐怕她也得怪怪的交出来的。

想到殷黎的存在,殷绍就觉得更加气闷。

庞生从旁看着他不断变化的表情和神色,暗暗心惊之余却不敢随便再说话了。

主仆一行离了皇宫,也是直接回了太子府。

这一夜宫中的国宴倒是意外的顺利,午夜的钟声缓缓敲响,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

宋楚兮启程的日期定的很近,因为大郓城里两家人闹得实在太凶,她这边消息不断,所以都没能等到过完上元节,刚过完年,初六就打点好了行装准备启程南下了。

殷湛一大早带了殷黎过来送她。

宋楚兮要回南塘,自然轻装简行,并不需要带着大量的行李,所以直接就一辆马车也没有,带着侍卫们,几十匹快马的装备而已。

“楚楚姐姐你一个人走吗?”殷黎站在面前,拉着她的手,仰头去看她的脸。

“是啊,我家里那边出了点麻烦,两家人在打架,不太安全。”宋楚兮拉着她柔软的小手捏了捏,“所以这一次就不能带你一起去玩了,下次吧!”

她和殷湛之间的约定,暂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否则的话,一定会引起皇帝和殷绍的警觉。

殷黎眨巴着眼睛。

她对南塘其实没有多少好奇心,只是想着以后就见不到宋楚兮了,有些不舍得,便就表情有些纠结道:“那姐姐你还回来吗?”

“嗯!”宋楚兮点头。

比起殷黎,她其实更舍不得离开。

这时候,她甚至是舍不得有一时一刻是同这孩子分开的,只是——

不得已。

相较于自己的感受和情绪,她更在乎的是这孩子的未来,作为母亲,她必须要对她负责的。

“我会回来的。”宋楚兮蹲下去,摸了摸她的脸蛋儿,“不过我这次离开的时间可能要有点长,也不好说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暖暖会想我吗?”

殷黎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然后,她扭头去看了眼正在附近溜达的雪融,“那雪融你这就要带它走吗?”

“我要急着赶路,不太方便,它还是先留给你照顾吧。”宋楚兮道,恋恋不舍的又捏了捏她的脸,“听你父王的话,最近京城这里也是坏人多,你不要调皮,省的你父王担心,知道吗?”

“知道!”殷黎也不犹豫,很大声的点点头。

宋楚兮看着她浑然不知愁的模样,纵使有再多的舍不得,可是这一刻,心里也是莫名有些暖意流淌的。

她将孩子拢入怀中抱了抱,然后吻了吻她的鬓角。

严华看着日头已经升起来了,也不好催促,神色就略显出几分焦灼来。

宋楚兮也不好把她对殷黎的不舍得太过明显的暴露在人前,所以抱了抱她也就松开了。

她重新站起来,看向了站在旁边的殷湛,只是两个人却都没说话。

殷黎看看她,又去看自己的父亲,脖子转来转去的,总觉得这两人很有些奇怪,就走过去扯住了殷湛的袖子道:“父王,楚楚姐姐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们如果回了家了该怎么办?”

虽然殷湛在京城也有王府,但是对殷黎来说,临阳的王府才是家。

“到时候再说吧!”殷湛敷衍着道,回头看了眼天色,方才对宋楚兮道:“不早了!”

“那——”宋楚兮张了张嘴,这一瞬间又是千头万绪,过了会儿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走了!”

“路上小心些。”殷湛道。

大庭广众之下,没有任何逾矩动作,甚至于连多一句的叮咛和嘱咐都没有,两人就这样的分了手。

宋楚兮努力的控制情绪,没叫自己的视线再过分的留恋。

她利落的翻身上马,一挥手带着童五和严华等人往巷子外面行去,心里却一遍一遍的在告诫自己——

没关系,只就只是暂时的一场分别,很快的她就会回来,必须——

尽快回来

宛瑶的骑术是这段时间苦练出来的,因为她足够坚韧,掌握的倒也算纯属,她要跟着一起回去,宋楚兮自然没有驳回她的请求。

一行人出了巷子,宛瑶忍不住的回头看了眼,然后策马走到宋楚兮身边,低声道:“主子——”

“我没事!”宋楚兮的唇角弯起一抹笑,却显得有些勉强。

她看着前方湛蓝的天空,很坚定的说:“很快就回来了!”

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南塘的事情,然后赶回来,不能耽搁,哪怕是多一天多一刻都不能耽搁,而这世上,却是没人会懂得她的这种急切的心情的。

彼时那巷子里,一直倚靠在宋府大门边的程妡吐着气款步下了台阶,神色忧虑的盯着已经空荡荡一片的巷子口对殷湛道:“王爷您是不放心宋四小姐此行吗?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好歹能有个照应,难道——您是信不过我?”

最后一句话,半真半假,却是调侃的。

殷湛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你们程家的事,会是个天大的麻烦,你暂时还是留在京城吧。”

程妡当然知道他说得什么,不由的皱了眉头,这一刻却是终于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可是——我在这里才更不妥当吧?您不是说——”

她说着,又唯恐自己失言,谨慎的左右先看了眼,确定附件没人窥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我父亲他们真的已经投诚端木家主的话,回头一旦他在西疆起事,我父亲就等同于是叛国,我在京城,皇上就算只是为了泄愤也不会放过我的。”

这件事,几乎就是必然的。

程妡就是平时再冷静,但是在一个死局面前,到底也不能是完全布局生死的。

殷湛面上神情冷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若是信不过本王,大可以自己走!”

说完,他弯身将殷黎抱起来,就上了旁边的马车。

程妡当然不能信他,这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可是就算她现在就先一步脱身,等到东窗事发之后,也只能是成为朝廷钦犯的。

而且,她还是程家的弃子,搅入了京城的乱局之中,现在再要回程家,也晚了。

殷湛带着殷黎,直接也就回了王府。

进了书房,卫恒就跟了进来,神色凝重道:“王爷,根据可靠地信报,端木家主离京之后的确是渠道捷径直接去了西疆,并且已经于暗中接手了齐国公手中的军队。那部分人都是西疆皇室留下用来翻盘的筹码,都是一心追随旧主的,他人既然已经到了,那也就不存在需要什么时间磨合的意思了,可是这都大半个月了,他却一直按兵不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在等南塘先动!”殷湛说道,面目冰冷,径自走到案后,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这才弯身坐在了椅子上道:“在南塘全面被少戎掌控之前,他不想动。因为一旦他提前有所动作,成武帝为了针对他,势必要采取非常手段。少戎人在京中,成武帝很清楚她和端木岐之间的关系,到时候怎么肯能放心让少戎去率领宋家军抵挡?肯定是要直接先对少戎出手,然后强行启用别的人带兵围剿的。只要南塘不是在少戎的掌握之中,端木岐就把握不准那个地方对他的影响到底会成为屏障还是会拖他的后腿。所以两者权衡,他就宁愿先让少戎去得了对南塘的控制权,因为——”

殷湛说着,忽而顿了一下,眼底闪烁的光芒就突然收冷,“至少少戎和成武帝父子仇深似海,在他和朝廷之间,她虽然未必肯于助他,但至少也不会帮着成武帝父子一起阻挠他。说到底,他的目的只是复国,甚至要击溃北狄殷氏,报仇雪恨,他的心太大,乃至于南塘那么一点低地方,最后到底能不能全部拿下,他实在不必太介意。”

因为宋楚兮也和北狄皇室水火不容,所以端木岐对端木岐而言,就算他们之间不再关系亲密,但至少——

还可以做到同仇敌忾。

“这件事,怎么想来还是会叫人觉得匪夷所思啊!”卫恒听着他分析形势,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有道理,可是——

卫恒总归是有些难以说服自己相信的,他的目光凌乱的左右扫了一圈,最后还是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殷湛道:“端木岐和端木棠那两兄弟,其实是南疆皇室的遗孤?可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为什么端木家的老夫人会倒戈,帮着他们一起算计了端木家,这么多年,瞒天过海,替他们隐藏身份?”

端木岐那两兄弟在端木家多年,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藏身的,而是——

利用了端木项要图谋大事的雄心抱负,暗中借由端木家积累的巨额财富转运出去,囤积了多年,现在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便可以有了足够的钱粮供应,作为他们富国的支持了。

“这样看来,现在那位岳氏的身份可能就是有猫腻的!”殷湛道,这件事他没去查过。

一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要查出来不更容易,再者——

他们都已经知道端木岐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了,岳氏那么个无足轻重的人也就不需要再浪费过多的精力去过问了。

“端木项的婚事,是出了他第一个订婚的妻子的事情之后又仓促定下的,他成婚之前应该是没见过自己的妻子的,如果换了人,端木家的人估计也察觉不到。”殷湛随口说道。

他双手交叠,手肘撑在桌子上,眉头却拧成了解不开的疙瘩。

西疆皇室,暗中运筹帷幄这么多年,一步一步,居然一下子就发展到了现在让任何人都奈何不得他们的局面了?

这事情,真是相当棘手的。

*

宋楚兮折返南塘,一方面以雷霆手段将整个端木氏打压下去,一方面果然大郓城里民怨沸腾,端木家的人不可能束手就擒,煽动民心造势,又联合了另外的两个世家,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她只能一再的采取强权手腕镇压,下狠手对他们全部斩草除根,将那三个家族全部连根拔起。

最后终于将整个南塘的局面稳定下来,已经过了八月中秋。

匆忙的安排了一下家里的事,又让皇帝派来的官员提前回去复命,她也赶紧收拾返京去见殷湛父女。

皇帝方面得了端木氏终于被歼灭的消息,皇帝甚至都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传来了西疆军中巨变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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