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九算是明白了,这官升一级,喜公公的腰就往下弯一分,本想老头儿年纪大,别搞这么多礼仪了,又碍着饭堂里大家都在场,不能失了威信,便没多说什么。
吃饱喝足,碗筷递给等在门口的宫女,躺在床上开始思索这个“内舍人”和“制诰”到底是做什么的。
问别人吧,实在是不好意思,开不了那个口,思来想去,只好求助于优秀教师。
所幸下午没什么事,上官九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意见箱,对自己这两个月的工作成果很满意,耐心地等着夜幕降临,看看今晚纪男宠会不会来。
等着等着扛不住困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床边站了一个人。
昨夜被太子李羡吓得警觉性高了很多,这时刚感知到床边有人,脑袋立刻清醒过来,借着月光看到熟悉的黑袍,顿时松了一口气。
“醒了?”纪淮南问道。
“嗯,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九儿荣升,该来祝贺一番。”
“我有个事儿问你,武皇封我的那个官儿是干什么的?”女人说着,顺手披了件长衫,下床往桌边走。
“秉笔草拟诏令,为圣上通禀传召!”
“嗐,那不就是个秘书吗,传达大BOSS的命令给下面的人。”
“九儿言辞新颖,为师虽未听懂,但大意如此。”
弄清了今后的工作范围,小女人脑子里又冒出了在朝堂里听到的那些话,若是大臣们嫉妒他,用这个诋毁倒也说得过去,可全福公公都那么隐晦地说了,还能有假?
她不死心,还是想问问。
“咳咳……还有个事儿,我今天听说……你是……是内个?”
“我是什么?”
女人考虑该用什么词表达:
牛郎?在这个时代,牛郎这个词说的是放牛的小孩儿吧;
男公关?不用问,肯定没人知道;
吃软饭的?
……
“你是男宠?”放弃斟酌词汇的女人干脆直截了当。
黑暗中看不清纪淮南的表情,但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一顿,身子也猛地绷直,过了片刻才沉声回答:“是”。
女人啧啧感慨:“忒浪费了……”
“九儿连这个都忘了?”男人声音沉,像是醉酒后的自言自语,带着类似伤感的口吻。
“男宠”这个称谓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带着嘲讽意味的词。
纪淮南本是上官家的门生,自幼在上官府长大,博学多才,学富五车,年纪轻轻就在一次殿试中脱颖而出。虽不是第一名,却引起了武皇的注意,下旨让他进宫,授教太子课后习书。
后来年岁渐长,五官模样也愈发俊俏,被一同习书的公主看上,请求武皇赐婚,不知为何没有事成。
直到后来上官家出事,他冒死面圣求情,未成想求情不成,反被冲撞圣颜的名义关进了武皇的寝宫。
至此,他从一介书生变为圣上男宠,官至少保,还有了在宫中任意行走的特权。
上官九在宫里长到七岁的时候,纪淮南才知道恩师家还有一人幸存,便利用一切机会教授她文才武略,好用这些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也谋划着遵从恩师的遗愿,天下归唐,李唐的唐。
多年来,因他的傲骨清高,武皇虽有不少男宠,通通不及他受重视,进贡的好物件没有一次落下,宫中差人也随他使唤,甚至还特制了一枚玉牌进出宫门,比位高权重的大臣还要自由。
*
这一夜,师徒俩没有像往常一样学习,静静地对坐着,都在试图转移这个略显尴尬的话题。
“九儿明日便是生辰了,这是为师送你的礼物……”纪淮南说着从胸口掏出一枚发簪,黑色乌木,簪头雕着祥云图案。
“谢谢啊师父,嘿嘿……”女人尴尬地笑着接过来。
“这不是普通的发簪,你将头尾拔开看看。”
上官九照着他的话,双手用力一拔,一柄闪着寒光的小匕首出现在眼前。
匕首手掌长短,只有一指粗,打磨得非常锋利,绝对是一柄出人意料的武器。
“你现在已经忘了武功,把这个随身带着,遇到危险的时候能派得上用场。”
“嗯嗯嗯,肯定能,太意外了!谁能想到我带在头发上的簪子是武器啊,师父,你真厉害!”
女人毫不吝啬夸奖,使刚才“男宠”话题的沉默气氛得到改变,纪淮南心中莫名而起的自卑总算是好了些。
次日清早,内舍人上官九正式任职的日子……
候在门外的宫女太监多了两个,是武皇亲派给她的随从,相貌身段百里挑一,女的叫叠翠,男的叫福桂。
他们端着新做好的官服官帽依次进来为她梳妆更衣。
上官九看到顿时眼前一亮,暗自庆幸终于可以不再穿繁琐的纱裙了。
叠翠为她换上男装的长裤长袍,妥帖合身,使小小年纪的身子也呈现一种英姿飒爽的风范。
福桂则用沾了桂花油的木梳帮她挽发髻。
官帽随带的簪子是玉制的,上官九把纪淮南送给她的秘密武器递给福桂,改用这个。
小太监已经混成了人精,笑呵呵地夸“上官大人有眼光”。
叠翠在一旁提醒:“上官大人,您今日就要搬去新屋了,这里可有什么需要带的,我为您收拾一下。”
“搬新屋?搬去哪儿啊?”
“自然是圣上的宫里啊,大人真是好福气,至今还没听说过有人得此圣眷,大人可说是古今第一人。”
“哦~呵呵……”
女人心里想的倒不是什么圣眷殊荣,而是搬到武皇的宫里住,那纪淮南便不可能再来了,她一个历史不及格的伪三好生,怎么应付那些根本不懂的公文诰命啊?
“内个……就把床被带过去吧,这一套也是喜公公不久前才做的,新着呢。”
福桂此时已经梳好了头,正准备给她戴官帽,听闻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大人可真是勤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