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疼爱胞弟,心中也自知他所说句句在理,当即一同跪下,举目望着面前的女人:“武儿,我从未有所求,今日小南所说,便是我唯一所愿!”
女人急忙将二人拉起,口中应道:“朕答应便是,答应便是,你二人快快起身,朕答应!”
上官九守在门口担忧着屋里的进展,不多时,武皇一个人出来,将她召唤到身边,一同回了书房。
“九儿,你在朕身边有些日子了吧?”
“回圣上,再有三个月便整整四年了。”
“四年……时间过得真快,朕还想着你是个活泼机灵的小丫头,一眨眼便长成大人了……你是仍旧愿意留在宫中,留在朕的身边效力,还是与淮南一同辞官归乡,远离宫中纷杂?”
“不瞒圣上说,这几年是得了您的庇佑才能有幸身居高位,可今日纪大人一事,令九儿心有余颤。倘若圣上愿意,九儿更想平平安安地活着,没有高官厚禄,没有万人之上,活得安心便好。”
上官九说的是实话,她虽然没亲身经历过什么阴谋陷害,但是魏昌宗和纪淮南的前车之鉴摆在面前,不得不替自己早做打算。
想那魏昌宗,在选美的日子里独宠后宫,连崔公公见了都要忍让几分,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千刀万剐;
纪淮南得圣宠这么多年,临了还不是被人下毒;
所以说,眼前的圣宠都是一时的,圣宠过后,她又知道武皇不少私事,哪会有什么好结局。倒不如趁早离开,过得清贫一些也比日日提心吊胆的强。
“既然你也这么想,便随淮南去吧,日后寻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把这些朝堂深宫之事全都忘了吧。”
“多谢圣上!九儿一定每日都向菩萨祈祷,圣上长命百岁,大唐盛世安稳。”
“去吧,收拾收拾行李,淮南和莫北在湖心小筑等你。”
“是,圣上!”
退出书房那一刻,上官九知道她再也没有机会进来了,心里离别伤感的情绪多多少少总有一点,但是命最重要,早点离开就能早点安全的道理,她懂!
回房收拾行李,只找出来两身最普通的男装,一身穿在身上,一身叠进包袱里。
女装虽然好看,但是男装更加简便,走路骑马都利索,又把武皇赏赐的值钱物件通通塞进首饰盒,一并装在包袱里。
*
湖心小筑里的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均有些泪眼朦胧,感叹三十年的世事。
弟弟没有劝哥哥一起走,哥哥也没有劝弟弟留下来,他们都知道武皇能答应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断无可能再多一丝一毫。
“小南,出宫之后有何打算?”莫北问。
“前些日子借出宫游玩的机会,把京城的房屋地契都卖了,出宫之后,看九儿想要游山玩水,还是寻一处僻静地方生活,我依着她就是了。”纪淮南嘴角含笑回答。
“你能活得肆意洒脱,大哥很欣慰,若是你与上官大人游山玩水的时候路过安明城,替我去安明山上的庙宇看望一位慈航大师。”
“这位大师是……”
“他是带我入佛门的高僧,也是我的师傅。这些年来,总是说我尘缘未了,我一直都不信,如今看来,师父说得没错,你替我告诉他,徒儿有负师傅的期望,请师傅原谅。”
纪淮南这才发现,大哥已经不再自称法号了,改回了俗家名讳,过去总是合十的双手也放在双腿两侧,头发长约半尺,破旧的僧服换成了金贵的白袍青纱。
“大哥,我记住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好好保重,武皇生性多疑,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生死之事我已置之度外,留在宫中除了偿还年轻时的情债,别无他想。”
正在此时,上官九背着包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以为屋里只有纪淮南一个人,抬手推门而入,看到莫北的那一刻紧张地打了个嗝。
“圆……圆恒大师……还在啊,嘿嘿……”
“上官大人,我已还俗,还是淮南的哥哥,你今后就叫我莫北吧。”
“嘿嘿,这多不合适啊,还是叫莫大哥吧。对了,我也不是什么上官大人了,你就跟我师傅一样叫我九儿就好。”
“师傅?”
纪淮南泯然一笑,向莫北解释起来,几句耳语之后,两人都是哈哈大笑,五官、动作、神态简直是太过相像,若不是莫北脸上的刀疤,说是ctrl+A(复制)、ctrl+V(粘贴)也不为过。
“师傅,咱们今天走吗?再有一个时辰宫门可就关了。”上官九提醒道。
“嗯,我换件衣服便启程。”纪淮南宠溺的口吻微笑回答。
告别了莫北,两人并肩走过重重宫墙,赶在宫门宵禁之时离开了恢弘的皇家之地。
夜色渐深,心情却都无比惬意,男人手中牵着马缰绳在前面走,马上坐着朝思暮想的心中可人儿,两人一马,踩着月光徐徐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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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北送别了弟弟回到清幽殿,武皇已经坐在饭桌前等了许久,依着他的习惯,几道素菜,一碗稀粥。
“他们走了?”
“嗯,赶在闭门之前走了。”
“莫北,我有话想跟你讲……”
男人夹了一根青菜放在女人碗中,耐心地听她继续往下说。
“我会对外宣布淮南病重,留在宫中静心调养,而你需要用他的身份,偶尔在大臣面前现身。”
“这是为何?”
女人叹口气,轻轻握住男人的手说:“淮南跟李唐旧部的叛者有勾结,这些年潜伏在我身边,我都知道,所以那些叛者并没有成事。而今他突然离开,我可以为了你放过他,但是那些叛者不会,他们一定会认为是淮南背叛了他们,或许会起杀心,也有可能放手一搏兴起叛乱。”
“你是想让我代替他的身份,稳住那些叛者的心?”
“嗯,叛者人数众多,我已查明的就有几位朝中重臣,现在还不是一举歼灭的时候……”
“倘若我的假扮能使世间少些血腥,我当然甘愿。”男人入佛门多年,慈悲心怀终身不改。
“可是,这需要你将脸上的疤痕去掉,方可暂且瞒过他们,你就应我一次,答应太医的换皮之法吧……”
“武儿,以血腥制止血腥,我做不到,但是,可以从我自己身上的其他地方剥块皮下来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