胯骨没碎,只是扭伤而已,医生要她卧床好好休息几天。
司机先生心善,开着老爷车把她送回了家。
日上三竿,张达明还睡着。
自从他俩从张家私奔出来以后,这货就像是黑白颠倒一样,晚上逛舞厅,白天睡觉。
再加上阮九凤根本不让他碰,“晚归”顺理成章变成了“不归”。
三十年代的女性眼界毕竟短一些,一听说人开了个公司就觉得风光无比。
对于经历过现代高科技发展的人来说,一眼看出那公司是个皮包。
没有主营业务,没有客户群体,只不过办了一张营业执照就算是开业了,连办公室都定在咖啡馆的包间里,美其名曰环境宜人。
阮九凤对张达明没什么感觉,谈不上厌恶,更不用说好感。只觉得这人傻乎乎的,再过几年张家没落之后,肯定活得很遭罪。
女人回了房间,不一会儿听到楼下汽车的BB声。不用猜,这个点开车来接人的只有那几个狐朋狗友了。
张达明收拾利索出门前,女人佯装睡着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得找机会通知张老爷一声,否则那些狐朋狗友早晚把人毁了。
卧床休息了几天,右胯的疼痛慢慢缓过劲,不再扯着人泛酸。
她又想去电影公司门口碰碰运气,能碰到傅先生最好,就算碰不到人,捞个小角色演演也是个良好开端。
打定主意,这次没那么刻意的盛装打扮,简简单单的素花旗袍轻装上阵。
给张家的信儿已经传回去了,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张达明就得被他老子揪回去,到时候剩下自己一个人,怕是吃饭都成问题,无论如何都要先找一份工作赚钱才行。
联华门口还是那么多人,貌似面孔都没怎么换,阮九凤走在当中愈发没有信心。
突然,一个满脸堆笑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女人打眼一看,得体妥帖的西装,锃光瓦亮的皮鞋,还有手上厚厚的一沓剧本,这一身打扮,不是导演就是编剧!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阮九凤。”
“我这里有个角色缺人,看你的形象气质蛮符合的,要不要试一试?”
女人脸上的惊喜藏也藏不住,用力地点头示意,当着众多群众演员的嫉妒目光走进了联华的大门。
“真破啊……”女人低声感慨。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说真不错啊!”
三十年代的电影公司的确没法跟现代相比,摄影棚就是一间巨大的厂房里搭了几个木头台子,,道具扔在一边供几个剧组同时使用,看上去像是个堆杂货的仓库。
“您是导演吧,我能问下我演什么角色、酬劳是多少吗?”
男人的表情像是在说“果然如此”,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我姓孙,是这个剧的导演。你在里面演一个妓~女,本色出演就行。”
“啥啥啥,啥玩意?本色出演?”
“对啊,你现在的状态很好!这样吧,如果这部电影反响好的话,我会向公司推荐签你,到时候你就可以拿工资了。”
女人嘴角抽搐两下,实在想不通自己堂堂一个十六岁的青春无敌美少女,怎么就能演个妓~女,还它妈是本色出演!
不过,天大地大,导演最大,为了体验一把大明星的荧幕生涯,拼了!
搔首弄姿、媚眼如丝,还有镜头前的收放自如,通通不在话下,好几年的主播生活不是没有用的,这不,派上大用场了。
就连孙导也是惊喜不已,万万没想到第一次上镜的小姑娘能做到这么好,完全没有局促感,对待黑黝黝的镜头像是活生生的观众一样,难得难得!
一天的戏份还没拍完,孙导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签下她,如果公司不签她,那么他也辞职不干了。
仅仅一天,这个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了十六岁的新演员阮九凤,并且大家还亲切给她取了个外号,依照拍戏时软到不行的身子唤她——阿阮。
没人发现,拍摄场地二楼的一个小角落,烟雾缭绕的后面隐藏着傅南琛察不可闻的微笑。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点意思……
临时演员一天的薪水只有十块,孙导付了她十五块,约定一个星期后再见。
十五块,在这个时代来说足够一星期的衣食住行,女人很满意,不自觉地带了点沾沾自喜的小动作。
得瑟着回家的路上步子轻快、小曲儿悠扬,没发现不远处的铁壳子老爷车慢到不行的车速。
“傅先生,要不要我去请阮小姐上车?”司机忍不住问道。
“不用。”
男人从银质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轻轻在手背上磕两下递进嘴里,火柴滑动引燃条,瞬间散发出磷粉燃烧的味道。
深吸一口,蒙白烟雾吐出的同时喃喃自语:“她是怎么知道我有胎记的?”
*
这一周阿阮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电影院,默片电影对演技的要求很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必须能表达出角色的情绪。
她仔细琢磨电影里的表现方式,力求新旧结合,给观众带来一种全新的体验。
跟张达明的交流因为侧重点的不同越来越少,那人像是人格分裂患者,一会儿因为她的淡漠冷待难过痛苦的要死;一会儿满面春风地搂着舞女招摇过市。
越相处越坚定自己的判断,早点摆脱才是正事。
可是,距离给张家送信儿已经好几天了,怎么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位少爷……
难道是送信的人没把消息传回去?
想到这种可能,阿阮决定亲自去一趟张家表明立场,也好打听点自己过去的事。
顺着私奔那晚跑出来的路线反向走回,气派豪华的张家门庭紧闭,院中落叶杂乱,看上去竟让人觉得萧条。
“资料里好像说张家确实会家道中落,可是不至于这么巧吧,这才几天啊?”
上次私奔出逃的后门已经被锁死,没办法只好绕到前门,同样的大门紧锁,只不过前院里有个老头儿在台阶上坐着发呆。
“老伯?老伯?大爷!能帮我开下门吗?”
老头慢悠悠地起身,穿着丝绸长衫的身子微微虚晃:“你怎么回来了?”声音很哑,干枯刺耳的那种。
“我来找张老爷说点事,他在吗?”
老头眉心忽然一皱,打开了铁门的锁:“找我做什么?”
尴尬!太尴尬了!怎么就没想到除了张老爷,还有谁能守在破败的荒院里。